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真地以为,她苏青婳已经毁容,你不会再爱她。我若是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或许会感念我们当初的情意,回心转意。所以我才瞒着父亲打算兵行险招。可是,当她苏青婳出现在你的视线的时候,纵然已经成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丑八怪,你仍旧满心满眼都是她,为了她失魂落魄。
我将要出口的话,就在那一刻生生咽了回去。也许真的,有些人,错过一念,就是一生情缘,就是一辈子。当她走后,你望着我时,那冰冷入骨的目光,已经令我彻底绝望,心如死灰了。”
兰颖儿幽幽地控诉,泪水纷落如雨。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哀伤,还有一点仍旧割舍不下的执念,偏‘激’得可怕,使她的目光变得犹如利刃一般锋利。
凉辞沉默着不说话,亦无话可说。
兰颖儿狠狠地擦掉脸上的眼泪,整张脸上的污渍和血迹深深浅浅,全都‘花’了,好像戏台之上各种滑稽扮相的丑角,再也不复初见时的高贵优雅。
“顾凉辞,我承认,我年少幼稚,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至于这样恨我,揪住此事不放,令我家破人亡,沦落到苟且偷生的地步,这样你就得意了吗?”
果然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兰丞相容不下凉辞,朝堂之上,煽动众臣,诬告弹劾,凉辞为了自保,迫不得已。从她兰颖儿的口中转了一圈,怎么就反而成了凉辞的过错?
凉辞紧蹙眉头,看也不看兰颖儿一眼:“你错了,兰颖儿,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你的背叛恨过你。我揭发你和你父亲累累罪行,不仅是因为,你们所害的是我顾凉辞的亲人,最大的缘由是你不该欺负我的‘女’人。”
兰颖儿一怔,继而放声大笑:“哈哈!你的‘女’人?顾长安为了她,封我为妃,赐我金屋冷宫。你顾凉辞又因为她,百般算计,害我父亲,令我生不如死。苏青婳,顾凉辞,顾长安,你们都好狠毒的心肠!”
兰颖儿笑声尖利,惊动了院外的守卫,有人愤愤地踢了一脚院‘门’:“疯婆子,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鬼哭狼嚎的,若是惊动了谁的驾,扒下你一层皮来!”
有人嗤笑:“你跟她一个疯子废什么话,对牛弹琴!就像刚才那样,直接进去塞了嘴,一顿鞭子,不就静悄地省心了?”
院子外面立刻传来“叮铃当啷”的响动,好像是在腰间‘摸’索钥匙的声音。
我急声斥道:“你疯了,就不怕被人发现你是假装的疯癫,丢了‘性’命吗?”
兰颖儿愈加尖利地笑:“昨天太后使诈,将我‘迷’晕,佯称我被催眠,已经全部供认不讳。我信以为真,一个不慎,竟然中了她的圈套,给我兰家惹来杀身之祸,我悔不当初,早就不想苟活!
我只是不甘心,所以才在太后硬‘逼’我喝下那碗致人心神错‘乱’的汤‘药’时,趁她不注意,泼洒了一半。然后佯装疯癫,这才侥幸捡了这一天‘性’命!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忍辱偷生,就是为了寻找机会,能够将这秘密亲口告诉你顾凉辞。我要让你们兄弟反目,顾家江山不保,我就是让那太后老妖婆算盘打空,不得好死!”
我和凉辞大吃一惊,今日若是果真惊动了‘侍’卫,我和凉辞夜探冷宫的事情传扬出去,被太后知道了,兰颖儿并没有疯癫,我们知晓了凉辞身世。我和凉辞,甚至还有师傅,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兰颖儿这是要釜底‘抽’薪,如同几年前一样,硬‘逼’凉辞造反,与顾长安,太后反目成仇!
凉辞反应机敏,比我先一步考虑到了其中利害,赶紧上前伸手,想点兰颖儿‘穴’位,制止住她疯狂的行为,却因为我所处的位置正巧挡住他的身形,终究晚了一步。
兰颖儿一个侧倾翻滚,就探身到‘床’头案几上,打翻了上面的油灯,泼溅到‘床’帐之上。‘床’幔迅速被引燃,然后被火舌席卷吞噬,火势极快地蔓延开,已经扑救不及。
兰颖儿得意地仰天大笑:“哈哈,顾凉辞,顾长安,我兰颖儿就在地府,看着你们两个绝情的男人是如何反目成仇,挑起长安的一片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父亲,颖儿为你报仇了!”
声音凄厉,犹如鬼啸。
院子外面磨磨蹭蹭的守卫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妙,一脚踹开院‘门’,吆喝着气势汹汹地闯进院子里来。
兰颖儿瞬间就被吞噬在一片火海里,仍旧凄厉而又得意地大笑,令人‘毛’骨悚然。
凉辞将仍旧呆愣着满脸震惊的我,一把揽进怀里:“此地已经不能久留,这里紧邻宫墙,我送你出宫,你火速赶回麒王府,让金鳞等人护送你连夜出城,投奔忠勇侯大军。”
“那你呢?”我焦急地问。
冷宫‘门’外已经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有人大声吩咐去相邻的浣衣局取水灭火。相信马上就会破‘门’而入。
“我去救姨……娘。”凉辞斩钉截铁地道。
若非凉辞提醒,在这‘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我差点忘记师傅也是被软禁在宫里。虽然师傅是太后的亲姊妹,但是,依照太后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秉‘性’,极有可能会不顾情面地为难她。
我拽住凉辞的手,坚定地道:“不,我们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凉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应该是也不放心我一个人离开,‘唇’角微微一勾,看了一眼即将破‘门’涌入的‘侍’卫,搂紧我的腰,把我的脸埋进他的‘胸’前,然后带着我飞身而起,冲破屋顶的明瓦,落在屋脊之上。
立即有‘侍’卫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指着屋顶惊叫道:“那里有人!”
士兵里也有轻身功夫好的,足尖一点,就要跃上屋脊,追赶上来。
凉辞单手一扬,银光闪烁间,几人纷纷坠落下去,发出几声惨叫。
追兵忌惮,身形全都一顿,不敢冒失上前。
凉辞趁机带着我,越过屋脊,向着师傅暂住的宫苑位置飞掠过去。
脚下一片‘混’‘乱’,众士兵虚张声势的呵斥声,冷宫起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以及漫天的火光,迅速惊动了宫里的守卫,聚集着向着冷宫的方向靠拢过来。浣衣局与冷宫之间,更是人来人往,纷‘乱’嘈杂。
我心惊‘肉’跳地举目张望,已经有不少的士兵,手里举着火把,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我们围堵过来,他们手中的红缨长枪,在暗黑里,寒光闪烁。
“怕了吗?”凉辞处变不惊,犹自如同闲庭信步,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犹自强作镇定:“有你在,有什么好怕的?”
他揽着我腰的手一紧:“做我的‘女’人是不是很麻烦?”
情绪有些说不出的低落。
我“噗嗤”一笑:“他人毒‘药’,我之蜜糖,青婳甘之如饴。”
“好一个甘之如饴!”凉辞朗声大笑,寒冽的风卷起他的肩上长发,带着三分狂傲之气,意气风发。
他的笑声穿透夜空,脚下火把的亮光也愈加清晰地映照出我和他,搭弓‘射’箭的‘侍’卫们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弓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凉辞凭借着对宫中环境的熟悉,极顺利地寻到了师傅的院子,她早已穿戴齐整,站在院子里,焦急地向着我们的方向张望。
“师傅!”我脚尖还未落地,就忍不住焦急地喊:“快跟我们走!”
师傅见到我和凉辞匆匆而来,身后追兵叫喊得热闹,不由一愣:“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凉辞见到师傅,搂着我腰的手就忍不住一颤,指尖哆嗦,‘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
“追兵马上就要追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师傅,等我们出了宫,我再跟你解释!”我焦急地道:“有天大的事情。”
师傅听着‘门’外气势汹汹的脚步声,知道定然是生了不小的变故,我们正处于无比危险的境地。因此也不多言,焦灼地推了我和凉辞一把:“傻孩子,这样危急的时候,还顾虑师傅做什么,你们赶紧逃了出去!不要管我!”
凉辞一把握住师傅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在点点亮光映照下,眼睛里好像搅‘乱’了一汪月‘色’下的潭水,‘波’光粼粼。
师傅对于凉辞的反常‘激’动,有些莫名,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好孩子,青婳‘交’给你,姨娘放心。事不宜迟,快些走!”
‘门’外脚步声杂沓,已经迅速包围了院子,大‘门’被猛然撞开,太后面沉似水地站在‘门’口,‘胸’膛起伏,有些气喘吁吁,失了往日威仪。
“今天谁都别妄想离开!”
普宁宫离这里距离并不近,出事拢共不过半盏茶时间,太后竟然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急匆匆地赶过来。
“顾凉辞,这深更半夜的,你和苏青婳不休息,这是打算闯祸以后,就跟母后不告而别吗?”太后冷冷地问。
凉辞望着太后的目光,满是复杂,好像是一艘支离破碎的小舟,不慎跌落进急剧的水流漩涡里,被水流撕扯着,拉锯着。而那艘小舟就是凉辞的心,一点一点矛盾挣扎,不得不承受着被撕裂的痛楚,而又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