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国人你不盼着这个国家好,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给日本人当狗?”那指责声正气凌然,像是已经把丧国辱权之恨都发泄了出来。
孙大脑袋懵了似得反问:“你倒是没给日本人当狗,可你也没拿着枪和他们干啊,光在街上瞎咧咧就英雄了?闹呢?再说了,你说这话和我说的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了!”
那男人义正言辞:“你不期待着这个国家强大起来,当你在街上再碰到日本人的时候,不用点头哈腰、腰板挺的比见着了你亲爹还直?你不期待着这个国家出现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把所有不属于我们国家的军队都赶走,人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吃上自己种的粮食,喝着自己酿的酒,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
孙大脑袋损了一句:“做梦呢吧?”
“就是梦,也得做下去!”
铁栅栏里,那个男人毫不畏惧的说着:“我梦见了一个自由的国家,在那里,每天不用担惊受怕,再也看不到‘大东亚共荣’的标语,日本人也不会成群结队的在马路上巡逻,我们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警察,所有人都在过日子、盘算的是怎么能让家里的生活更好,而不是看见街头日军又绑着铁血战士游街。”
“我梦见了未来,那儿有郎朗的读书声和音乐,除了必要的生活,我们还担心子女的教育,研究着该怎么攻克疾病,让人的寿命更加长久。”
“那时的我们,比现在要好一万倍,只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些应该怎么获得。”
当、当、当。
孙大脑袋用警棍敲击着窗口的铁栅栏:“醒醒,天儿刚亮。”他继续询问道:“你们这些教书匠和学生就能把事办了的话,军队存在不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们是不能打下江山,可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唤醒你这样的人!”
“不然谁为梦里的国家舍弃生命、抛洒热血!!!”
他沉吟一声:“那样的世界会平白无故的到来么?日本人会放弃已经拿在手里的东三省吗?英国的东印度公司能不往咱们的国家贩卖鸦片吗?都不能!只有你醒了,千千万万个你这样的人醒了,所有人都看到了未来,都明白只有用命去为后人拼未来才有希望的时候,未来才会实现。”
“我们没有日本人那么先进的武器,可我们敢拿命去拼。”
“我们没有他们的装备,那就用人命去抢。”
“哪怕十条人命换来一条抢,一百个人去换一辆坦克,只要我们还在拼,日本那个弹丸之地早晚有一天会被拼光。”
“到时候,鲜血造就的路上,刻着所有为这个国家死去的人的名字,知道站在终点的我们得到了什么吗?尊重!”
尊重!
张岳马上瞪大了眼睛,那种尊重他体会过!
那是一个发达国家,大部分普通人都拥有了汽车,如自己这般不学无术的手艺都能靠骗去别人对宠物的同情活的人五人六……那个世界的底下,埋着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人的尸体,而叫醒这些人的,正是手无寸铁在街上面对敌人机枪扫射的学生们!!!
他明白自己来这个时代的意义了,对,也许张胖子无法和勇士们一样上战场,可是在敌后,哪怕只是保护下一个如同隔壁号里学生这样的人,也能为叫醒下一个中国人出一份力。
“我就艹了……”孙大脑袋拎着警棍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对那个能言善辩的老师动手,张岳赶紧喊了一句:“老孙!”
“干他妈什么!”
孙大脑袋都要气炸了,回头问了一句。
“来,我和你说句话。”
“啥?”孙大脑袋靠近道。
张岳清了清嗓子:“嗯,刚才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想通了……”正当孙大脑袋开始关注的时候:“你爹死了打的那个,才叫番,就白不拉几……明白没有?”
“张胖子,你他妈算是气死我了!”
“孙友才!”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张岳和孙大脑袋同时看向了号房小院的门口,正看见副局长站在那瞪着眼睛。
他得来,而且必须得来。
收了钱,能不来么?
给钱的是谁?
除了李寡妇还能有谁??
张岳被带走以后,李寡妇坐不住了,这胖子是立功了、是让人给收监了也没人告诉一声,干脆,独自一个人凭一双脚底板走到了奉天,在警察局门口扫听了一圈,差点吓的魂都飞出来!
路边的花子告诉她,昨儿半夜有个胖子刚进警察局就让人用枪顶上了;门口的警察告诉她,什么都甭想,这回张岳得枪毙,私自倒卖警备库枪支那是死罪。
李寡妇慌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张岳死,假如,假如当初自己没有和这胖子当两口子那么过日子,这事儿可以不管,眼下张胖子要是死了,平时不敢说话的村里人,光是用唾沫就能淹死她,其余的,怎么欺负自己这个寡妇还不一定呢。
翻转头,李寡妇回家把张岳给的金银细软都收拾了,后来想了想,连炕上的缎子面被也扛上,那身旗袍也裹着回到了奉天。到了这儿,直奔当铺,换了满满一小盒银元调头就往警察局跑,进了副局长的办公室连哭带嚎跪下就不起来:“哎呀我地个天儿啊,青天大老爷,您可得做主啊!!!”
说着话,李寡妇假装擦了一把眼泪,把银元往桌子上一放:“大老爷,昨天您忘在我们家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另外吧,我还想和您说说张岳的事。”
这亏了是在民国,也亏了大老李不是什么好货。
那些个银元在大老李眼里才打一个转,这货笑脸就浮现了,抓张岳为什么呀?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日本人打完土匪满心欢喜的走了,身为副局长的他没当着日本人戳穿张胖子,藤田又怎么可能追究?大老李是眼看着张岳信口雌黄,临了,藤田还扔下一句:“张警官得好好嘉奖,你地,明白?”
嘉奖他奶奶个孙子!
哦,你张岳私自贩枪,蒙骗皇军,合着还得夸几句?凭什么!咱是和你分钱了还是……唉,这王八蛋贩枪可没算上自己那份儿。
得!
想到这,大老李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了头,进了警察局就让人把张岳扔进了号里。
你不是长本事了么?不是能说吗?去和那些闹事的学生说吧。
原本大老李就是想着今天早上来了在诈张岳几句,怎么还不得把‘赃款’给弄出来,没想到,李寡妇还没等他提审张岳,扑上门了。
下边还能说什么?
捡没有咸淡味儿的话聊呗。
什么‘张岳到现在还没毙,那是我在皇军面前苦苦哀求的结果,中国人怎么也不能让日本子把咱自己人杀了啊?’。
什么‘你们家张胖子也是,什么事都敢干啊?他怎么不拿钉子扎天皇屁股?这是哪?奉天,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都敢贩枪,还想不想活了?’。
反正说来说去,最后就是让李寡妇回家听信儿,他这算是拍了胸脯的保证让张岳活着回去,其余的,没说。
这不,他还得找张岳聊聊。
“局副。”孙大脑袋委屈的撇着嘴:“这张胖子帮着学生骂我。”
“去去去,滚一边去。”
大老李哪有时间和他啰嗦,把孙大脑袋撵到一旁,他站在号房窗口看着张岳冷笑一声:“想明白没有啊?”端着架子、拿着范儿,还真别说,大老李跟了日本人这些天,别的没学会,官场那一套玩的还挺溜。
“局副,我冤枉啊,我是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我励精图治、我勤勤恳恳……”
“闭嘴,闭嘴!”张胖子的话硬是把大老李给气笑了:“别来这套啊,还告诉你,你小子要不是找了个好娘们,今天连我的面儿都见不着,知道么?”
“李寡妇来了。”
“谁?”
张岳感觉自己听错似得看着大老李,满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