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苍巫介进屋之前,他生怕惊扰了莯蓉清梦,曾在门前顿步了片刻。没成想,这停顿的片刻时间里,他忽听得屋里传出莯蓉嬉笑嫣然的声音。
他听得她道:“莯尘?真是个好名字!”
莯尘,又是莯尘,不过一个牛郎,你给他冠上了个新名,便这般念念不忘吗?
怫然,他遂而轻手轻脚开门进入。进屋,正瞧得莯蓉正盯着一个木匣子发呆。他自然抢过。只是他没想到,莯蓉竟是执拗得厉害,不肯松口。
“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护着他是不是?”
想来当日幽冥山中,那里是莯尘将她劫持走,分明就是二人的诡计。也是他那时傻,竟还惧怕担忧她遭遇莯尘毒手,身有伤也费劲了力往渊王殿奔。哼,可人家,那里有领他情的意思,前一刻还山盟海誓我心悦你,后一时情人归来,便立刻将他抛诸脑后。
苍巫介一时半会呷醋,竟就将莯蓉寒狱留下记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打从心底里笃定了她与那莯尘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我到要瞧瞧,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越想越燥,他自然顾不及底下莯蓉的咒骂怒吼。急而就将木匣子打开。
第一层什么也没有,他敏锐地发现了第二层。再次打开,瞥了眼——
他咯噔一下将木匣子合上,心里燥闷的情绪霎时沉寂。惴惴不安,脸泛起孤疑的神色。
呃素珠,竟然是呃素珠!
此珠生于噗呲龙族,说白了就是噗呲龙生出的异蛋。龙属火,它偏性寒,这可谓之为修者神药福音。
无论是灵脉有损,还是魂魄驱散,它皆能聚之,塑之。如此神通广大,天下修者岂不追逐?
偏其只生于临魔源噗呲龙,而噗呲龙族千百年来才能生此一枚。如今三千年过去,顶破天也只有两枚。物以稀为贵,这与天下的奇珍异宝其实是一个道理。
可一千年、两千年总有修者能等得起。临魔源三年一开,也算是有个盼头。
这呃素珠真正稀世的原因,则它是为噗呲龙族神物,夺之无疑是与一等灵兽有一场恶战。
谁死谁伤,弱肉强食,又怎能说得出结果?
若他没估计错,那莯尘修为金丹已是顶天。如此修为,竟也敢身闯险地勇夺呃素珠?
他竟为你做到此地步!苍巫介将呃素珠置于手心,面如死灰。
“苍巫介,你个王八蛋,会飞你能耐是不?”咒骂半晌,眼见对方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莯蓉气得直跺脚。忽气急攻心,她猛然又开始吐血。突如其来,地间血渍斑斑。
她顿时浑身乏力,一屁.股跌坐在石道上。
与此同时,失神的苍巫介总算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又瞧得地间血腥,慌忙落下,蹲在她身侧:“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这几日,因着莯蓉咳血时都刻意避着苍巫介,导致他错以为她已然逐渐康复。雪间埋藏丝帕一事拆穿后,他更是信任莯蓉不会再隐瞒他。因此,突见她此样,不由讶然。
莯蓉瞅得他急匆匆的模样,气闷情绪一闪而逝,嘴角涌血不止,她忽而哀怨起来:“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你说你,闲来没事你气我.干嘛啊?!”
苍巫介手抖过去摩挲她嘴角:“是我之过,我不逗你了,你可别再说话了。”莯蓉说着血一波一波往外涌动,似汩汩泉流,连绵不断。
“滚犊子吧你。”莯蓉娇憎苦笑。她不疼,却极其疲惫,困倦得不行。
“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嘛?”胡言乱语,莯蓉眼眨巴,“苍巫介,你说,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你闭嘴。”苍巫介忙将莯蓉抱起,她嘴角的血渍侵染到他胸前,一片温热。
进了屋,放下莯蓉,他拿出矶谷镜咕哝了几句。转瞬之间,躺在床榻上莯蓉便见得苍促与苍巫歙一前一后急匆匆奔了进来。二人身影第一次让她觉得温馨。
“怎么突然成了这样?”苍促探脉,蹙额皱眉。
苍巫介反问:“能不能抑制?”
苍促摇头,他心摇转,回首望向床榻之上的莯蓉,蓦然魂不守舍。
除却莯蓉,几人中为属苍巫歙最为镇静,因为他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只隐隐觉得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问苍促:“发生了什么吗?”又转头瞧苍巫介,“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苍巫介一瞬回神,倏然瞪了苍促一眼。苍促被他眼神噎了一下,突发现还有个苍巫歙,忙问:“阿歙,你不是在偏殿吗?怎么跟过来了?”
苍巫歙晃头:“我寻莯蓉来着,正见你往这奔,叫你你也不听,就跟在你身后过来了。”
苍促又为他这话噎了一下。
咦?苍巫歙寻我.干嘛?莯蓉无力抬首:“歙哥,寻我是有事嘛?来,趁我还有口气,赶紧说。”
苍巫歙走近:“你都成这模样了,我还是不说了吧。”
莯蓉:“……”算了。见苍巫介颓靡着一张脸,她手抬起,牵他,“我想吃点甜的。”
苍巫介身子一震:“雪里蕻笋,柿雪糖?”
莯蓉眼炯炯来了光:“你怎知道我想吃这些?”
轻哼,苍巫介沉声:“我这就去给你做。”缄默一阵,他扯过苍促就往外走。
莯蓉:“不是,你不陪着我吗?”你的小可爱都要死了,你就这个态度?
苍巫介拉苍促走得急,二人转个弯便没了影踪。莯蓉瞧不得,咳了两下,又吐了好几次血。血腥味浓重刺鼻,她憋不住就想哭。
苍巫歙搬过凳子坐下,斥声叹:“多大点事你就哭鼻子,想当年我魔兽底下逃命,胳膊断了也没吭过一声。哥当时还夸我来着。”自扬笑,似带了小红花的孩童模样。
莯蓉惊疑他的神情与语气,竟与往昔那个动不动做虚弄假威胁人的狐耳少年大相径庭。她狐疑:“你……是苍巫歙?”
“我就是苍巫歙,如假包换。”苍巫歙拿眼瞪她。
莯蓉拿丝帕擦拭嘴角:“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莯蓉,我嫂子,哥媳妇,我哥说,我以后管你就叫嫂子。”
“噗!”一口老血是真的喷了出来。莯蓉心猝。
“你怎么了?”苍巫歙急而起身。
莯蓉摆手:“没,我就是有点高兴。”
“你……高兴?”高兴吐血?苍巫歙恍然大悟张嘴,“我刚才还以为你是被我哥打了,这些血竟然是你高兴吐的?”
……
“我……”莯蓉换作侧躺,“我怎么还不死?”
血也吐了,五脏六腑也搅弄了一番风云,头也沉重如玄铁刚刃,似被风呼啸而过,卷起又抛下。浑身乏力,轻若纸灰,这种种迹象,不都是摆明了她要死了吗?
可是,我怎么还没死啊?莯蓉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苍巫歙扳弄自己手指,莯蓉不再搭理他,他有些无聊。床头徘徊踱步,他道:“我去厨房瞧瞧哥他们。”话音刚落,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哼,我都要死了,你们一个二个跑得比旋风还快。”莯蓉哭凄凄,又仰天长叹,“我怎么还不死……”眼神空洞朝四周环视一圈,忽见得床尾处露出一四方嘠角。
怎么这么眼熟?她起身过去,往外一拿……嘿,木匣子!
莯蓉想起了苍巫介打开时那一脸颓然丧偶的表情,此刻不由心生好奇。
这第二层里到底装了个什么玩意,能让那厮露出哪种神色?
她火急火燎打开,一看,嗯?
“珠子?”莯蓉拿在手里捏了捏,珠子绿油油地有些好看,还十分q弹。
这就是纸条里面提及的礼物?阿西吧!
“这玩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