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王,长乐坊有座绣楼坍塌了,阮...阮二小姐也在里面!”
来人战战兢兢的站在流华阁前,好不容易才把要说话的话说清楚了。
然后阁中众人,连同跟随主子多年的影卫,都只觉得周身顿时陷入冰寒之境。
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无动于衷的容王爷面容忽顿,手中杯盏止不住轻微一晃,滚烫的茶水飞溅在手背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心下好像有一块地方,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无声席卷而来撄。
明显感觉到身侧之人变化,小侯爷面色微寒道:“你说什么,在说一遍!”
身旁玄影飞身略过,片刻间已经朝着那个方向,没入乌沉月色里偿。
“皇叔!”
秦暮栩和一众影卫皆是一惊,何时见过他这样的模样,连忙纵身跟上。
长乐坊内,偌大的绣楼砰然坍塌,附近刚好被倾塌的墙瓦屋梁,压在下面的富贵公子也不少。
这片往日早该是笙歌曼舞的寻欢场,此刻一片劫后余生的凄凉感。
老鸨瘫倒在废墟前嚎啕大哭,这楼一塌,不仅压没了她的摇钱树金瑶瑶的,还有好几位身世显赫的公子哥儿齐齐命丧于此。
那位自上任之后,一直被永安百姓广为赞颂温和行事的永安令大人,此刻红着双眼跪倒在废墟前,不停的挖掘,口中反反复复念的只有清宁二字。
即便双手早已经血迹斑斑,他仍是半点没有感觉一般,不断的挖掘着。
“大人…属下们已经开始挖了,您……”身旁看得心有不忍的衙役,跟着挖了半响之后,忍不住想要劝阻。
事情实在发生的太过突然,不少在下面观赏金瑶瑶练舞的公子哥儿都无故遭了难,他们跟在徐然后面,只不过是慢了两步。
忽然就看见自家永安令大人被人往外推了出来,那时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这变故,便听得轰然巨响。
锦绣华阁转瞬之间成废墟一片,曼舞佳人刹那成屋下白骨。
稍远站远些大幸保住一条性命的唏嘘成一片,方才还在一起喝酒看美人的酒友,玩笑之下就真成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秦惑飞身而至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大片哀色痛苦之景。
“容王……参见容王!”
惊魂未定的众人见到容王爷忽然现身,面色冰寒难言,更是浑身一震,如坠冰窟了。
秦惑冷眼看眼前景象,不带一丝情感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炷香内撬开她们的嘴!”
身后影卫跟至,大半没入废墟中,余下十来人手中寒芒一闪,直逼同老鸨一般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长乐坊姑娘们。
他这决定下的十分突然,四周受了轻伤还来不及离开的人们更是面色一白,连忙往外退去。
一直在废墟前垂头低低哭泣的妙龄少女们,忽然身形一动,马上就以长袖软绫罗为武器对上影卫的锋芒,两者相击半点不输刀剑相加之声。
四周都是轰然逃散的人群,那老鸨被这变故吓得没了血色。
几乎是片刻之间,长剑逼颈,少女们败局已定,纷纷相识一眼,露出异常决绝的赴死之意。
饶是影卫们反应极快,伸手就撬开她们的嘴,还是有大半黑色血液从嘴角流出。
十来个少女转眼倒下大半,仅剩下三人被影卫挟制着动弹不得。
秦暮栩收了翩翩折扇,挑起其中一个的下巴。
凉凉道:“想死很简单,就怕求生不能的赖活着!”
这动作看似轻佻,却半点没有温存之意。
秦惑负手而立,面容微霜道:“不说?也好!”
少女面色血色全失,谁都知道落在容王手中,能够一死了之都是幸事。
秦暮栩忽然扬起了一抹晦暗莫名的笑容,“听说诡异扶留手下美人如云,你说他会不会心疼你们这些替他送死的?”
剩下的三名少女脸色突变,答案已经十分明确。
秦惑挥手,影卫长剑所动,几个少女的鲜血染血衣襟,到倒地的那一刻,眼中都是骇然之色。
“扶留!封锁城门,若有硬闯,格杀勿论!”
他袖下手掌青筋毕现,已经有有太多年,没有这么嗜血的杀意了。
看着废墟下不断被影卫抬出来的尸体,一个个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清面容。
足有十七八具,男子骨骼高大容易辨认,还有四具是女子,身量体型都极其相似。
徐然身形踉跄的站了起来,上前一一辨认,一个个擦去她们面上血迹,即便这些女子面上血肉模糊,一旁的衙役看得几欲作呕。
他却依旧一个个的擦拭过去,手上有止不住的颤抖,动作却是极温柔细致的,生怕伤了那人分毫。
秦惑却忽然肯定道:“她没死!”
不等微怔的徐然反应过来,便听探入废墟的影卫附耳道:“主子,底下发现有暗道!”
秦惑闻言,幽深墨眸亦是一亮,大步上前,跃入废墟中的暗道。
一众影卫来的飞快去的无影,很快就消失在长乐坊中。
秦暮栩看着跪坐在地上,依旧锲而不舍擦拭女子面容的永安令,不免摇头喟叹:“也是个可怜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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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面前红衣男子一双狐狸眼微眯,正看着她,用一种欣赏捕捉到猎物的愉悦心情。
飞速奔走的车厢内,燃着足以使人陷入昏睡的安神香。
清宁微微有茫然的凤眸,几乎是一瞬间便的凌厉起来,“扶留!”
长乐坊中,忽然坍塌的绣楼果然不是偶然,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印象十分恶劣的诡异扶留。
身上被点了各处穴道动弹不得之外,还捆绑了软筋绳,便是她冲破了穴道,还也还有这越挣扎越会收紧的东西绑着,这人果然心思缜密。
“啪”的一巴掌重重落在她脸颊上,白衣女子不屑道:“竟敢直呼我家少主名讳!”
虎落平阳被这样的奴才打脸,清宁眼中怒火瞬间冲起,若不是她此刻手脚被绑,一定要这女人这辈子在也抬不起这只手来。
“多事!”
扶留扬袖,一把将她扫出车厢外,随手又扯下清宁一片衣袖扬了出去。
外间是悬崖峭壁,白衣女子毫无意外的掉落悬崖,只余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在山谷间回荡着。
另外的两个咯咯笑着,道:“不过是在少主身边跟随了几日,便敢这样不知死活,真是活该!”
清宁心下一凉,虽说早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真的看到他如此枉顾他人性命,即便她并不同情死的那个女子,她作为一个新世纪来的,还是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晨光初现,马车走的路逐渐平稳起来,四周树影婆娑,很明显的,她已经不在永安城了。
扶留目光任何的一丝变化,银白面具遮住了他面上所有神情,伸手拂过她肿起五指印的面颊,“我就早就说过,我们还会在在见面,你似乎忘记了!”
他的动作并不怎么轻柔,清宁连上很快就感受了到了数倍的疼痛感,不由得冷声道:“你抓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许是她落入他人手中,半点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些冷然凌人的模样。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点,竟然这么快就怀疑到了瑶瑶身上,害我失去一位美人,还这么大费周章,你说,我要怎么罚你,嗯?”
男声带些魅惑的意味,言笑温存,却半点没有温度。
“果然是你!”
清宁凤眸微眯,怒色横生。
美人殇事件和近来的人口失踪果然都和扶留脱不了干系。
她不记得和这个家伙有什么仇什么怨,却次次都被他算计的险些没了小命。
扶留见她如此,颇有些意趣莫名道:“秦惑许了你什么,我如数给你,到我身边来如何?”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解除美人殇毒性的女子留在身边一定也很有意思。
车厢内,另外两个白衣女子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颇有敌意。
少主居然对这么一个女子有了点意思。
身子半靠在车壁上,又受车马颠簸,清宁索性往后一倒。
凤眸微带些不屑道:“拿命给我?”
扶留眸色一顿,还未开口。
便听侍候的白衣女子娇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女子,口气倒是不小!”
车厢内,一时安静的只余马蹄声声。
扶留往鎏金香炉里加了块香料,微笑道:“不,是我要你的命!”
她亦嘴角轻笑,不语。
要是扶留想要她的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把她带出城,既然性命暂时无忧,她有何必跟这样的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虽然此刻她全身被禁锢,脸颊微肿,笑起来有那么一些可笑,可这些丝毫掩饰不住少女眉目清傲。
扶留眸色有些阴沉,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还能保留着这么一副傲然之色。
伸出手,白衣女子一脸看好戏将特制的胭脂盒呈上。
美人殇!
清宁眸色一冷,她不止一次看到过这种胭脂盒了,正因为深知她的毒性才觉得扶留此人十分恶毒。
因为就算她真的能解这毒,可手脚被束缚中,也只能眼睁睁承受容颜溃烂之痛。
好!真是好一个诡医扶留!
“不必担心,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加强版美人殇!”
他说着,用竹签微挑出一抹,涂到她额间脸上。
不多时,便有灼热感从面门上直逼而来,清宁皱眉强忍着,果然是加强版的,毒性发作不知道加快了多少倍。
渐渐的可以感觉到脸颊上皮肤裂开的声音,一道道细微的裂纹在缓缓的扩张的。
另外两名白衣女子看的有些毛骨悚然,过程极其缓慢又是极其恐怖的。
扶留却依旧在欣赏成果一般,微笑着看她的脸一寸寸被裂痕吞噬,“是不是有些意思了?”
在傲然的女子容貌被毁也撑不住,何况是原本艳压群芳之人。
她额间冷汗淋漓,仍是咬牙不哼一声。
身后马蹄飞踏,扶留忽然塞了一颗药丸到她嘴上,本能的抗拒,却是入口即化的,这样的招数她也用过许多次,深知无法吐出。
他依旧笑语温存道:“既然不想说话,就永远不要在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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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惑千里飞骑三日,一路追至飞扬城外。
打头的影卫忽然回头来报,“主子,前方悬崖边上只有这衣角悬挂着!”
那是一块紫槿花锈的衣袖,上面几许已经凝固的血迹,看得他眸色发寒。
伸手拂来,飞火流云骑勒马崖前,崖高千丈,深不见底,断崖处依稀有人身滚过的痕迹。
他立在崖前半响不语,只是周身气流一时陷入冰寒之中。
十四咬牙道:“主子,我下去看看!是生是死,属下都带她回来见您!”
其他影卫皆是静默着,大家都很清楚,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怕是粉身碎骨,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崖上风咧咧作响,扬起秦惑的墨发,远处起伏的山川此刻都似乎匍匐在他脚下。
飞云流云骑的马蹄轻扬,似乎下一刻就要入崖而去。
“主子!”
十四惊声唤道。
却见他马蹄飞转,朝着飞扬城内去。
“入城休整!”
他语气寒凉,远远落在众影卫耳中。
不眠不休追至三日,他绝不信是这么一个结果。
扶留此人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杀一个女人,即便那人是他……
秦惑玄衣红马,如神明天降,一入城便引来了无数目光追逐。
“你看,他追来了!”
仙客来的二楼座上,扶留与清宁对面而坐。
他今天换了身淡蓝公子衫,脸上的人皮面具颇是俊秀,越发衬得对面脸上裂痕斑斑的清宁其丑无比。
一路迂回曲回的路线,又转换了无数次马车,才一路将追踪而来的影卫抛在后头。
他看着清宁略带些赞赏的神色,能让秦惑不惜亲自来追的女人,他费点手段也是值得的。
清宁看着踏马而来那人,满天华光都比不得他此刻耀眼,一时间心下的感觉有些说不清。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什么都说不来了。
来来往往的客人,看她面容皆是一脸厌弃,甚至有人直接道:“长这么丑还敢来这吃饭,看得大爷直倒胃口!”
她们坐在窗口的位置,以至于原本要上这吃饭的人,抬头一看立马转身就走。
偌大的酒楼大中午的,客人却寥寥无几。
掌柜忍不住走过来,一脸为难的道:“公子,即便她并不同情死的那个女子,您看是不是带她换个雅间用膳!”
清宁顶着一脸满是血痕的丑脸,依旧面无表情的吃饭。
奇丑无比又怎么样,反正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
还没有到绝路,她一定要尽量保持最好的身体状态,一旦抓准时机,便能随时离开。
扶留颇是温柔宠溺的看着她,朝着掌柜摇了摇头,“我娘子喜欢靠窗的位置,这酒楼今天我包了!”
一张大额银票飘落在桌上,半点不见他面色变化。
好像眼中,只有面前那个又怪又哑的丑娘子。
众人闻言皆是十分的惊色,眼里十分写着看这公子长得一表人才,怎么是个眼瞎的啊!
将桌上的事物扫了大半,便看见秦惑纵马到了身前。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出来,随手抄了个盘子飞了出去。
瓷片翻飞,秦惑抬眸看向二楼窗口的那一刹那。
扶留拉过她,堪堪绕到另一半掩着的雕花窗后,飞快伸手点住她身上穴道轻笑:“我还当着以为你真这么安分,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方才秦惑离得较远,她一直无动于衷一般的吃饭。
不过因为扶留离她太近,一旦她有所动作秦惑还没看见,就被他制止。
刚才一个二楼窗前一个立马楼下,已然是十分靠近的距离了,只是扶留比她想的戒心还要更重。
“主子,您在看什么?”
影卫见他停顿,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
秦惑收回目光,有种错过了什么的感觉,心下帐然若失。
窗下的清宁听得真切,这是祸害的声音,握着木栏的手指有些弯曲的握紧。
酒楼前的小二上前替他拉马,招呼着一看就知道身价不凡的贵客入内用膳。
“知晓何为相见不相似吗?”
清宁凤眸略有些警惕看着身侧这人,一时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扶留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在一众人怜悯“此人眼瞎”的目光中,“郎情妾意”的朝着门外走去。
门外,一众影卫和秦惑恰巧迈步入内。
清宁动弹不得,又发不出任何声响,只将一双凤眸落在那人身上,微微有几许波光。
“娘子,为夫还在这里,你这样眼勾勾的盯着别人,叫为夫情何以堪?”
抱着她那人,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
说着便把她的目光挡住了些许,真像一个吃娘子醋的夫君,如果她的娘子不是这么丑的话,别人应该还能好接受一点。
秦惑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脚下微微一顿,墨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十四看了一眼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挡了挡道:“主子,我们还要赶路呢!”
扶留微笑着,抱着她和秦惑擦身而过,玄色衣袖随风轻轻拂过她飞扬的头发,有一瞬间的交替。
转瞬之后,一个往外一个往里,翩然远离。
清宁合上了肿的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眸,正午的阳光扑面而来,绚烂的有些刺眼。
“感觉如何?“
上了马车,扶留笑问道。
清宁沉默,眼看着马匹朝着反方向飞驰而去。
那厢,刚踏进酒楼的秦惑面色一寒,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是她!”
飞身跨上飞云流云骑,玄衣飞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身后影卫也知道事有变化,连忙上马,只怕是方才那俊秀公子和丑妇人有问题!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
扶留看着惨不忍睹的清宁,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往右!”
车夫勒转车头,马车没入无人巷,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小路偏巷走了数百道,身后马蹄声不绝。
一路往北,一天一夜后,至至满眼山川积雪不化,四月花期,仍是满地寒冰。
扶留弃车,光明正大携她入此城。
城外,飞云流云骑与冰蓝雪雕交相应,有人玄衣临风,踏雪飞骑而来。
绿影飞身拦在秦惑马前,不惜冒着被踏成重伤的危险,“主子,前面是寒冰城,您不能再追了!”
普天之下,极阴极寒之地,当属寒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