我们尚未进安全通道就已经预知了里头有什么东西。
但仍然没有防范得住,许是因为轻敌,因为感知到了只有几只游荡的丧尸。
那只Jockey在我们都未曾注意的时候,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死死地骑在了橙子的身上,控制着她径直往楼上冲,狭窄的楼梯通道里特殊感染者带着橙子跑得飞快,周泽楷和柳非都不敢开枪,因为橙子显然在努力和Jockey争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们跑得东倒西歪,撞完栏杆撞墙壁,却仍然行进得像是在飞。
说实话,我的命都吓没了半条,我比橙子还怕,她发出第一声尖叫我回头看时,心脏几乎静止一拍。
但我最终在逼仄的通道里追上了Jockey,达到同一铺楼梯面的瞬间,探梅上去,平湖断月,拧身挥剑。Jockey离开了橙子,尚在半空中有后坠倾向的身体却蓦地往前一扑,正正抵上我的剑刃,我直接劈砍了下去。
从他背后射进去的子弹钻进Jockey的胸腔里搅了个粉碎,那蓬爆在半空中的血花尚未完全绽开就已经被锋刃所划断。
分成两截的类人物体抽搐着落在地上。
我抬手擦了擦脸,不去在意肉体那猩红软烂的断面和顺着楼梯奔涌而下的暗红血液,回头向跌坐在地上的橙子伸出手。
快吓死了,现在心跳才不平静起来,咚咚咚咚咚,比我自己被Jockey掐脖子了还可怕。
“我没事,没事!”橙子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看向我的眼神里还满是恐惧。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话,周泽楷往楼下一挥枪,“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这么往下杀出一条血路,这句话还没说出来,我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方向是离我们几步之遥的顶楼。
梁清长喊了一声:“救命啊啊啊——”
然后没有声音了。
我们迅速地冲上去。
这栋大楼52楼终结,顶层是宽广的天台,我直接暴力砍开紧锁的门后,阴霾的天空就沉沉地压在脑袋顶,雾气倒比地面散开些,十几米外的地方丧尸攒动,乌泱泱的一片,都向着一处安放避雷针的高台用力扒,梁清就站在避雷针旁边,举着乌兹拿枪托当武器挨个儿砸那些已经叠罗汉靠近她平台边缘的脑袋。
我不懂这个局面怎么造成的,根本没时间去思考,一边喊着“守住门”,一边扶摇腾跃而起,半空中抽出重剑,狠狠地砸到丧尸群之中。
“跳下来!”我吼道,双手持泰阿,足下蹬紧。
瑞云深处碧玲珑,吴山斜出锦屏风。
没有金光炫目的特效,只有狂劲凛冽的风割过双眼,遮蔽铺天盖地的横飞血肉。残肢断臂舞落的空隙之处,是低垂得仿佛近在剑尖的天空。我没有晕眩感,内心无比冷静地读着秒。
“太高了!”她回吼我,“我怕撞翻你!”
“跳!”
“操!”她怒道,而后双腿一曲,用力地蹦起来,方向很准地往我身边落。我将将收泰阿切轻剑,也跳起来,左手揽住她的第一瞬间玉泉鱼跃,往前冲的动能抵消掉了她这么一大姑娘从高处跳下来的力量。
我们穿越丧尸群回到了方士谦他们身边,柳非和周泽楷两个人都是双枪上阵,堵着我们刚上来的入口,往下头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地火力压制。而刚刚围住高台的丧尸已经转移了目标,向我们后背扑来,有的快有的慢。
无疑是腹背受敌的场面。
“王杰希他们呢?”我问梁清,柳非转过身来和我一起对付压过来的天台丧尸,周泽楷一个人顶住来自楼下的袭击。
我群攻不行啊!轻剑九溪转不出伤害,重剑大橙武一刀两个又怎么样,要读条!我攒出一个峰插云景推开了面前的浪潮,读个条的功夫全回来了。大风车两分钟一个!
“一言难尽。”梁清言简意赅地说,满脸恼火地用商阳指戳着不断靠近的敌人。
“退墙角去!”方士谦喊道,“右边!”
我们且打且退,挪到了墙角边,把橙子围在最里头,当真是背水一战的气势了,还好神枪手的弹药是用之不竭的。但是技能有CD,群攻技能和大招都放完了的空档期,那些不知畏惧不知疲倦的生物仍然汹涌地往我们所在的角落扑。
有一只的眼珠被乱射擦到,爆了,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上挂着从眼眶里炸开花的碎肉,大概是神经的烂肉吊着剩下的那团糜花,卧在脸上。有些搞笑,他像个浑水摸鱼的小喽罗一样在丧尸群里起伏,挥舞着肮脏腐烂的手,始终没能挤到最前面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用力挤。
我们面前的尸体越堆越高,丧尸开始手脚并用地爬过前面牺牲者的尸体向我们发起进攻。只有最糟糕的噩梦才会有这种情景,无穷无尽的敌人带着永不磨灭的热情想来拥抱你,亲吻你,他们长着最可怖的脸,幽冥的气息和刺激性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而你背靠着退无可退的地方,枪管在手里发烫,握剑的手虎口崩裂,手心的湿润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
反正我身上已经覆满了污血,腥臭的液体贴着鬓发滑落,黏在脖子上,渗进贴身的衣物里。
“能不能先把那个打了?”梁清喊道。
“哪个?”柳非左手持枪保持射击,收回右手,手.枪挂在她食指上转了两圈,装弹CD完成,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又被握紧面对丧尸群继续开火。
“右眼爆了的那个!”
我锁定那只烂了半张脸的丧尸,梅隐香虎跑过去打完跑回来,剑气又攒够了,得,继续读条。
这两分钟过去得格外漫长,当我准备再砸一个鹤归起风车的时候,那柄设计骚包自带星尘效果的扫把终于破空而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如果他没有及时地丢下一个熔岩烧瓶,那真的是很有出场秀的嫌疑。
“队长!”柳非这声呼喊惊喜得真心实意。
我们应该都松了口气,就喜欢法师系,群攻大法好。其实枪系枪炮师也好,神枪手的小左轮在范围伤害上还是让人心疼了点。
压力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没有神智的丧尸被空中的物种挑衅了,一部分开始追逐王杰希,不停地弹跳挥手,想抓住那飞行轨迹飘忽时高时低的男人。我问王杰希有没有修鲁鲁,聚个怪我开大招了,没留神梁清正扒拉住天台边缘往外看,欣喜地说:“逃生梯!逃生梯就在这儿!”
有什么用啊咱们几个人能噔噔噔地踩着楼体外部的逃生梯下五十二楼吗……有没有恐高症不说,光是想着上面有什么玩意儿会追我感觉自己就会失足掉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吐这个槽,以及把她拉回来,一个黑影从不可能的地方——大楼外侧只有光滑玻璃的地方——腾跃而起,王杰希那声“避开”和我喊梁清的声音几乎重叠,却都没有快过Hunter掳走她的速度。
我只来得及把轻剑当暗器掷出,削断了Hunter的胳膊,使得他不能握住女孩儿纤瘦的腰,把她当玩具一样捏住。
Hunter怒号一声,顷刻间逃走了。
一切都那么快,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场景,比如梁清在我眼里慢帧坠落,一帧一惊心之类的。我砍断了Hunter的胳膊,与此同时她不见了,掉了下去,五十二层高。
我立刻就撑着天台围栏的边缘,电光火石之间的所有事都没有理智可言,我差一丁点就直接跳下去。但有人及时把我扯回了地面,他自己却蹿上护栏,像豹子一样敏捷地扎下去。
风衣在狂风中鼓噪如鹰隼的翅膀,双枪向身后吐出火龙,加速推进他下坠的速度,他能赶上,他能抓住梁清带她平安落地——
我整个人像被抽了魂儿,旁的什么都不敢想,切进已经变薄的丧尸群中,龙卷一样的风来吴山一路收割残碎的肢体。最后一刻我又反向砸回去,无所顾忌地狂砍。
缝针对秒杀没用。
我全身都发凉。
她我还不知道么,跳山最不在行,二段跳太早,蹑云又迟半拍,卫栖梧见过她啪叽摔台子上不知道多少次。
停停停周泽楷那么牛逼,他都跳下去了,肯定是特别有把握,不会有事的!
一阵穿破云霄的防空警报般的长鸣刺耳地响起来,气力十足,呕哑嘲喳。
他俩砸了警车?
警笛声不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大概是有人打爆了警报器,很好我可以确认他们俩应该没事了。
王杰希在周泽楷跳下去之后就转回扫把轨迹,地空配合,楼梯口那边不再补充有生力量,在近远程发疯似的扫荡下这波丧尸潮终于稀薄了。刚刚我们都被那极具穿透力的可怕声响惊得虎躯一震,他差点被一只丧尸抓住扫把尖扯下来。
娘的完都完了,你们就不能偏离哪怕那么一个车位落地吗!
我们终于结束天台战斗,站在一地残尸里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要想办法怎么飞下去一起逃离这片区域,免得警报吸引又一波过来,我们已经来不起了。
“柏清跟英杰呢?”方士谦拿十字架敲了一下我的手,开裂的伤口就毫无痕迹地愈合了。
“在下头。”王杰希说,脸上有薄汗。他停顿了片刻,再度开口,说得很轻,语速又很快:“你们坐电梯离开之后,我们本来准备飞下去,刚刚那只特殊丧尸出现,抓住了英杰他们。他可以在墙上奔跑,很快,我带着梁清追不上他……原以为这里还算安全。”
“警报会再招来一波,”我说,破罐破摔地拿并不干净的手抹了一把脸,“快说怎么办,我连下楼的力气都没了。”
“……只有下楼。”王杰希说,视线从我脸上挪开。
我想抓着橙子一起跑下去来着,想想自己满身血污有多恶心,就放弃了。橙子跟在我身后,在我一口气下二十楼头晕眼花差点一骨碌滚下去的时候及时抓住了我。
她小声叫了我的名字,像是要哭出来,但是她用力地捏着我的手,又仿佛是要给我安慰,她说你不要着急。
事实上,哪怕是我一个人在这个冷硬残酷的世界生活的那半个月,都没有今天这么大起大落糟过心。
“好的,没事儿,”我说,吐了口气,“慢慢下吧,大不了再干一波。”
王杰希带着柳非飞下去了,方士谦跟我们俩一起爬楼梯,腿长还快我们几阶,等我下去的时候他抬手,毫不嫌弃地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要不我背你?我是没什么消耗。”他问。
“方神你真温柔,”我说,“不用,DPS就是骡子命。”
谁也没再多废什么话,噔噔噔地下楼,还有那么零星的几只挤在楼梯里,呆傻地错过了刚刚那场赴死的盛宴。方士谦边下楼梯边换弹匣,递给我一把,随意地挨个儿崩了。
底层靠电梯那边还残留着燃烧和爆炸的痕迹,整个大厅里却没有还站立着的丧尸了。我们冲出大楼,跑过了半条街,看到了傻乎乎地站在路中间的神枪手小哥,他旁边就是梁清,靠着那辆被打爆了警笛的警车发呆。
我的心终于完全地落到了肚子里。
“你们……警笛……”劲儿一松我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举起了手,以示无辜。
我只想说一个字,日,但我同时还想笑。
“来来来,再干一波,”我说,“老子的轻剑呢?”
“随风而去了,”梁清说,“你别怪我不站起来迎接你,我刚蹦完一次极,腿软。”
天呐,我做一个武器齐全的小黄叽还没超过两个小时,就又残缺了一把。
两辆车开过来了,王杰希说我们还是玩暴力碰碰车游戏吧,开不动了再干。看大家都上车了,我不知道谁还能容下我,就想还是去豪车那个曾经坐过死尸的副驾吧。
梁清拉住我。
“王杰希把我放顶楼的时候真的没什么东西,他当时救子心切——不,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丧尸是从天台另外一边的消防通道,就算电梯那边的方位后来冒出来的,”梁清说,“别想多了,要是你有事儿,我就救你,别人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去管。”
“哦,我好感动,”我擦了擦泪,“那你愿意挨着我坐吗?”
“不。”她面无表情地说。
作为一个基本被护在后头的治疗,虽然她也没有系统保洁,但对比我看起来就像一个衣冠楚楚冰清玉洁的美少女,而我已经不能用人类的外表来形容了。
“我想切DPS了,”上车的时候她和我说,笑笑,“可算体会到当年你在昆仑的心情了。”
当年我在昆仑,还在玩七秀,带我入阵营的师父说奶秀上手简单,最适合你这种迷糊的小姑娘啦。人家说我迷糊的小姑娘,我就信以为真安心做个傻白甜,单修云裳。那时我将近毕业,血是那个一身破烂的小丐帮的两倍,但还是被他追着墩,技能效果是满地滚,特别屈辱,他连我层血皮都下不去,但我只能蝶弄足跑,没出息地跑。脱战第一次在阵营状态下切了冰心,穿着副本装就去报仇,结果茫茫昆仑再也找不到那个小狗比。
那时梁清和我说你悬赏啊,我说我他妈忘记他ID了。
后来我玩了藏剑这个纯DPS职业,有天在成都看见一个丐帮的名字有点眼熟,就去点了他切磋,把他弄死了。他说不行我得开笑醉,同分丐帮打藏剑不笑赢不了,我说放屁——教我玩藏剑的那个老男人自己有个丐帮号,打黄叽妥妥的。后来我跟那个狗比互加了好友。
我完全不恨他,没什么意思,只是对那时无能为力的自己一直心存痛楚。
奶妈不仅重要,也很脆弱很受苦啊同志们,要用心爱身边每一个治疗,DPS能扛多少锅就扛多少别乱甩,一个原则,奶妈要捧在手心里呵护。
我坐在副驾,身边就有一个悠悠闲闲准备启动车的奶妈,不过这个奶心思太暴力,我看是他呵护我们全车人比较靠谱。
没有开出两步路,系统的警示就到了。
我握住泰阿,心说今儿刚拿到大橙武就要好好多用啊,不要怂就是干。
然而我们所有人的眼前出现了那神迹般的画面。
仍然是雾气缭绕的城市,不远处的半空中空气忽然有了实质感,透出天青色来,靠近两侧高大建筑物的地方雾气的颜色骤然加深,渐渐露出狰狞的纹路,像是空气被压缩成石,雕刻出了古老的符咒,而后转化为暗沉的黑色。巨大的镜框接地触天,其中天青色波动状的雾也有了形状,被一分为二,雾气如水流转着,中间有一条极细却分明的界限,整个儿就像是……一道待启的门。
我下了车,撑着车顶惊愕地望着这仿佛神之手涂抹出来的一扇门,它还没有完全成型,除了高大得有绝对压迫感的雕花边框,中间浅色的部分仍在处在一种朦胧的将诞生未诞生的状态。
跑得快的奇行种已经在目之所及范围内,但等我看清领头的那个画风明显不对的小伙子,忽然有点搞不懂这是什么发展。
发色灿烂如金的年轻男人眉眼锐利,抿着嘴唇,像一个意气风发的领袖胸有成竹地带着他的战利品荣归家乡。披风随着他高速的移动在其身后折出飒爽的弧来,轻薄的银甲在这种阴天还闪动着光。
“队长——”他放声大喊,“快快快快点开门啦——”
他手持长剑迅捷地挽了个剑花,腾空而起,穿越了神迹之门似雾似水的部分,而紧随在他身后的丧尸被其凌空拧身的凶狠一击斩落。他穿过后的瞬间,华丽边框中的晦暗不清的部门骤然成型,是确确实实的两扇大门了,只不过模样瑰丽雄奇了些。
门打开了。
汹涌而至的丧尸被异次元空间所吞噬。
一只精灵从日耳曼神话里走了出来,但他手持的不是弓箭,而是嵌着水晶的法杖,除了脸和手以外没有多加暴露一点那传说中可媲美皎洁月光的肌肤,长袍精致却保守,甚至附带兜帽,只是他没有戴上,露出了如雪的长发。
喂客服吗,这里有人开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