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苍巫介去而复返,口口声声喊:“阿里巴死了。”当时她还不信,后而整个妩萝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才勉勉强强接受了那个大腹便便的渊王真的不存在了的事实。
这个感觉有点像青山仙门时,苏姬沫的突然消失。她内心深处只有点点的茫然,其余多余的情绪,是丝毫也起不来。
真正让她心中有所触动的,也只有那灵堂前哭的撕心裂肺的阿里香。莯蓉记得,多年前父亲去世,她也曾那样伤心的哭过,像是要把身上所有的鲜血,体液,都化作眼泪从眼眶中流尽才罢休。她心疼这位女子。可她拙于言辞,只能和大多数人一样,矗立在灵堂之外,看着苍巫介进入灵堂。
然后须臾在门的糊纸上,透出二人交错的身影。
莯蓉知道了婚礼的作废,其实也只有过片刻的欢愉,欢愉过后她觉得后面要思考的事情过于繁杂,便没有再多想了。
虽然阿里巴的消亡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感,但子弑父的狠辣还是让她觉得吃了一惊。当时莯蓉其实就只有一个想法,幸亏当初她没明里和阿里安对着干,否则,现在的她,没准也会落得和阿里巴一样的下场。连爹都敢杀的的人,她怕了怕了。
反正,她总觉得这现实过于梦幻了。
“砰砰砰。”连天三道天雷,打在了阿里安的身上。
莯蓉回神,只见执刑台上,他被锁链桎梏的手脚都挣扎了起来,口喷鲜血。如此惨重景象,与回忆中那个口口声声,温润有礼称呼自己“莯伯母”的少年郎,格格不入。
莯蓉忽而胃里翻滚,她弯下腰正欲呕吐,从旁莯尘忙轻拍她后背,忽而抬眸,她却正见不远处的阿里安抬首,与她面面相觑。
他嘴唇翕动,莯蓉听不见声。倏然又是一道天雷降下,阿里安俏脸五官都快扭了在一块。不过,他很执拗,仿佛是与天雷杠上了,即使五官因哀骨毁立的疼痛而扭曲变形,他却依旧用还能看得出形态的嘴唇无声对莯蓉说些什么。
如此几遍,莯蓉开始从对方的唇形中,读出来这么一句话。
“是你,杀他之人,是你,是你!”
如果莯蓉没有因为终日沉迷话本而导致眼睛有些近视的话,她或许还能看得到说这话时,阿里安脸上的愤懑神情与咬牙切齿。
“萝王殿下也是苦,听说一被发现时,就被吓得失了声,没了神智,如今这般天雷打在身上,连叫都叫不出来。”身旁莯尘如此开口,莯蓉茫然若失。
天色逐渐晦黑,这偌大的楼阁,竟似是一座囹圄。她望向莯尘,再回首环顾四周,那乌压压的一片又一片不辞辛劳赶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宛若铺天盖天而飞来的一群群乌鸦,他们的呐喊助威,成了乌鸦叽叽喳喳的难听叫唤。
莯蓉头疼,她恍若真的看到自己徒手剖开了那阿里巴的胸膛,夺走了什么,后而,又将发现这一切的阿里安夺了神魂。
艹,这踏马是哪来的记忆画面?莯蓉更头疼了,她忙声喊莯尘:“莯尘,送我回去,快点。”
“好的姑娘。”
莯蓉真觉得自己是从瑶台堂漂到了执刑台,然后又从执刑台漂回了瑶台堂。恍恍惚惚。
回来时,晕着头,一开门,她便见了躺在自己床榻上似乎很悠闲的苍巫介。苍巫介一见莯尘扶着莯蓉进来,自然心里不爽,遂而死盯着莯尘。
莯尘:怎么觉得有点冷尼?
“莯尘,你先下去吧,一会晚饭直接放到桌上就行。”觉察到苍巫介对莯尘不怀好意的眼神,莯蓉急而将莯尘遣退下去。
其下去后,她缓缓心神,打起精神应付苍巫介。
“你来干嘛?”
对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从床榻上坐起:“我不想看到他,至少,我在的时候,他别出现。”
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莯尘,莯蓉好笑,搬了个凳子在离床榻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可以。”她是真的懒得多话,想着直接顺着苍巫介话头说得了,反正回头该怎么做,莯尘的去留依旧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干嘛离我那么远?”得到肯定回答,苍巫介心舒坦了些,但又见莯蓉一副躲着自己的样子,眉头微蹙,不高兴地直接命令道:“坐过来。”他将身旁被褥掀开,又往边上挪了挪,如此身旁床榻露出很大的一块空间来。
莯蓉看着那片被他挪出来的空间,没反抗,离开凳子就过去了。
“怎么了?是去执刑台给吓着了?”这半天,苍巫介总算是看出了莯蓉的心不在焉与颓靡的情绪了。可他这么问出口,却突想起以前莯蓉见过的兽灵和修者的死亡凄惨景象,应该不会比阿里安的模样好到哪去,便不觉得她那种胆小之人,遂道:“怎么,舍不得?”
苍巫介觉得没准还真是,那阿里安可是对莯蓉献了好些天的殷勤,她本为好色之人,那萝王阿里安容貌不输于他,她陷进去也无可厚非。只是,他怎么这么气闷尼?
“莯蓉,我杀不完这天下所有比我貌美之男子,但你记住。”苍巫介抬手摽紧莯蓉肩膀,让她不得不转身面对自己,“我可以挖了你这双不安分的眼睛。”
二人离得太近,莯蓉能看得出苍巫介脸上神情的认真,本来情绪在执刑台时她就绷不住了,如今又被他这一吓,她鼻头蓦地一阵发酸,声哽咽不已:“苍巫介,你个混.蛋,你欺负人。”说着她仰面而泣,又声泪俱下,“我上辈子刨你坟了,还是踢你门了,你要这么对我。你一声不吭要娶别人就算了,还三天两头来招惹我,一会利用一会救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看我傻不愣的,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
抬手抹眼泪,莯蓉真想对老天祈祷:月老,麻烦你老下次给我牵红线能不能用电缆,即来电又不容易断的那种。她现在,真的要被苍巫介气死了。
“不是。”瞥着面前突然这番模样的莯蓉,苍巫介怔怔了片刻,忙道。莯蓉抹着眼泪,他急而把自己衣袖递过去,莯蓉撇开,他只好垂手静静坐着,望着哭个不停的莯蓉,手足无措。
后而,被哭声惹得急了,他稍微大声喊了句:“别哭了。”
闻此一声,这下莯蓉哭得更厉害了:“你吼我,你竟然还吼我,你个王八蛋,你滚!”
不是,我没有啊?苍巫介一脸懵逼,糟糕,这种情形他该怎么办?从前莯蓉没表现出任何的波动情绪,人也安静柔和,他便以为她在揍了他一顿之后,便没将他与阿里香的婚约放在了心上,后而利用之事,他也以为在她捅了他那一刀之后,这事就翻篇了。
只是,他没想到,莯蓉其实是一直在将情绪挤压,每一个小的爆发,都是在引发又一个小的情绪出来,最后,在他的一句话下,这些小小的,不足于向外面发泄的情绪,汇成一团,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迸裂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