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德国。
宁静的欧式风格卧室,时汕秀眉轻拧,她辗转牀侧正在做一个不好的梦。
她梦到了在法的零七年,一月。
当缠在她眼上的纱布一层一层地解开,她握着陆时逸的手,心里是空茫的。
很多医生说,“她双眼复明的几率很小。”
陆时逸说,“别担心,阿汕你一睁眼,绝对可以看到我的模样。”
间歇失明,直到后来长久失明。
她熟识陆时逸的声音,并不特别清楚她的主治医生是生得怎样的一个男子。
直到,纱布落地。
她轻抚着他的脸,在一片迷蒙逐渐清晰地视线中,看清楚了一直陪伴她的这个俊朗男子。
那天,冬日暖阳偏西,他迎着窗外的阳光在对她笑。
他是那么温暖的人。
复明,是那么令人欢欣的事情。
看得清楚天的蓝,花的嫣红,看得清搂着她的男子笑容有多感染人。
可很快,复明也带来了副作用。
时汕躺在病牀上,看到医生护士对她的怜惜、和绝望。
看她,他们都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时汕闭上眼,忽而厌恶起生命的脆弱。
直到,那天护士小姐照常解开她的病号服,给她上药。
领口刚一解开,时汕就惊恐地尖叫了出来。
门外的陆时逸,一听到她嘶哑的惊恐声,即刻推门而入。
就看到时汕,正盯着自己肩膀以下那大肆狰狞的可怖伤口,脸色苍白、煞白。
复明,她是第一次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陆时逸过去,搂着她给她系上扣子,时汕却按住了他的手,执意要看。
任凭是谁,绝对没有人能接受的了,自锁骨以下整个左肩膀甚至到女子饱满的胸口上,都攀爬着毁灭性的伤。
更何况是个21岁的漂亮女孩儿。
那一片近似腐烂的肌肤上,上了药,反反复复,有些伤口结了狰狞的痂,退落后满是是伤疤。
最长的疤痕像是恶毒的蜈蚣,太狰狞,吓人。
陆时逸搂着她,说,“等到伤口愈合,就好了,阿汕这么美不用担心。”
虽然这么被人劝阻,时汕还是在之后一次次被‘护士’上药时,看得出护士对她伤口的畏惧,和厌恶。
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
她身上附着着那么丑陋的伤疤,像是罪恶的‘十字架’,时不时有小护士因为给她上药抱怨发牢骚。
住院,医护间的闲话她都听得到。
能怎么办?
当没听见罢,如此,才能让陆时逸安心。
四月,伤口全都愈合,相反疤痕比伤口狰狞的多,更是入不得人眼。
陆时逸每次见她轻抚肩膀的动作,知道她在自卑。
他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直到有一天,陆时逸换好医护服送她进手术室,打了支麻醉剂,在她意识混沌前,悄悄在她耳边说,“送你一个礼物,阿汕一定喜欢。”
长达22个小时的植皮手术,手术成功后,时汕的肩膀又包裹了她熟稔的纱布。
又是几个月,陆时逸给她解纱布,镜子里少女曼妙的肩膀,冰肌玉骨,滑腻的肌肤如雪,美得如玉。
他搂着她的肩膀说,“不用自卑,在我眼里,阿汕永远都这么美。”
给她新生,帮她抹煞自卑,赐予她女子的美好。
陆时逸是她重生的全部希冀。
……………
再一次梦到自己受伤的大半个肩膀,梦到那些如同罪恶标榜‘十字架’一样的恶毒伤口,时汕几欲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她挣扎,甚至绝望的啜泣。
直到,有只温暖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瑟缩着凉透了的身子揽入怀里,拭掉了她眼角的泪痕。
温暖的怀抱,有莫名的熟悉感,让时汕终究放松下来,再次安然入眠。
慕郗城醒过来完全是因为时汕,起先她在挣扎,后来又开始浅浅地啜泣。
蹙了眉,他搂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她才真的安静下来。
长指轻触着她细嫩的面颊,他问,“到底梦到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
“十一。”
怀里人不自觉梦呓呢喃的男人名字,让慕郗城骤然沉了脸。
睨着她,再次搂她入怀,一边帮她擦眼泪,他的口气幽然,“如果梦到我,你大致是不会哭的,我哪儿舍得惹你掉泪。”
——可你,偏偏梦到别人。
当真,忘了我?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个在异国的上午,慕郗城搂着时汕,没由来的心生落寞。
后来,他又突然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道后来,竟然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麻痹自己。
生活,本就是一场欺骗,骗自己,骗别人,太清醒的人活得太痛。
他是怕了,任凭多么精明,面对她,都宁愿糊涂。
搂着她,继续补眠,她梦的是别人,哭的是别人。
而他,只要一闭上眼,全是她,都是她。
………………
时汕真的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喉咙嘶哑痛的。
大致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梦里哭,她的手按在疼痛的喉咙上,眼神里满是莫名。
直到,抬头看到迎上一张俊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慕郗城的怀里。
他抱着她,手臂伸进她的睡衣里,直接没有隔阂地环扣在她的肋骨上。
抱得有些紧,时汕费了些力气,才从他的怀抱里逃脱
赤着脚单脚落地,腿上的伤还是疼得厉害,她只能坐在牀侧,看着窗帘已经遮掩不住的日光,在看室内钟表午后2点。
怪不得,日照会这么强。
清晨入睡,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慕郗城还在睡,他的私人手机却响了起来,手机在牀头柜上震动,久久的没有停歇的意思。
刚睡醒的时汕有些思维迟疑,不知道怎么办,就被牀上伸出的手臂揽住了腰,时汕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