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话,说得平淡,但对萧从简,却是五雷轰顶一般。
“原来伪装到毫无破绽,还是不能令你满意。”
这话像叹息又像质问,但对萧从简来说,这话一出,他就知道皇帝其实早在这里等着他勘破了。他本该对晏六如这事情视而不见,不闻不问。皇帝对晏六如是伪装也好,真心也罢了,他都不该说出来。
即便是为了确定皇帝将来会在政务上支持他,他把这话说出口,才发现这是过界了。他主动提起,就是了过了。
皇帝说他不满意。他无话可说。他本希望皇帝那些荒诞的念头都消失,若皇帝是真的移情别恋晏六如,对他是一种解脱,对皇帝未尝不是解脱。
然而皇帝不放过他,不放过自己,演这一出毫无破绽的大戏——他们都清楚彼此的秉性,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不探究?皇帝是引诱他一路走到事实真相面前,好好看一看。
他真想对皇帝说,太累了,不值得。
那皇帝一定会问,什么不值得?
是萧从简这个人不值得,还是爱萧从简这件事不值得。
现在他清楚了明白了,皇帝的疯劲没有消失,只不过是隐藏得更深了。
只是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他能陪着皇帝一起疯?他要挂念的事情太多。
两人就这么呆站着,都痴了一会儿。萧从简一肚子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皇帝又过了半晌,才颤着声音,说:“朕说了,朕的心,天地可鉴。”
萧从简转身就走,皇帝伸手一把拖住他。
两人四目相对,皇帝低声道:“你随我来。”
萧从简和他走了两步,立刻就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他还是和皇帝一起去了。
他们走去了曾经关了他一年的偏殿。
猫还好好的在那里,见到萧从简来了,竟跑过来绕在萧从简的脚边撒娇。
皇帝带萧从简往里走。萧从简能看出这里打扫得干净,有人住过的痕迹。皇帝果然道:“我时不时还会过来休息。”
他将萧从简领到大书桌前。那里铺开的是一张巨大的地图。皇帝道:“这张图是老图了,如今已经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你之前说想要丈量土地,朕很支持。朕还想顺便要一张新地图,明察院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准备测绘地图的事情。正好一起进行。”
萧从简立刻道:“不仅要绘中原地图,周边能绘的地图都要绘出来。”
皇帝就微笑起来,萧从简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他们又谈论起将来五年乃至十年朝中格局一个整体的构架,以及一项一项想做的事情。
他们坐在桌边一边谈,萧从简一边在纸上写几笔。猫跑过来,卧在萧从简腿上,萧从简就不时揉它两下。
天色渐暗时候,皇帝起身点了蜡烛,萧从简看他的背影动作,都和当年关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么,说了那么多,你相信了朕是真心希望由你来主持这几件大事么?”皇帝问。
萧从简道:“我只盼望陛下不要半途而废。”
皇帝只道:“只要你在,朕不会半途而废。”
他又向萧从简道:“所以以后你只管朝堂上的事情好了。至于朕,朕喜欢哪个,宠爱哪个,你不要管也不要问了。是真心喜爱也好,是排遣游戏也好,你都不要问了。”
萧从简忽然一阵眩晕,他知道,皇帝是要他眼睁睁看,看皇帝如何自苦。
他不说话。
皇帝走近他,低声说:“这是你希望的,也是你选择的,不是么?我们想要的向来不一样。朕想要你的一切都属于朕。你想要的,只是君臣关系。”
萧从简说:“臣希望陛下成为明君。”他声音有些沙哑。
皇帝近乎无声说:“朕会的。”
天全黑了,烛光荧荧。他双手握住萧从简的手,萧从简没有挣脱。那双手有些凉,皇帝轻轻吻着萧从简的手指。萧从简一动不动。
皇帝抱住他,在他耳边说:“就一个吻。”
他吻住萧从简的嘴唇,嘴唇相触时候,萧从简微微张开了口。他们吻了许久。萧从简偏过头,李谕立刻得到了那个暗示,他吻着萧从简的右耳下边。他们吻了太久。
到结束时候,萧从简一直沉默。皇帝送他出去时候,把猫也捎带上了。回去路上,萧从简坐在马车中,抱住猫,他神思恍恍惚惚,在心中责备自己。
他怎么能陪皇帝疯呢?皇帝永远是皇帝,皇帝爱的时候都是这样轰轰烈烈,换一个人深情仍是那般动人。他却没有退路。
幸好,这次皇帝说话算话,就一个吻,再无其他。
开春时候,萧从简正式官复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