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1 / 1)

依着徐氏的话, 那宫女便领着她们先去见了锦贵人。徐氏所言虽只是个说辞,但先前她与锦贵人也的确有过走动。于是在锦贵人处小坐便也不尴尬,锦贵人还专门喊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来陪苏芝玩。

苏芝对徐氏与锦贵人的交谈分毫不感兴趣, 这般客套的对话她从前不知听过多少。见了那两个小宫女的面, 她便拉着她们去院子里玩去了。

愉妃与锦贵人素来交好,锦贵人的住处离愉妃所住的舒和宫主殿并不远, 苏芝的视线投过月门就能望到主殿前的情景。那原该是一片并不太大的广场,眼下因为圣驾在, 四处都占满了宫人。视线在移动一些, 又能看到侧边的一间厢房前, 宫人也格外多。

楚源该是就在那间厢房里了吧,苏芝边揪花圃中粉嫩嫩的小花边猜着。

哎, 她还真有点好奇楚源现下是什么样子――一是从没见过他被打板子, 二是也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小孩被打板子。

另外她还好奇, 皇帝会为这个怪罪十八皇子不会?最近常听大人们说十八皇子顽劣,她倒没觉得他很讨厌。

她往屋里看看,母亲和锦贵人还在说话, 也不知要等多久。再说,母亲是有意来这里等到圣驾离开的,那她也就看不见皇帝会怎么料理这事儿啦!

更要紧的是, 她并不太讨厌十八皇子。虽则大人们近来都说十八皇子生性顽劣, 但她即便抛开对萧易上一世的种种记忆不提,只想这一世在生辰时见的那一次,也觉得他并不像个顽劣的孩子。

他那日对她还挺客气的,对长辈们也有礼。若是顽劣, 又是宫里长大的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能这样?

苏芝只觉这场责罚背后怕是另有隐情――指不准就是楚源那厮自己没眼色真把十八皇子惹毛了呢?那皇帝盛怒之下若直接罚了十八皇子, 恐怕十八皇子也冤。

眼睛一转,苏芝心里有了计较。现下她可也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家世不错,长得也讨人喜欢的那种!

只要不让这两个宫女给她背黑锅就行了。

苏芝想一想,拽住一个宫女的衣袖,甜糯糯道:“我饿了!”

那宫女眉眼一弯:“那小小姐等一等,奴婢去看看有什么点心。”说罢就向后头的小厨房去了。

苏芝等她走开一段,又望着另一个眨巴眨巴眼睛:“也渴了……”

“奴婢去端水来。”那宫女笑笑,往屋中去。

苏芝紧盯着她,一见她迈过门槛,转身就朝月门外跑去。她跑到正殿前,御前的宫人们都是一愣,有人想拦,又从衣着服饰就能看出着小丫头断不是个宫女,恐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几人好生对望了一眼,才有人上前,和颜悦色地蹲身问她:“小姑娘,你是跟谁进宫的,怎么在这儿呀?”

苏芝有意提高了嗓音:“我是跟我娘进宫的,我娘说源哥哥受伤啦,我来看看他!”

跟着她就定定地望向那宦官,一双大眼睛充满期待:“你知道源哥哥在哪里吗!”

“……”那宦官年龄也不大,被这小姑娘可爱到了。迟疑地看了立在不远处厢房门口的大宦官杨兴昌,杨兴昌刚要过来亲自问问,里头传来一唤:“杨兴昌。”

杨兴昌只得赶忙进屋,躬身:“陛下。”

皇帝原正在外屋训斥跪在底下的十八皇子,当下抿了口茶,锁着眉问:“谁在外面?”

“是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说来看看楚公子。”杨兴昌顿了顿,道,“相府的三夫人刚进宫,许是跟着三夫人来的,相爷的孙女?”

“哦。”皇帝放下茶盏,“那让她进来吧。”

杨兴昌应了声诺,这就出了门,疾步走上前,蕴起笑招呼苏芝:“小姑娘,来,带你见你源哥哥。”

苏芝望一望他,点一点头,乖巧地伸出手去,要跟他手拉手进屋。

杨兴昌:哎呀这小姑娘真可爱……

不多时,苏芝迈过了门槛。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皇帝,没装不认识,定定地打量起来,而后拽拽杨兴昌的手,放轻声音问他:“这个爷爷是不是陛下呀!”

小孩子所谓的放轻声音也没多轻,这外屋又没多大,皇帝听得一清二楚。

便问扑哧一声轻笑,皇帝朝她招手:“这个爷爷是陛下,你来。”

“哦!”苏芝重重应声,松开杨兴昌的手就像他跑去,离得还有两步远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刹住脚,像模像样地行大礼叩拜。

“起来。”皇帝看着好笑,心里的郁气都散了大半。俯身亲自扶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你来看楚源?”

“嗯!”苏芝点点头,皇帝想想:“行,朕带你去看。”

“好!”苏芝并不多客气,但也没脸皮厚到让皇帝继续抱着她,从他膝头滑下去就拉住他的手,等着一道进屋。

满屋子的宫人怔了怔:小丫头挺神啊。

要知道,陛下是犯不着多关照那个楚源的。哪怕是寄养在相府的孩子,陛下多赏些东西也就足矣。

所以陛下打从进了这十八皇子的厢房,就没往里屋走,在外屋落坐下来便开始怒斥十八皇子行事跋扈。愉妃立在旁边也不敢劝,只得一起听着。

眼下叫这么个小丫头一搅和,陛下就带她进屋看楚源去了?

不是,陛下,十八皇子还跟这儿跪着呢!

跪在那里的十八皇子自己也怔了怔,俄而抬起头,迟疑着看了眼母亲。

“看什么看。”愉妃板着张脸,声音清冷,“老实跪着,好生思过。”

“哦……”萧易应了声,愉妃便也转身向内室走去,并未与萧易多言一字。

萧易心里禁不住地犯了嘀咕:这事到底行不行啊……

他闹出这么一出,不过就是想让父皇真的对他失望,不再打立他为储的主意。这人他也是“精挑细选”想了很久的――楚源背后既是相府,又并不是相府的孩子。能闹出些风浪,却不至于激起整个丞相府的怒意,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干这事之前,他对这事发展十拿九稳,毕竟他已经过分那么久了,眼下再闹个大点的事,足以让父皇对他忍无可忍。

可他真没料到会冒出一个苏芝来搅局啊?父皇刚才脸色一下就柔和了,要是一会儿心情好起来,会不会连带着看他也又顺眼了?!

萧易心里叫苦,恨不得现在就给上苍磕一个:求求了,别让父皇看我那么顺眼了。

.

内室里,苏芝扒在床边看着楚源――他趴在那里,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眸紧闭,额上渗着细汗,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苏芝真情实感地叹道:“好惨哦!”

“太医会为他好生疗伤的。”皇帝和蔼的摸着她的额头。宫里已经有些年没有新的公主降生了,皇子倒是接二连三。但每个皇子到了她这个岁数都淘得很,还是小姑娘可爱。

皇帝禁不住地回忆起了公主们小时候的模样。再想想十八皇子惹的这些个事,更觉得女孩子好了。

愉妃瞧瞧苏芝又瞧瞧皇帝,心里惴惴不安。儿子为什么来这么一出,皇帝不清楚她可清楚。为了不当太子,萧易可算是拼了命了,现下真不是让皇帝心情好起来的时候啊!

抿一抿唇,愉妃想着非把这话题拉回来不可,略作沉吟,敛身下拜:“陛下,小十八性子顽劣,不学无术,如今又闹出这种事来,是臣妾教得不好。臣妾自请降位,另请旨禁足小十八,闭门思过些时日。”

皇帝的面色果然沉下去,静了半晌,吁了口气:“别惊着孩子,出来说话。”

“诺……”愉妃起身,赶忙跟着皇帝回外屋去。屋里一下就只剩了苏芝与楚源,苏芝扯了下嘴角:楚源昏迷者,皇帝那句“别吓着孩子”,俨然只能是在说她。

她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萧源上辈子瞎了!

床上,萧源深坠在昏沉里,浑浑噩噩。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置身在紫宸殿中了,正病着,是某次出去围猎生的那场急病。他已一连高烧了多日,病情反反复复,耳边隐约听见太医说“凶险得很”“凶多吉少”,也辨不清是真的听见了还是梦中胡思。

他当中曾也醒过,有过两三回的样子,都是深夜。身上乏力,他总要用尽力气才能睁开眼,朦朦胧胧中看到殿中昏暗的光火中,有女子的身影伏在床边。

几次醒来,他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影子。他总在好奇那是谁,大病初愈终于得以看清时,他便看到贵妃满面疲色地撑起身。

后来他偏宠贵妃,或多或少和那件事有些关系。皇帝生病时嫔妃侍疾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能成日守在身边是另一回事。

他后来也同贵妃说过,让她大可与旁的嫔妃轮着来就好。贵妃含着浅笑,温温柔柔地告诉他:“让旁人来,臣妾不放心呢。虽然知道人人到了跟前都必会尽心尽力,却还是觉得自己亲眼看着更加稳妥。”

但这一回,他的目光落在榻边女子的发钗上。

那时病中恍惚看了一眼的发钗,他根本没有留意,此时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支纯金的簪子,簪杆比常见的簪子更长一些,能将繁复的发髻完全箍住。发簪一侧镶满各色珠宝,单是指节大的珍珠就有四五颗,光彩夺目耀眼。

他突然对此人是谁有些怀疑了。

倒也不是这样制式的发钗贵妃不能戴,只是贵妃从来不喜奢华,是不喜欢这样的东西的。她头上的簪钗大多素简,整个人都总是清清素素的装扮。

“……贵妃?”心底的狐疑令他犹豫着唤了声,床边的人没动,他等了等,又一次开口,“贵妃?”

榻边,苏芝闻声打了个激灵!

左右张望一圈,她先是庆幸房里别无他人,接着便怒火腾起,抄起旁边放着的一只软枕,狠狠朝楚源拍去。

枕头正落在楚源伤处,楚源痛得脑中一声嗡鸣,倒抽冷气间,榻边安睡的女子消失不见。他在剧痛中被从梦中抽离,睁开眼,就看见床边的小姑娘杏目圆睁。

“混蛋,这时候还念着那贱|人么?”苏芝睇着他一声冷笑,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不是啊……”楚源无力地伏在床上,想喊住她,但声音沙哑,聊胜于无。

苏芝回到外屋,圣驾已然走了,愉妃也已回到正殿去歇息。唯独十八皇子还跪在那里,大概是在挨罚。

徐氏也正匆匆赶来,看见她,一把拽到跟前:“你这孩子,怎么乱跑!”

“……我想看看源哥哥嘛。”苏芝低眼,徐氏望了眼里屋:“在屋里?人怎么样?”

苏芝点点头:“嗯!还好,醒了。”虽然是被她打醒的。

徐氏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十八皇子。行至十八皇子面前,徐氏既和善又不失长辈威严地开口:“殿下既与楚源合不来,我就将他带回去了,免得在这里碍殿下的眼,平添出这许多麻烦来。”

徐氏说罢,转身就要进屋。萧易咬咬牙:“谁说我跟他合不来!”

徐氏脚下一顿。

“今日不过是一点意外罢了,平日我跟楚源最合得来了。”萧易横着心道。

父皇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这不行啊!他只好再挑挑事,最好把眼前的三夫人惹毛,她去父皇跟前告他一状就好了。

徐氏转过身:“那殿下想如何?”

“让他好好养伤就是了,宫里那么多太医,自会照料好他。”萧易言简意赅。

想把人带走,您找父皇告状去啊!

徐氏牙关紧咬,强沉下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浑?要是自家孩子,她就要揍了。

她也真想去紫宸殿告个御状,可她一个外命妇,又是丞相的儿媳,满朝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相府呢。她只得忍着,再不放心楚源,她也得与家里打了商量再说。

“殿下说得也对,那我先去看看他。”徐氏口吻生硬,言毕再度转身,向房里走去。

“……”萧易懵了,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样。我是个坏孩子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苏芝站在旁边,眼看着萧易一分分懵掉――怎么,母亲开口应了他的要求,他倒觉得很意外了?

一个行事飞扬跋扈的皇子,还会为大人答应他的要求而意外?

她心底生出疑影,轻啧一声,且不理他,跟着徐氏又进屋去了。

苏芝拿软枕打楚源的那一下本没多少力气,但楚源原就被打得皮开肉绽,那一下就显得后劲儿颇猛,徐氏进门时他都还在龇牙咧嘴。

“委屈你了。”徐氏坐到床边轻叹,“你别怕,我这就回去同家里说,无论如何也是要接你回去的。”

“……”楚源疼得说不出话。

苏芝一脸纯善地跑到他面前:“源哥哥,还疼吗!”

“……”楚源心说你废话。

苏芝心道你活该,还念着贵妃,你怎么不上天?

心里存着气,她往旁边挪了两步,歪头好奇地盯着楚源的被子,估摸着这块差不多就是挨打的地方了,伸手:“我帮哥哥拍拍就不疼了!”

楚源:“啊!!!”

.

是夜,舒和宫里的宫人都在说,楚公子太惨了。

相府小小姐太担心他的伤情,看他疼就要帮着拍拍,楚公子一顿惨叫;换药时她又想搭把手,还没揭开被子脚下一滑,不小心整个人都趴上去了,又是惨叫。

但楚公子惨归惨,苏家小小姐可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啊――!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被家里宠大的,偏看不到人受苦,甚至想自己上手照顾,这实在难得!

正殿后的偏房里,萧易简单地用了晚膳,就心情复杂地听宫人们说这些事。

父皇这次到底恼了他,勒令他让楚源好好在他平日住的屋子里养伤,自己搬到这后头的偏房住些时日。这他倒无所谓,如果父皇能不立他当储君,让他一直住这儿都行。就是想想楚源的处境……唉,他好像是做得过分了一点!

虽然几次动了楚源的伤口都是苏家小小姐干的,但那个小丫头那么可爱,这准不是她的本意,她充其量是好心办坏事。归根结底是他闹的――他要是暗示宫人下手轻点就好了。

萧易到底不是个真坏人,心里一生愧疚就越生越多,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终是坐起身叹了口气,揭开被子:“我去看看楚源。”

两旁的宦官苦了脸:“殿下,您放过他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苏家好歹……”

“你们都不必跟着。”萧易懒得废话,丢下一句话就自己出了门。绕过母妃住的正殿,到了楚源房门前。

楚源正昏昏欲睡,听到门声轻响,一下就醒了。侧首看去,脖颈僵住:“……殿下。”

他说不清现下自己对这个曾经的“十八叔”是恐惧多些还是气恼多些,但总之这位真不是个东西啊。

萧易坐到床边:“你还好吧……”

你看我想还好吗?楚源无语地看着他,努力平静:“没事。”

“那个……”萧易咬咬嘴唇,“你别……别记仇啊,我就是一时生气。”

楚源:呵呵……

他没说话,心里已经把萧易骂了八百遍了。一时生气就打人?真当了皇帝不得滥杀无辜啊?

“……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萧易低着头道,“我也会让你的家人常来看你的!你别担心!我肯定隔三差五就叫苏芝进来一趟!”

“别!”楚源猛地撑身,顿又疼得龇牙咧嘴。

“哎你别动……”萧易赶忙扶他,楚源心跳不稳,还在急着说,“别……别叫她进来,叫她进来干什么……”

进来索命吗?

这话不能说,他支支吾吾又续言:“男女有别……我在养伤,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萧易费解地看着他。

男女有别这话谁都懂,可他们才十岁哎,苏芝还不到六岁。这个年纪,就算是宫里都也不讲究那些,你们相府规矩那么严吗?

想了想之前去相府玩闹的事,萧易觉得楚源必是自己觉得抹不开面子,颇讲义气地道:“你别管了,我自会安排好。这事是我不是,总要把你照顾周全的。”

“……”楚源听得眼晕,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相府里流传着小小姐的“贤名”。

徐氏其实是个实在人儿,回了府与几位妯娌说起楚源之事,提起苏芝都是说得又无奈又好笑,说她失手让楚源疼了好几回。但架不住苏芝在府里本就人见人爱,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楚源就不重要了。

几个婶婶都抱着她夸:“我们阿芝真好,这么小就知道照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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