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外使的差事就数与琉球使臣打交道最为轻松。琉球是大明最忠诚的藩属国之一,老国王故去,王子请袭王位,大明只需与来使礼叙之后,就能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中把吊唁与册封的事商定下来。
琉球国中山王尚忠故去与王子尚思远请封的事发生在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年)二月,在上一拨使臣尚未离京的情况下,琉球中山王长史梁球就紧急赴京报讯。此后大明派出给事中陈博、行人万祥赴琉球谕祭已故中山王尚忠,并举行新王册封礼。
那么,大明是如何给朝鲜、琉球、安南、占城等藩属国举行册封仪式的呢?这从正统皇帝颁给尚思远的敕谕上可见一斑。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比遣长史梁球等奏尔父王尚忠亡殁,良深悼念,特封尔为琉球国中山王,继承尔父主理国事,尔宜笃绍先志,益坚事上之诚,敬守臣节,恪修职贡,简任贤良,善抚国人,和睦邻境,以保国土,庶几永享太平之福,钦哉!”
调解朝鲜与建州女真李满住之间的纠纷也不算太难。朝鲜一向瞧不起女真人,而建州女真时常向朝鲜借粮、借种子,带有“打秋风”的意思,你不给我就给你找事!加上双方都喜欢掳掠或诱拐对方的人口,朝鲜与建州女真相处得很不愉快。站在大明上国的角度来看,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双方不兵戈相向,大明也只能从中斡旋,劝和促谈。
“越王殿下,李满住先遣使入京,故而朝中好像有先入为主的观感,皇上似有责怪朝鲜之意。”
在厅中刚一站定,马愉就探起了朱祁铭的口风。
朱祁铭却意不在此,“小王不敢妄议朝政。不过,听人说,朝鲜自称小中华,在朝鲜人眼中,除了中国与朝鲜之外,其余万邦皆为蛮夷!”
现代人常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种观点是相当肤浅的。价值观和文化认同感才是最可靠的的联系纽带,无价值观与文化的输出,即便你富甲天下,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土豪而已,没有多少人真正拿你当回事!就像朝鲜、琉球那样,它们依靠传习中华文化而促进了国家的文明与进步,王室、士大夫还因此而获得了统治国家的正统性,故而它们虽然并未从大明获得什么可观的物质利益,但它们対大明的态度表现得比其它藩属国更铁,即使倒贴利益也会紧跟大明。
反过来,像瓦剌,甚至还有兀良哈三卫,他们的文化与大明格格不入,所以,尽管大明给了他们许多实实在在的利益,但他们何曾对大明有过半分的忠诚?不过是在上演吃大户的把戏而已!
马愉听出了朱祁铭话里的弦外之音,“殿下说得是,都是大明的藩邦,厚谁薄谁?也只能好言劝劝双方,再找个‘遣使复查’的理由拖上一阵子了。”
凭马愉的才能足以平息朝鲜与建州女真之间的纷争!想到这里,当李穰入内见过礼后,朱祁铭借故离去,他想去碰碰瓦剌超豪华使团这根硬钉子!
在离会同馆数丈远处,分布着另一个建筑群落,那里是著名的“乌蛮市”,瓦剌使团千余人带来的货物就在这里开市交易。
经会同馆大使、副使引路,朱祁铭先在乌蛮市转了一圈,入眼的货物尽是貂鼠皮,另有些许毛色不佳的驽马。朱祁铭顿时失了再看下去的兴致,便回到了会同馆。
因瓦剌超级使团占去了大部分馆舍,故而老远就能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朱祁铭刚一现身,就见黑压压一大群人陆续出了馆舍,围过来看热闹,其中自然有当年在密云被朱祁铭放了一马的人,还有那年在奉天殿参见过朱祁铭的使臣,于是,众人一番耳语之后,知道了眼前这个姿容超凡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越王,便収起了他们的傲气,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那里。
彪悍的瓦剌人素来敬畏强者,在他们的眼中,大明越王正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强者!
“脱脱不花汗使臣孛端参见越王殿下。”
“也先太师使臣把伯参见越王殿下。”
朱祁铭冲孛端、把伯二人颌首,随即扫视众人,见这些人在此好吃好喝好住月余,大明的水土把他们一个个滋养得油光水滑的。
“本王与赛罕公主是老相识,她数度邀本王去瓦剌做客,本王不能不领情呀,打算今夏便率五千护卫军赴约。哎呀,远行一趟不易,本王怎么也得在草原上驻留数月之久,到时候恐怕要叨扰脱脱不花汗和也先太师了。”转对一旁的大使吩咐道:“礼尚往来嘛,本王今夏少不得要让脱脱不花汗与也先太师破费,故而你们得好生款待远客。”
“是。”
把伯强作欢颜:“既然是赛罕公主相邀,太师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嘿嘿,中国物产丰盛,到时候殿下可别携带太多的礼物。”
朱祁铭摇摇头,“贵使有所不知,朝廷还欠着本王数年的岁禄呢,本王在过紧巴巴的日子呀,许久都未用过一顿像样的膳食了,到时候只怕要空着手去草原。诶,听说夏日的草原物产丰盛,你们回去后劝脱脱不花汗、也先太师不必太过铺张,本王享用数月的美味便知足了,至于馈赠嘛,意思意思一下即可,反正五千人也带不了多少物什。”
还带不了多少物什?那可是五千人呀!五千人在那里好吃好喝数月,空着手来,临走时还打算满载而归,果真如此,整个草原只怕花都不剩一朵了!孛端冷眼看向把伯,一脸的黑线,“嘿嘿嘿,既然是太师胞妹邀请的贵客,太师自然会将此事料理周全。”
把伯回以冷眼,“嘿嘿嘿,越王殿下难得远赴草原,大汗肯定会亲自出面料理一切。”
“你们何必争着做东?”朱祁铭摆摆手,“哎呀,太客气了!也不让你们犯难,本王在脱脱不花汗那里呆上月余,再去也先太师营中呆上月余,可好?”
这是在争着做东么?孛端与把伯愣在那里,作声不得。
朱祁铭并不理会二人,兀自从袖口掏出一块绢布来,这是昨晚越府一名眼瞎的年老嬷嬷的杰作!用一块粗糙的绢布,绣上几朵歪歪斜斜的花,用料与绣功都奇差,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嘿嘿,这是上好的苏绣!”
这若是苏绣,那麻袋都是锦缎了!孛端与把伯张大眼睛望着朱祁铭手上的绢布,差点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