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辈子凤箫最害怕去的地方,那当仁不让就是殡仪馆——
话说似乎也没有谁喜欢去的。
她坐在车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座压抑建筑,苦笑着摇摇头,然后起身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可她还没动得,就被秦诺一把按住了。
她回头,正望进秦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
“姐,你确定真的要进去吗?”
“都到这儿了不是吗?”
她摇头笑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秦诺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手,由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走出车外。
凤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左右望望四周,觉得有些异样,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硬要说的话,就是周围的空气,出乎意料地紧张吧?
殡仪馆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么紧张的空……
她不及想完,一阵巨大的轰响就在她耳边响起!几乎是同时冲向她来的巨大冲击浪,立刻将她整个人冲到了半空!
她甚至连尖叫的机会也没有!
茫然之中,她觉得自己冲然下落,整个身下一片空荡荡地,有两三秒钟的时间,她试图绷紧自己的肌肉,去寻找一处可以让她借力使力的地方……
可没有……
周围一片空落落,她无可依凭无可借力……
唯一能够感觉得到的,就是自己在急速降落,全身都在急速降落!!!
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然停下了,她闭上眼,试图尖叫,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因为全身像是被那股巨大的压力给挤成了一片,每一处骨头,每一处血肉,都传来巨大的,仿如完全粉碎般的痛楚!
就连她的喉管,也只剩下一片薄薄的东西,连一丝空气也挤不出来!
“砰”地一声,这种似是瞬间又似是永远的感觉,在一阵比起之前的冲击而言,显得轻了很多,却也十分难过的痛苦之后,停了下来。
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能呼吸吗?
尝试着,她深吸口气,却感觉到喉咙深处传来阵阵的腥甜味道,接着,一股热滚滚又带着金属的腥甜味的液体,从口中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并且再也停不下来。
她想尖叫,再度想尖叫,想呻吟,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耳朵里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下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嗡嗡声,叫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试图抬一抬头,却愕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别说是头,就是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她忍不住想流泪,可是却只能看着尚且算是清晰的视线内,那张突然出现的,惊恐万分的脸——
是秦诺……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才愕然发现,原来她此刻最想看到的……
竟然是另外一张脸……
那一张脸,也曾经与这面前正流着泪,大吼着什么她听不到的东西的秦诺的脸一样,带着可爱的红晕,有着明亮的眼神……
可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
可她也不讨厌这孩子。
这个干净而明亮的孩子。
她伸手,试图去抚摸他的头,想安慰他,可却半点儿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看着这个干净而明亮的孩子,脸上越来越惊恐的神色,越来越绝望的表情……
她要死了,对不对?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
她要死了。
长长一笑,她居然有些想要松口气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她活的真的很辛苦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都来了,整个人都绷在一种完全不能放松的情况之中……
她想放松一下了。
不过……
这一次,应该不是被催眠吧?
她淡淡地挤出一个笑容,再一次使尽所有力气,去抚摸眼前这个孩子的脸——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让她告诉这个可爱的孩子……
她爱他,像爱着自己最可爱的小弟弟一样的爱他……
……
“姐!姐!姐!”
一片浓烟滚滚,狼藉处处中,洛宁赶到后,看到的就只是满身是血地抱着凤箫绝望哭吼的秦诺,和他怀里,那个全身上下都被染成了红色的,他几乎认不出来的姑娘。
“姐!————”
绝望的哭叫声,叫凉了洛宁的心,也叫停了他的心跳。
不……这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
十七个小时之后。
上海。
某知名医院。
手术室外。
长椅上,呆呆地并肩坐着两个同样高大而木愣,满身鲜血的男人:
洛宁,秦诺。
另外一边坐着的,则是皱眉的雍惠南,哄着苍白了一张脸的妻子的王重,还有其他几个兄弟。
看着妻子痛心不止的王重,再次劝了劝她,正在安慰的时候,突然手术室的灯灭了。
立刻,两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男人跳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从里面推门而出,正在解着口罩,一脸疲惫之色的程远航——他已经足足十七个小时没有合过一下眼。
“……怎么样?”
开口发问的是许久没有露面的莫迪凯。
此刻,也只有他能说出话来了。
程远航摇摇头,又点点头。
雍惠南立刻皱眉低喝:
“到底怎么样,给句准话儿!”
“……只差一厘米,她的心脏就被击穿了。
现在经过抢救,好歹算是保下了一条命。
不过……”
一句不过,让听到他之前说话的人又提起了心。
秦诺睁大眼看着他。
程远航看了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他,然后轻轻地说:
“不过她在被爆炸的冲击波击中落地之后,脑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
什么时候能醒来……就成了问题。
也许一天,也许两天,也许……
也许一辈子……”
秦诺眼中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灭了。
而与他同样的,是洛宁的目光。
两人木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大家,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雍惠南不忍地闭上了眼:
终究还是逃不掉么?
………………
两个月之后。
春暮夏初的虹桥机场。
夜,十二点整。
某班飞往LA的登机口。
背着行李包的洛宁、莫迪凯和杜维宇,在看到早就等在那里,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十岁的秦诺,不由停下了脚步。
然后,只是稍做停顿,洛宁就带头先走过了他身边,丢下一句话:
“你要来,就来,但你想报仇,就要按我们的方法来。”
“嗯。”
秦诺应了一声,起身跟上。
一行四个男人走到了一起,四道高高长长的身影,慢慢地走向无边的夜色之中,然后,身着黑衣的身影,渐渐融入了夜色,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