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清宁面上一片寒凉,如是应道。
宫殿之中,瞬间似有黑云压顶之势。
“二妹妹!怎么会是你?”
整个都撞到床沿上的阮梦烟,强撑着爬起来后,语气带了十二分的诧异。
装的还真是像,清宁冷笑。
若不是知道是她,这位庶姐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栩。
只是醉美人胭脂一夜之间,闹的满城风雨,最先出事的还是宫里的这两位。
这么大的手笔,真的是阮梦烟能弄出来的?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清宁,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快治好的安怡的脸啊!”谢贵妃一脸忧色的冲了过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臂。
什么贵妃威仪,这会儿都顾不得了。
这么肯定的语气,简直比清宁自己还要确定。
长指甲隔着轻薄的布料,几乎直接掐进肉里,清宁微微皱眉,将她的手扳开的那一瞬间。
便听见沉吟了片刻的北和帝,皱眉道:“你到底居心何在?”
这一句居心何在问的极是阴沉,不知是问她似玉年华,便手握永安城最大的药材供应行,还是售卖这有这么大副作用的胭脂,甚至祸及后宫是什么用心。
帘帐后,安怡公主痛苦的大声叫道:“父皇,杀了她杀了她!为儿臣报仇啊!”
静庭方才替她所做的缓解已经完全失效,随之而来的是强烈数倍的火燎和刺痛。
“二妹妹,姐姐劝你有什么补救之法还是趁早说出来,不然……”
阮梦烟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忽然转向了另一边。
静庭眸色微闪,手中飞出一道极细的银光,随着风声划过谢贵妃的脸颊,面上一直带着的轻纱落地,眼角四周,颜色逐渐加深的红色枝蔓,便暴露在了人前。
“啊!”谢贵妃尖叫,第一反应就是以手掩面,飞快的偏开头,不让皇帝看见。
宠冠六宫这么多年,无非是靠着一张和那人如此相似的面容。
年华易逝,若是连这张脸都保不住,她这半生荣宠也算到头了。
“爱妃,让朕看看!”北和帝大步上前,伸手板过她的肩膀。
这态度显然比刚才对安怡容颜的关心,不知强烈了多少倍。
手掌颤巍巍的撤开,露出一张并没有比安怡好多少的面容,清宁心下大叫不好。
下一刻便看见,北和帝转过来的眸色,杀意重重,“阮清宁扰乱后宫,居心险恶,范兴将她拿下,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问不出朕想要的,提头来见!”
她猛地一怔,实在是没想到皇帝会因为谢贵妃的脸受损之后,连她是那祸害的未婚妻都不顾了,直接下了杀令。
范统领带着近卫军冲进来,拿她的那一刻,
阮梦烟和静庭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惨白着小脸上前劝道:“皇上,或许她还有什么秘法,可以医治好贵妃娘娘和公主的脸!二妹妹年幼无知犯下大错,请您三思啊!”
“好个三思!”北和帝几乎是怒发冲冠“朕倒要问阮梁桦教什么好女儿,竟然敢算计到朕的后宫头上!”
要是清宁真的有办法,以她这般轻狂的个性,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出声。
更何况连静庭这样医术高超的都说没有办法了,她一个投机取巧又怎么可能比他还厉害。
阮梦烟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边叩头一边说道:“此事家父和我们都毫不知情,更何况百草阁和阮家也没有点瓜葛,二妹妹一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卷入这样的事情的,请皇上一定要明察啊!”
柔弱少女字字泣泪,北和帝却听得面色越发乌沉。
别说是皇帝,连清宁都不免听得一阵气血上涌。
百草阁和阮家没有半点关系,剩下和清宁有关的不就只剩下容王和谢家,谢家在不同于普通世家,总也不至于拿自己家的姑娘开刀,这么一算便又只剩下那个祸害和她一起背黑锅了。
“梦烟休得胡言!此物至毒,岂会是一个少年人无心之中弄得出来的!”
静庭低声呵斥道。
是毒吗?
清宁凤眸一转,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脸上。
总觉得这张脸和这双眼睛,真是太不相配了,一众太医们都没有看出来的东西,静庭知道,却一口断定无法医治。
原本以为是真的素手无策,如今看来只怕是为了加重皇帝对她的杀心吧。
后者丝毫没有半点心虚要避开的意思,反而极其坦然的与她对视,“小小年纪便这般狠毒,真是甚合我意,不妨随我入门,我保你不死如何?”
这话丝毫没有将北和帝放在眼中的意思,阮梦烟听得面色一白,连忙轻唤道:“师傅…”
她好不容易才将阮清宁逼到这样的境地,怎么让他这么心思无常的人,突如起来的想法破坏了整个大
tang好局势。
清宁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范兴,还不动手!”
皇帝看着谢贵妃脸上的诡异花纹,又是沉声一喝。
“阮二小姐…”范兴先是十分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忽然在走近清宁的时候,用眼神意识一众下属。
清宁心道不好,看这样子肯定是要来什么阴的了。
果然,下一刻一张玄丝大网从天而降,整个中心都罩在她身上,避无可避。
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反抗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拿下!”
有了上次经验的范兴喝道,一想到这是容王未来的夫人,搭在剑柄上的手都忍不住有点发颤。
一众近卫军将她往殿外押去,看来是打算用严刑拷打,来得到皇帝想要的了。
清宁微微皱眉沉思,这胭脂有回春之效,又在短短数日之间,令谢贵妃和安怡脸部生出这样的东西,还会溃烂!
这形容怎么这么像…
她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却一直没抓到。
身子在经过谢贵妃时,隐形手环微震--美人殇。
阮梦烟眼看着她已经被押到了殿门前,跪倒的姿势下,半抬起一双阴毒的美目来。
只要出了这道门,阮清宁就永无翻身之地。
“走!”
然而,清宁却在一众近卫军的的催促中,清冽回眸道:“美人殇--是有解法的!”
阮梦烟半直起腰的姿势顿在了那里,静庭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忽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眸。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这个女子,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一直处于不肯抬头状态的谢贵妃,眼睛猛地抬了起来,“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皇上这里,姨母一定会为你求情的!”
听到这话,范兴也回头听北和帝的意思。
丝毫不出所料,听见皇帝阴沉道:“果然是你!”
清宁沉静不语,走到这一步,已然别无他法。
不管她承认于否,百草阁是她的总不假。
没有办法会被皇帝盛怒之下处死,真的有办法,便给了他肯定掀起这场风波的人的就是她。
两道都是死路,只不过清宁为了活下去,一定会尽力一试。
毕竟保住一时的性命,就等于还有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将那东西拿来,全部涂到她身上!”北和帝轻喝道。
皇帝很明显不相信她,但是作为一个帝王招数如此阴损,还真是让她见识到了。
宫人呈了那胭脂盒上来,现在也没人敢直接用手去碰了,双眼一闭,就往清宁脸上盖去。
“皇兄不如涂本王身上!”
殿外一声冷冽低沉之声,打破一室静默之声。
清宁心下一震,回眸看去,偌大的殿门外,那人云纹玄衣,携满身银白月光逆风而来。
墨发都没来得及用紫金冠束起,此刻只用玉钗挽了一般,漫步而来,随风飘扬,整个人都像镀了一层银白之光。
所行之处,侍卫宫人纷纷垂首避让,上者威仪,无人敢挡。
“容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北和帝的目光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用这样凌厉的目光,审视这个令所有人惧怕的皇弟。
秦惑面色如常,半点没有收到君王之威的影响,径直走向清宁,将手伸向她头上的玄丝网,看似轻巧的一握。
眨眼间,玄丝在他手中化作了粉末。
清宁全程没有闭眼,凤眸有些微楞。
秦惑眸中似有一丝无奈而欣然的笑,将她被丝网勾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刚出了坑又入了网,夫人真是分外繁忙!”
这么旁若无人的总结她穿越以后的生活,她真是忍不住汗颜道:“彼此彼此!”
这些人对着她一个还没怎么影响到大局的女子,尚且如此大费心思挖坑撒网。
对他这位对朝局影响甚大的容王殿下,只怕手段狠毒百倍不止。
“容王!”皇帝怒喝,思量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了当面就压不住怒火的趋势。
秦惑转身,沉着的迎上帝王的怒火,眸色微沉,语气很是认真道:“皇上,百草阁的阁主是本…”
“是我!”
清宁不假思索的打断他。
祸害墨眸一转,又落在了她脸上。
于是她迈步,走出秦惑的保护区,再一次重复道:“我就是百草阁的阁主!”
祸害把这事担过去,是可以最快压下这件事没错。
但是有些责任是一定要自己来承担的,她没想过有一天事事都依靠别人会变得多少的无用,至少她不能做玄这样的人。
阮梦烟的声音很是担忧,“二妹妹,你别再死撑了,百草阁这么大的产业,
怎么是你一个女儿家所能拥有的!”
被秦惑不屑的扫了一眼,强撑着没有倒下去,肩膀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不说,皇帝等人一样不会相信清宁会有这么大的产业,更何况容王还在这么风头浪尖的时候,夜闯宫闱,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自然会怀疑是否在秦惑在幕后指使。
原本权贵们在城里有产业也是寻常的事,可这百草阁不同,几乎垄断了永安城大半的药材供应。
清宁面色沉静道:“家母遗留,年前我接手时,才发现百草阁已经发展成如今的规模!”
北和帝陷入沉思,好像在想些什么。
“不…”谢贵妃闻言,张口欲言。
她也是谢家的女儿啊,谢家怎么能这么偏心,把什么好的都给了谢依然!
清宁凤眸微冷,飞快把隐形空间里取出的一颗凝香丸喂入她口中。
嘴巴一张一合的功夫,已然化在口中。
显然没人想到她这突如起来的东西,皇帝骇然道:“你给她吃了什么!”
清宁收回手道:“凝香丸,可以凝固她容颜恶化三日!”
虽然她知道这是美人殇,也没有办法这么快找出解法,这么快速恶化的脸实在也等不到她慢慢研究了。
“既然阮二小姐已经有了解法,贫道就先告辞了!”
静庭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道,然后在皇帝皱眉的功夫,意味深长得看了清宁一眼,径直就往外去了。
“师傅…”
阮梦烟眼中有些不甘,又碍于秦惑这么危险的人物在场,连忙道了句“小女’告退,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好了,现在我们有时间说清楚了!”
清宁淡淡道。
皇帝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的胭脂是从百草阁买的,可有凭据?”
清宁一开始接手百草阁的时候,就发现这方面做得完善,售入的商品都有详细的记录,如有质量问题还可以按照凭据进行退换货处理,同时也避免了买家恶意诽谤的行为。
谢贵妃目光闪躲,并没有接话。
自从皇帝得了清宁的求子秘方,各宫嫔妃都变着法子缠着皇帝雨露均沾,她得宠多年,容颜保养的在好,也比不上十七八的年轻女子。
心腹是从宫外弄来的,一开始效果也的确十分惊人,但是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谁想得到今天竟然就恶化成了这样。
“既然没有,又是凭何说此物出自百草阁!”
秦惑语气淡淡,说的话却让谢贵妃面色发白。
百草阁是在出、售此物不假,但是也不能代表有别的有心之人利用这样的机会。
一开始皇帝下令,要抓的也是百草阁主,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人会是阮清宁。
只是不知,一张巨网无形之中,将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笼在一起,如果不是她说,有美人殇的解法,只怕这会儿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不是出自我百草阁,却因百草阁而起,我会尽力化解美人殇的!”
清宁如是道。
事情必须要说清楚,要她解毒可以,不能是这种用上位者威逼的姿态。
美人殇之所以叫美人殇,是因为这毒是专门拿来令美人成殇的,炼制要求十分之高,配料也很难找。
即便是别传野史之中,也从未听闻过,此物有过这么大范围的使用。
在幕后催动这件事的人,为了捕她入网,果然也下了血本的。
皇帝一脸阴沉,“你觉得朕凭什么要相信你!”
圣心难测,总说带着几重意思的话。
秦惑薄唇微勾道:“难道皇上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若真的还有什么办法,怎么会二话不说,先把她拿进宫里来。
满殿静寂无声,只听到谢贵妃有些急切的声音。
“清宁,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她这会儿又带好了面纱,面上的灼热感减轻不少,这让她对清宁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事实上,不相信清宁,也已经别无他法。
清宁朝着皇帝,认真道:“皇上,给我三天的时间研究,我一定会治好贵妃娘娘的脸!”
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只有手上有了翻牌的机会,才能视机而动。
“好!三天之后你若是不能让她们的脸完好如初,休想活着走出飞华宫!”
皇帝这话是看着秦惑说的,后者仍是半点不见忧色的模样,不紧不慢的把目光扫了一圈,闲散的像个夜间出来散步的白衣客。
“不!”清宁抬眸道,“我要把安怡公主带回百草阁!”
宫里的情形太过复杂,谢贵妃得宠这么多年,想让她毁容失宠的,估计也不会比想让她死的少。
研究解法的过程,很容被扰乱不说,凝香丸的效用
只有三天,她是在没有时间去应付一帮欲求不满的女子各种各样的阴狠毒招了。
里面折腾了半天的安怡公主,声嘶力竭的喊道“你妄想,父皇!父皇她一定是想…”
谢贵妃打断她道:“公主累了,让她睡会儿!”
老宫人一抬手,里面那人便没了声响。
然后,她抬着一双美目,含着泪光望着皇帝,“皇上,安怡才十四岁,她的脸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这位贵妃姨母面上一片忧心女儿之色,心下真不是一般的狠。
明知道清宁把安怡带回去,就是当成小白鼠研究的,万一失败…
秦惑唇瓣勾起一抹冷弧道:“皇兄还有时间好好思量,安怡不行,还能直接拿贵妃的脸试药效的!”
皇帝的脸色,明显的更黑了。
“时间有限!”
清宁淡淡道,不止向皇帝要的三天时限很短。
安怡公主毒发的时间,显然比谢贵妃要早,也要严重的多,已经不是一个凝香丸可以压制的住的了,万一小公主毒性蔓延的太快,小公主等不到她的解药…
但皇帝明显在意贵妃的脸比安怡的多不止一星半点,所以拿安怡当小白鼠是最好的选择。
“你只有三天时间!”
片刻后,皇帝沉声压制着眼中杀意道:“三日后…”
“抬上安怡!”
秦惑一点也不客气的指示近卫军道,揽过清宁,微微颔首道了句“告退!”
出了飞华宫,夜色已浓。
他带着清宁飞身而上,站在最高处的宫殿檐上,背对着她衣袂翻飞。
声音有一瞬间的乘风欲去,他问:“阮二,站在这里,你看见了什么?”
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孤独,有些悲凉的。
这也只是一闪过的错觉罢了,或许是她半响不答,那人回眸,淡了眼前风景如画。
清宁道:“深宫如囚!”
在这宫里,每一个人都有很多面,最初的所爱所求,都会被这繁华宫墙淡了亲情挚爱。
皇帝爱谢贵妃的脸,却不爱谢贵妃,后者疼爱安怡公主,却在危急之时,第一时间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他忽然揽过她,飞身穿过层层夜幕,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高处不胜寒,清宁下意识的环抱着他的腰。
耳畔那人难得有些温和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他道:“多谢你,陪我做一程这样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