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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城阙寒烟涨落(1 / 1)

净因继续说道:“你们都不知道的是,苏定方将军古稀之年,音容老去,心知自己岁月无多,仍旧欲为大唐尽最后一份力量。苏定方将军在生命的最后时日,率骑军两千,走祁连山道,杀进吐蕃,直抵逻些,我吐蕃大将禄东赞率军十万,阻击苏定方,不敌败走,苏定方将军破吐蕃守军,杀进逻些,踏上布达拉宫,劫走主殿一尊大佛,将其焚毁,送到祁连山前线。”

陆远啃了一口苹果,惊骇的目光不言而喻,若说李靖深谙战略纵深之道,善使大规模用兵,那苏定方便是奇军攻杀之神,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是否有兵仙韩信之风?

“那一口大佛内存有我吐蕃佛宗至宝,佛陀舍利,那一日是苏定方将军大发神威之日,亦是我宗佛陀舍利失传之日。”

净因叹息,虽然这般说来,苏定方算是与吐蕃恩怨颇深,但净因仅有对神将的感慨,没有忌恨。“这一段历史,我不知道大唐史官是否记载,或许没有,不过我吐蕃史册却是明确记录。苏定方将军晚年以一己之力,震慑吐蕃,而后从容退去,千军万马不敢阻拦,杀的我吐蕃人胆寒,令赞普几十年不敢犯唐。”

净因在心中想到,在吐蕃,在逻些,谣传着一个故事,二十年前,自己还没有进布达拉宫时,有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踏进布达拉宫,与吐蕃佛宗诸大禅师轮回交手,吹灯对掌,尽败之,震慑了吐蕃赞普七七四十九天,做了与八十年前苏定方一样的事情,那个人便是方霖的师尊,李枺绫,净因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剑南道遇到那位神仙的亲传弟子,并与她一路同行,这世间,真是好巧。

净因娓娓道来,将苏定方的一生说完,尤其是晚年在青藏高原依旧气吞万里如虎的那段尘封历史,也是净因来到大唐的缘由。苏暖暖一直在背靠着他,酿自己的酒,他说什么,便默默地听,没有答复一句。

“贫僧,对苏定方将军只有敬佩,但贫僧今日是为那失传的佛陀舍利而来,苏施主,可否为贫僧解惑?你是否便是苏定方将军的后人?”

虽然隐隐猜到,但陆远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倒不是惊异苏暖暖与苏定方的关系,而是惊异自己,自从在九龙江畔相救方霖之后,好像自己的一切便都改变了,从前伴随自己的是寒窗,是笔墨纸砚,如今是周亦染,是《穰苴剑谱》,今日竟然还在扬州听闻净因法师吐露秘辛,他好像没有把我当外人。

“法师莫不是以为,他姓苏,我姓苏,其中便有什么关联罢?”苏暖暖终于说道。

“贫僧不知…贫僧欲向苏施主求一个答案。”净因回问她。

“苏将军是河北人士,小女子自幼在扬州长大。”

“有苏定方将军戍边,是我大唐之福,但…小女子一介孤零零的卖酒女,如何与那名扬天下的邢国公攀上关系。”苏暖暖自嘲一笑,“就是我自称苏定方之孙,有人会信么?”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依旧是扬州城内一个柔弱的卖酒女子,不会武功,却有着自己的倔强,将古往今来的圣贤书参透,将自己收容的几十个孩童抚养教育长大,便是我的心愿。”苏暖暖淡淡一笑。

净因愕然不语,随即叹息,自己是吐蕃人,倒不是被她说服,而是觉得,若她真是苏定方后人,受先辈之托保管佛陀舍利,又怎会将其交给我呢。

“法师,你为何会寻来扬州,认为我这一个不知名的寒门女子便是那邢国公的后人?”苏暖暖将调好的一盅酒扔给陆远,而后为净因沏了一盏茶,递到他面前。

“贫僧说是菩萨给的慧觉,施主你信么?”

苏暖暖摇头一笑,“法师你可记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认为我是邢国公后人,那便是,你认为不是,那便不是么?”

净因无奈,苏暖暖既然这般坚决,他也不能强求,不过苏暖暖始终没有斩钉截铁的说自己并非苏定方后人,净因便永远心存怀疑。

净因不知道,苏暖暖为何总对自己的疑问模棱两可,不过在小庐之后的半个月里,净因没有再问过苏暖暖,渐渐的也便释然了,佛门讲究万发缘生,皆系缘分,自己应该是与那佛陀舍利还没有缘吧,即便近在咫尺,自己也触碰不到,若是缘分到了,哪怕相隔万里,佛陀舍利也会传到自己手中。

净因继续留在小庐宣扬佛法,似乎他的肚子里有源源不断的藏经,取之不竭,陆远感觉自己黔驴技穷了,没什么好讲说的,便独自修炼起来。陆远凡有在武学上不通的地方,便向净因询问,净因不厌其烦为他讲解,令陆远获益匪浅。

陆远感觉有些奇怪的便是,净因似乎对他的《穰苴剑谱》比较了解,有时自己遇到瓶颈,不需要多问,净因在一旁看着,便能指点,陆远捉摸不透,莫非大道至简,到法师这个地步已经返璞归真了,即使他没看过的武学秘籍,也能点拨我?

不过令陆远欣喜的却是,半个月下来,自己进境很大,按照净因的指导方法去呼吸吐纳,运转内力,远比自己胡乱琢磨的运行轨迹要实用得多,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经脉内原先稀薄的雾气此刻也凝练了许多,原先施展“钩车”剑诀,只能粘连在剑锋二寸的尴尬也突破了,如今陆远已能剑气激射而出,震碎石块,令陆远颇为欣喜,这才是钩车剑诀的样子。

陆远殊不知净因早就看穿了他修炼了的是《穰苴剑谱》,起初净因也很讶异,为何在扬州遇到的一个陌生青年也会《穰苴剑谱》?莫非他是那太河谷弟子?不过净因仔细观察了几日,发现这陆远虽然仅会两招,而且那“钩车”还不甚熟练,但他所使的,却不是太河谷谷主鲁不定那般残缺的《穰苴剑谱》,鲁不定的残本掺入了大量无用招式,华而不实,而陆远施展的剑招朴实无华,并不拖沓,与自己在坐忘谷中所见的那本《穰苴剑谱》极为相似。

莫非是方霖姑娘赠予他的?他又自称南靖陆子迁,方霖姑娘恰好去了南靖,怎么会这么巧?可是他看起来也是一介寒生,是怎么与方霖姑娘遇上的?还是说,流传在外的《穰苴剑谱》不止那一本,这个少年也持有一本?

陆远的修为虽低,但没有个数年几载,也很难将“钩车”剑诀参透掌握,纵使这青年天纵神姿,修为神速,那也至少需要一年,方霖姑娘去到南靖不过两个月前,即使是方霖姑娘赠予他的,时间也对不上,不太可能。

净因根本没有想到,身为昆仑仙宫真传弟子的方霖,会耗费心力耗费大半内力,为陆远洗髓伐骨,才造就了他修炼神速。陆远与净因互相猜疑,只因二人都看过的那本《穰苴剑谱》,但双方谁也没有先问对方,以释心中疑惑。

已到十二月,风寒交加,苏暖暖依旧打算回扬州城内苏氏酒铺去卖酒,不避严寒,挣钱养家,陆远用竹子编了一辆推车,架着一个大酒缸,与数十个小酒坛,帮她送到酒铺中去。净因此间有些迷茫,他本是为寻佛陀舍利而来,寻到了苏暖暖,直觉告诉他,苏暖暖就是苏定方后人,但是她不认,也不严词拒绝,迷迷糊糊模棱两可,似乎…是想留我在小庐内讲经说法?便被她这般在扬州留了一个月。

如今一月之期到了,自己是离开呢?还是继续留在扬州帮助这些孤苦孩童,净因有些犹豫,便跟着苏暖暖与陆远二人去往扬州城内,此时已经走过运河大堤,来到镇淮门了。

陆远始进镇淮门,便眼皮直跳,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镇淮门关帝庙旁,苏氏酒铺的门口,有一个灰薅紫衣男子,独自搬了一张桌子,一条凳子,坐在那里饮酒。

陆远走过去,隐隐觉得这人是来找自己的,那紫衣男子转过身来,眉心紫色三花花钿似闪闪发光,看向陆远,嘴角弯至鼻下,对陆远诡异一笑:

“陆郎,我们又见面了。”

陆远觉得反胃,果然是他,这个连孪生妹妹也当做修炼法器的凉薄之人,他唤自己陆郎是在揶揄那日方霖对自己的称呼。果然他早就发现了自己。

“那方霖躲躲藏藏,让我一顿好找,我想,罢了,将你擒下,她自然会送上门来。”琴武阳将酒器往桌上一掷,阵阵冷笑。

陆远一凝,莫非霖儿就在扬州城内?不然这琴武阳守在此处作甚?“那你可不是正人君子,不是说好不伤及无辜么?”

“你不是她的小郎君么?算什么无辜。”

此时苏暖暖突然说道,“你们要打斗我不管,去外边,别弄坏我的酒铺子。”苏暖暖接过陆远手上的推车,打开酒铺子的门,将一车酒推入内,又将门紧紧关上。丝毫不给在场几个武功高强之人面子。

琴武阳笑笑,不与苏暖暖计较,他的目标是陆远。

“提剑刺他呀,愣着作甚,你那剑谱练来受气的么?”这一声却是久违一个月的周亦染的声音,周亦染此刻正身穿一件白绒大衣,只不过胸口仍旧纹了一只小一些的朱雀,正坐在隔壁酒楼上吃酒,打开窗户看向陆远这里,冲他吼道。

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再次相见,周亦染还能替他说话,不过周亦染的嘴巴向来如此,先放狠话再做打算,此刻他看到了琴武阳额头上的印记,却是眉头一皱,河北琴氏?陆远这小子怎么招惹到那里的人了。

没想到真与方霖姑娘有关,这个人也是大琴殿派来追杀方霖姑娘的么?可是看起来不是很强,远不如那琴惮。净因这般想着,殊不知坐忘谷一行前,他也不是这琴武阳的对手。

这琴武阳的内力修为已至《九章经》四品顶峰,距离三品仅有一障之隔,虽然离那琴惮的二品修为还有很大距离,但是比起琴舞烟只强不弱,幻境的构筑已得心应手,颇为娴熟,这也便是为什么先前在南靖永溪乡那里,琴武阳几句口呓便能让没有内力的陆远陷入幻境之中。

琴武阳认为陆远不会武功,便想将他生擒,陆远捏住手中剑,按兵不动,蓄势待发,等到琴武阳闪身至他跟前,一道钩车剑气向琴武阳射去,琴武阳闪身便躲过,有些惊讶。

“你怎突然会了武功,看起来还有些造诣了。”

陆远无奈,差距太大,偷袭也无用,琴武阳冷笑道:“你赏我一道剑气,我岂能不还你一记音刀。”说罢取下背上古琴,那琴竟是木制的,褐红色,看起来比琴惮的玛瑙血色琴正常的多。琴武阳拨动琴弦,一记内力音刀向陆远双腿斩来,想将他废掉,并留他一条性命。

净因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大袖一挥,大乘佛法内力涌动,一记金刚掌截断那陆远防不下来的音刀,琴武阳冷声道:“和尚就爱多管闲事吗?”

“我与陆施主有旧,你不能伤他。”

“那我便先斩了你罢。”琴武阳也不管这和尚是谁,拨动琴弦,一曲《广陵散》悠悠传来,净因一凝,这首聂政刺韩王曲在琴武阳手中的威力比那琴立生所弹奏出来的强得多,不仅仅是幻象,已有内力化雾实体攻击,好在净因攻力大增,内力已臻至色界天顶端,抵御这般幻象不算吃力,净因佛门内力加身,化为金钟罩,将那些琴武阳内力化雾而出的攻击尽数抵挡在外。

不对,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陆远施主。净因反应已经很快了,转身立刻走到陆远身边,想将他护住,不过还是慢了。陆远此刻右手持剑,插入地下,自己则半跪在地上,额头冒汗,牙齿打颤,眼神虚无望着地,全身肌肉绷紧,俨然已是中了幻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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