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臣拦下顾怀清的致命一击,顺势将沈豫竹和姜姨娘二人护在身后。
顾怀清被段明臣阻拦,勃然大怒道:“姓段的,你竟敢拦我?”
段明臣冷着脸,一字一顿的道:“顾公公,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杀人的!”
顾怀清道:“这是两回事,我跟他有私怨,你给我让开!”
段明臣面无表情的道:“我对你跟他的私怨不感兴趣,但他是涉案的重要人员,你们便是有天大的恩怨,也得等审完案再说。”
顾怀清气极冷笑道:“我要是说不呢?”
段明臣冷笑道:“顾公公是不是贵人多忘事?皇上命你协助我破案,不是让你来命令我的!”
“你!”顾怀清气结。
“公公若是不满,大可以到御前告状,请皇上收回成名,把此案交给你来负责。不过在此之前,只要段某还在主事,就不容你放肆胡为!”
“好,好,你……你很好!”顾怀清当众被这么削面子,几乎下不了台来,气得面色通红,嘴唇都在哆嗦。
偏偏段明臣说的没错,这次让他协助办案,萧璟开始并不情愿,他央求许久,萧璟才勉强同意。顾怀清心里明白,如果这事儿闹到御前,萧璟肯定会让自己回宫,不再插手此案,而段明臣却会丝毫无损。
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有趣的差使,怎么甘心半途而废?
于是顾怀清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下这口恶气,凌厉的丹凤眼狠狠剜了沈豫竹一眼,一甩袖子离开了院子。
段明臣见顾怀清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吩咐手下找大夫给沈豫竹治伤。
沈豫竹被姜姨娘搂在怀里,一双眼睛还失魂落魄的盯着顾怀清消失的方向。
段明臣很是无语,这哥们惹上这么个玉面阎罗,差点连小命都丢了,竟然还不知收敛,真不知该说他愚蠢呢,还是色胆包天呢?
锦衣卫众人见段明臣三言两语把顾怀清气跑了,心里都默默竖起了大拇指,锦衣卫被东厂压制,已经多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了!忒他妈解气!
段明臣解决了“麻烦”,重新把注意力回到查案上。
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凶手是外来人的可能性,但沈府内的人无疑更有可能是凶手,因此每个人都要接受盘问。
沈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全部盘问一遍需要不少时间,幸好段明臣带了十几个锦衣卫来,他把沈府的人分组,每个锦衣卫负责一组,逐个单独盘问。
段明臣自己则亲自讯问几个重要人物:沈夫人谢蕙兰、沈夫人的侍女冬梅、沈豫竹、姜姨娘、管家沈忠、以及负责煎汤药的丫鬟秋莲。
至于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沈大小姐,只能等她身体稍好一点,能够起身了,再行询问。
第一个接受问讯的是沈夫人谢蕙兰,她也是目击首辅死亡的唯一证人。
谢蕙兰脸上泪痕未消,眼中尚有余悸。夫君在跟她行房时突发急症,死在她身上,换了哪个女人都会惊个半死吧?
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的美人,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令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
虽然状态不太好,谢蕙兰仍然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风度,她挺直脊背端坐,静静地等待锦衣卫的盘问。
段明臣沉声道:“沈夫人,虽然可能会让您有点难堪,但我还是需要您详细描述一遍昨晚出事时的情形。”
“是,大人。”谢蕙兰倒是没有表现特别的尴尬,可能是对此早有预料,她低头略加沉吟,便开始慢慢叙述起来。
“昨天晚上,我跟平时一样,在房间里绣花,我的陪嫁丫鬟冬梅一直陪着我,到亥时我感觉乏了,便洗漱更衣,躺在榻上一边读书,一边等候相公回房。大约到亥时三刻,我见相公还未回房,便让冬梅去书房,问他今晚是否过来歇息。大概一刻钟之后,冬梅回来回话,说相公很快就过来,于是我便让冬梅去厨房取汤药……”
“你说的汤药是不是那个起阳汤?”
谢蕙兰俏脸微带羞赧,颔首道:“没错,这起阳汤是回春堂的秘方,好不容易求来的,将那十几味药材加水煎服一个时辰,每日入睡前服用,便可起到壮阳补肾的效果。相公最近都在服用,已经用了小十天,效果确实十分好。”
“这起阳汤每日煎服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吗?负责煎药的是谁?”
“每天煎药的时间都固定从戌时末开始煮,差不多在亥时末煮好,趁热服用。煎药的有专人负责,就是厨房的丫环秋莲。”
段明臣点点头,示意谢蕙兰继续往下说。
“大约在亥时六刻,相公回房,冬梅退至外间,我亲自服侍相公喝下汤药。”
“沈大人是怎样喝药的?”
“那汤药奇苦无比,相公从来都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的。”
段明臣叹了口气,那样子自然尝不出酒味来了。
“我伺候相公洗漱更衣,药效也差不多发挥出来,然后……然后相公便……抱着我上了床,宽衣解带……”
谢蕙兰素白的俏脸浮上一丝红晕,羞涩的揉着衣角,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段明臣观察谢蕙兰的神情举止,感觉是女儿家自然生出的羞涩,没有不安和紧张。
“夫人无须害羞。”段明臣道,“行房过程中有什么你觉得跟平时不同的地方吗?你是何时发现沈大人有异常反应的?”
谢蕙兰顿了顿,似是努力回忆,然后才说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相公好像身上作痒,不时的抓挠后背……”
这显然是对酒过敏的反应,倒是跟施大夫的推断相符,段明臣眼睛一亮,忙问:“冒昧问一句,你们行房的时候,是熄灯还是开灯的?”
谢蕙兰妙目圆睁,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红着脸道:“自……自然是熄了灯的。”
段明臣了然,既然熄了灯,黑灯瞎火的办事,自然看不出来沈君儒因过敏发出红斑和豆豆。若是发现异样,及时停下来,或许还来得及。看不见身上的异状,而且男人又陷入情/欲,不可能因为身上痒就半途停下来。
“夫人,请继续说。”
“然后……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发现相公的动作渐渐迟缓,呼吸变得非常急促。我以为他累了,便让他停下来歇息,可是他好像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身体颤抖抽搐起来,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我感觉有热热的水滴落到我的脸和脖子上,他整个人重重压在我身体上,不动了!我惊慌起来,可是相公压着我,令我无法起身,只能大声呼唤冬梅,冬梅从外间跑进来,点亮烛台,帮我一起扶起相公……”
谢蕙兰的眼中露出惊恐,娇躯微微发抖:“我们当时都吓坏了,相公面色紫红,双目凸起,浑身抽搐,呼吸微弱,口中不停的咳出血来,好多好多的血,样子非常吓人……”
段明臣继续问:“你们当时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了吗?”
“我出嫁前,娘亲也曾教过一点房中急救知识,若是突遇马上风,应该用银针刺长强和人中二穴,不过当时我吓坏了,抓起发簪胡乱刺了几下穴位,也不知刺得准不准,而相公完全没有发应。冬梅则立即跑出去叫大夫,可是等大夫赶到,相公已经气绝多时,无力回天了!”
谢蕙兰说到这里,便用手绢捂着脸,呜呜哽咽起来。
“都怪我,学得不够精到,没能及时救回相公,都怪我……”
段明臣不得不好言安抚,宽慰道:“这事不赖夫人,您知道吗?沈大人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别有缘由。”
谢蕙兰一听这话,不顾擦去脸上的泪痕,猛地抬起头,问道:“别有缘由?那是因为什么?”
“不瞒夫人说,沈大人绝不是死于马上风,他是被人害死的!”段明臣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谢蕙兰。
谢蕙兰一下子惊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眸撞上段明臣审视的目光,道:“你……大人你不该会怀疑是我吧?不,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相公?”
段明臣淡淡道:“夫人无需惊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一定会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段明臣年纪虽轻,却自有一种坚定的气质,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谢蕙兰不由自主的信服。
段明臣取出之前锦衣卫从厨房找到的酒瓶,问道:“夫人可知道这酒的来历?”
“不知。”谢蕙兰摇摇头,又补充道,“相公严令府内禁酒。”
“夫人可知谁会把将酒带入府里?”
“这个,我真的说不上来。我刚入门不足一月,平时很少出房门。”
“夫人,你再仔细想想,谁有可能违禁,把酒藏在厨房?”
谢蕙兰不解的问:“这瓶酒跟本案有何关联么?”
“对,很有关系。”
谢蕙兰若有所悟,盯着酒瓶子看了一会儿,似乎犹疑和挣扎了一下,才说道:“听说……少爷平时比较好酒,不过我只是胡乱猜的,也不能确定……”
段明臣点点头,道:“夫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大人请讲。”
“昨晚事发之时,您房里的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
谢蕙兰似是一怔,期期艾艾道:“是……逍遥仙。”
“是有催情作用的,对吗?”
“对。”谢蕙兰红着脸。
“这香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从外头买的。”
“哪个店铺?”
“不,不是从店铺,某次我出外游春,从一个西域来的胡商手里买来的。”谢蕙兰补充道,“相公求子心切,燃香本是为了助情,亦是闺中之乐。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不妥,我就问问。”段明臣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夫人,问讯到此为止,您可以回去歇息了,之后可能还有需要您的时候,还望配合。”
“自然,妾身谢过大人,还望大人早日破案,还我相公一个公道!”谢蕙兰抚平衣角,姿态优雅的福了福,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