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死爹了。”莯蓉轻舒了口气。
“咚咚咚。”门一阵颤动,外面丧尸孜孜不倦,不辞辛劳拍打着门。
莯蓉吓得一激灵,腿一阵发软,直奋力的将门抵住。
天杀的,这那个贼杀才设计的门,怎么都不上个锁啊?
以一敌众,不觉吃力,莯蓉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寻得片刻安宁。没一会她便精疲力尽,身子瘫软无力,直直的靠在门后,恍若下一秒就能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苍巫介,我艹.你大爷。”非得一人走一条路,真是,难道没听过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两个臭皮匠,好歹抵半个诸葛亮啊,现在好了,估摸着一会她就得原地去世。这么多丧尸,狼多肉少,一个咬一口她都不够分的。
肯定疼死了。小的时候,莯蓉被狗咬过,她想,被丧尸撕咬的疼,肯定比其有过之而犹不及。
“嘭!”
门被撞开,受到巨大冲击力的莯蓉,生生砸在地上,手腕擦破了一层皮,红彤彤一片。
目测自己身后不下一百个丧尸,莯蓉惊恐万状。
怎么办,怎么办?苍巫介,你在那,快来救爹啊。
莯蓉欲哭无泪。
想曹操,曹操到。
刹那间,一片黑红身影落到了她身前,气势磅礴。
——就是杵着的拐杖有点煞风景。
“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莯蓉哭诉,身子往前挪了挪,死命保住他的大腿。就算他老人迟暮,带给她的安全感也照样一点没少。
苍巫介撇嘴:“松手。”
“松鼠?”莯蓉哭凄凄,努嘴疑惑不解,“哪里有松鼠?”
苍巫介也是觉得绝了。
他没再理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物种,直到他们一个个化作铜石,才阖目疲惫不堪的倒下。
莯蓉眼疾手快接过,满腔的惊惧化作了恐慌。
她吭吭哧哧的摇晃他:“你……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苍巫介,你可别死在这里,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想起以她为要挟苍巫介估摸着会没反应,她改口,“你死了,苍巫歙怎么办啊?”
怀里人欣然睁眼,恨恨的瞥着她,莯蓉紧忙停止手上动作,而苍巫介也没再搭理。
就这么两人静默了许久后,莯蓉问他:“你遇上什么了?”她这条道路所遇丧尸,他尼?又是碰着了什么,落成这般孱弱模样,只怕是拼了最后一丝力,才赶来救下她。
那她……其实还是有点地位的嘛。莯蓉突然有些沾沾自喜。
怀里人无语凝咽,眼神直勾勾又落到她身上,仿佛在说:“你知不知道,我哑了,呵呵哒。”
莯蓉察觉到他眼神中的犀利,以及靠在她怀中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她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给忘……”
未待莯蓉说完,怀里人眼一闭,头一歪,脚一蹬,彻底躺在她怀里没了动静。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莯蓉措手不及。她惊恐,急忙伸手到他鼻下窥探生息,可是,生息已然全无。
苍巫介,这是……又嗝屁了?
莯蓉怔住了片刻,她呆愣愣的俯视着怀里人儿骤然没了血色的老儒脸庞,一时间心情无法言喻。
汲取无名情绪,她咫尺身后的大门,倏然现出一道橙光,灰黑色的大门显出一个大字——“恐”。
*
与莯蓉分别后,苍巫介顺着小道而走。小道初极狭,后通人,豁然开朗,而后一片绿水映照青山。
寻目而至,一座矮矮草屋。
屋旁的稚龄孩童趴在莲池沟上,卧剥莲蓬,取出莲子,入口而笑;其后,一灰布青衣之女由草屋而出,面若那池中之莲,清丽淡雅。
苍巫介只见她揽过孩童,冲他展齿一笑,片刻彼此相拥说着私话,嬉笑嫣然。
母慈子孝,一时间碧树清风,其乐融融。
苍巫介忽觉得这一幕熟悉得扎眼。他翘首盼着,想要汲取更多,遂在暗处,偷窥着这对母子。
像是在窥探自己未知的过去,寻找消失的那部分回忆。
这里似乎只有母子二人居住,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有他人来此。且观察下来,他发现那位母亲温和儒雅,孩童稚嫩天真,母子二人情深意切,生活纯朴而美满。
那草屋每日传出层出不穷的笑声。笑声散开,入耳清明,却令他心神不宁,既渴望又害怕。
后来,短短时日,稚嫩孩童也开始像初春的萌芽般出了土,冒了个头,成了小大人。
身子的变化,令孩童的脸上开始荡漾出别样的笑容。不同于孩童的欢乐,母亲的笑容,相比从前,却总带有丝丝愁怨。
其后,苍巫介在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见着孩童对着满月,双手合手,用变了声的嗓子细细道:“神明在上,信徒阿介,此生别无他求,唯愿母亲康健。我晓世间从无嗟来之食,信徒愿以己之世,换母之身。还请神明开恩成全。”
他是那般虔诚,宛若佛前不食的知更鸟。
而后在另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晦暗的天空,依旧挂着一轮满月。
那位母亲,同她的孩儿一般,跪伏在地,双手合十仰对天空。
光芒下,她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她跪了许久,半晌,苍巫介才听得她缓缓道:“天道,我此生已是蹉跎,死不足惜。只惟愿我舍身之后,阿介能平安幸福长大。他还太小,吃了饭衣裳总会沾上秽渍,也不会清洗;那些典籍他也还未完全学透,若是以后被人欺凌,加之他平日里也没个正形,我……”
她哽咽:“我实在是割舍不下。”开始自怨自艾,“为什么,为什么?出身煌族,享尽天道之利,却连人世间,最为普通的齐人之福也难以触碰。”
脸上湿润,苍巫介抬手一抹,晶莹的液体躺在指尖,同时,他又听到那位母亲的哀恸哭求。
“我这千万年来经历的苦痛,难道还要加注在我孩儿身上嘛?让他重蹈覆辙嘛?”
“用不了千年,阿介他就会忘却。忘却这里的一切,以及忘却……忘却掉,我这个母亲。”
“当真只有今夜了嘛……”
满月的照耀下,白净的光打在身上,她跪在草屋之外的空地上,潸然一夜。
躲在门后的孩童,背身靠着冰冷的木板门,站了一夜。
……
第二天,母亲俨若无事人,继续给孩童说着话,较从前别无他样,只是在生活琐事上比往常多念叨了两句。
早时,她就扯着孩童,叮嘱他一日清晨饭食的重要性,勿要因为贪睡而误时。
午时,她将孩童那些崭新,旧烂,却异常干净的衣裳,在池边洗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晾晒在草屋前,顶着烈日,将衣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若是沾染上一丝丝的风沙,她都会拆下,再次清洗,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孩童在池边想帮她,却被她拦住了,她语重心长的道:“阿介,这衣裳记得二日便要清洗一次,切记勿要偷懒,你可要熟记。”
孩童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