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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沅芷猇杀(1 / 1)

陆母喜上眉梢,见着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陆远寻到这里,一阵无语凝噎,而后拉着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方霖入内,在方霖诧异之下,竟对着她跪拜而下。

方霖惊骇万分,陆远亦不能解,连忙托住她,却听陆母声音颤抖,口齿断续,直言当初若不是方霖传陆远武功,这痴儿便要死在县丞府里了,方霖对陆远有再造之恩,若是方霖看不上他,二人不能结成连理,便让他跟在方霖后面做牛做马也是应该的,而后还要摘下手上玉镯套给她,吓得方霖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竟说要去柴房做饭,立刻逃离了去。

陆远见娘亲声情并茂,一把鼻涕一把泪,肺腑真情的模样,不禁一阵尴尬,心觉古怪之际,果真见到方霖走后,那陆母顿时开怀了起来,直言讨媳妇要深情,让陆远学着点,陆远无奈,你这究竟是帮我还是折损我,岂有让我给人家做牛做马的。

“噫,子迁你怎么穿着一身道袍?你做道士了?”陆母方才发觉,陆远这一身行装大袖飘飘,内绣八卦,分明是道家服饰,心中却是诧异不解。

陆远隧将去到龙虎山修道的事情简短说与她听,未想到陆母竟是捏着绣帕,默默擦泪,陆远不知她又怎么了,陆母却是喜极而泣,感慨到儿子总算有出息了,竟拜入了那名传江南道的葛清派门下,将来也算是有个着落。

学道便学道吧,虽然陆母信佛,有些抵触,但总归是件好事,况且她信佛,也不能逼着陆远剃度出家做和尚。

是夜陆父教书回来,得知陆远来到漳州府,大为开怀,举家饮酒,方霖坐在席间,心里患得患失,陆远父母似乎真就把她看做了儿媳妇一样,自她从小被师尊捡去祁连山,便不知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身在何方,而今是否仍旧安在,若是安在,师尊为何又忍心不告诉她。

自然仙宫孤苦弟子多,皆是与她一般,没有经历过大唐普通百姓家的日子。

漳州府始置于则天皇帝垂拱二年,治所龙溪城,它之布置不同于那洛阳扬州,因远离边塞,偏居一隅,临近沿海,数百年没有打过仗了,故而连城墙都拆了一些,因地处平原,水源充沛,气候温热,是优渥的种粮地,良田万顷,只是而今天下太平许久,太平亦有太平的隐祸,土地兼并,尽归豪绅,贫苦家庭,沦为佃户的现象,在这江南小乡亦是屡屡不鲜,如陆远那陆家堡的几亩良田被县丞霸占,便是如此。

陆远褪下道袍,换了一身轻便大袖衫,与方霖走在龙溪城外的乡野小道上,却是遇到了两位熟人,只见玉仙子缘道惜与那周亦染不知何日来了龙溪,缘道惜身着长袖白衣,飞带流苏,飘飘欲仙,伫立在一条流泉小溪的突出石渚上,鹅蛋脸,柳叶眉,生得一副唇齿白,面色似有三分愠怒,二分羞赧,提剑负于胸前,直瞪瞪的盯着周亦染,不依不饶。

却见缘道惜白靴轻点,立于乌黑岩石上,涓涓水流侧畔而过,却不沾湿她一分衣角。而那周亦染,赤凤白锦,衣袂飘飘,头别玉簪,纶丝垂绦,杏眼剑眉,面容秀气,手持一柄尺宽折扇,上书山水二字,又勾勒有江南水乡,乌篷渡桥的图案,静立在一颗柳树枝条下,颇具书生意气,与那隔溪相望的水渚仙子交相辉映,若是不知二人者,几以为这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檀郎谢女,天造地设。

“惜儿,你都追了我一日了,不若与我回雁荡山去…”

周亦染话尚未说完,缘道惜一道剑气劈来,清光冷冽,斩断枝丫,而后被周亦染侧身躲过,未伤分毫。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惜儿莫要生气,你一生气,这柳枝儿便遭殃了。”周亦染竟伸出左手,轻抚柳枝,一副疼惜的模样,若非方霖早知他的秉性,此刻莫不是被他哀伤叹惋的表情骗了。

“登徒子,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缘仙子的事,快快尽数招来。”方霖在那柳树前几丈处站定,双手抱胸,幸灾乐祸,最是乐意见得周亦染吃瘪,一想起在龙虎山采茶祭上,这厮竟好端端的偷袭自己,搅合战局,便心里来气。

未曾想到周亦染借驴下坡,见风使舵,脸皮厚的可以堆彻漳州府的城墙。“还是霖儿小娘子最是懂我,亦染确实对不起惜儿,身负高强武艺,不能为惜儿护卫左右,心有拳拳盛意,不能与惜儿终生厮守,亦染无能为力也。”

见周亦染摇头叹息,哀伤语思,方霖只觉一阵鸡皮疙瘩,非但不觉动人,却有鄙夷不屑,果然,缘道惜忍耐不住,冲他大喝道:

“周亦染,你整日胡言乱语什么,你若终日无所事事,不若开你钱塘府万贺门的典铺粮仓,为江南道的百姓做些事情。”

周亦染眉毛一挑,心道那些私藏的金银将来还要用作军饷呢,粮食就更不可能散发出去了,这是忤逆主上意志,岂非要了我的小命。再说大唐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需要我去赈济么。不过面上自然要装模作样,周亦染故作大喜道:

“是是是,惜儿所言极是,惜儿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令亦染大为感触,却道碧天王那只臭虫,整日与漳州太守花天酒地,声色犬马,将漳州府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本王择日便去斥责他,要他赈济当地百姓。”

一旁陆远不知这二人间发生了什么龃龉,料想周亦染整日缠着她,令她好生厌烦,缘道惜当拍马走人才是,为何要追杀周亦染一整日,莫非周亦染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周亦染,你在钱塘府,胡乱散…散布谣言作甚,弄得是满城风雨,皆以为我与你…周亦染,今日我不斩你一条手臂,难泄心头之愤。”

缘道惜白面赧红,又羞又怒,欲言又止,似是对周亦染忍无可忍,提剑劈斩,踏出溪水,右无棱剑法齐出,杀得周亦染落荒而逃,那周亦染却是一愣,眉宇间疑惑不止,似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大呼道:

“惜儿你误会我了,此事绝非本王所为,本王岂会做这种蠢事,惜儿我…”周亦染抬手挡下缘道惜一剑,剑锋凌厉,却是将他的山水纸扇斩出一个大洞,勾勒小溪断成两截,周亦染凝神皱眉,惜儿怨气不小啊,往常也未见过她这般发怒。“待我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原是这几个月里,钱塘府尽数相传,见到有一白衣女子屡次出入周亦染府邸,此事却为真实,周亦染放浪不羁,那女子不知何处来,竟与缘道惜有三分相似,周亦染见猎心喜,自然来者不拒,未曾想到此事愈演愈烈,坊间尽皆传闻那女子便是江南道青玉二仙之一的缘道惜,说他二人相生苟且,缘道惜看似忠贞,实际两说,周亦染听闻了风言风语,便知有人是在利用自己,而后立刻赶走了那女子,暗中许了许多钱财,才将风声压下去。

未曾想到还是传到了缘道惜耳朵里,若说他二人真有什么便也罢了,然而周亦染心知此事冤枉,以缘道惜那性子,如何能忍受得了这般污蔑。

“奸贼,暗算于我,真是令我看走了眼,未曾想到你竟是这般阴险之人。”缘道惜羞愤难当,如何肯信他,她素来与人无甚恩怨,除了周亦染,还有谁会用这般无耻伎俩,料想便是周亦染多年求她不得,心生怨恨,出此计策,败坏她名声,逼他就范。

二人追追打打,一路从漳州府治龙溪城杀到南靖县,又杀到永溪乡,方霖与陆远二人紧紧跟随,一路上二人犹豫思忖,是要劝架他们,还是相助缘道惜,擒下周亦染,出口恶气。

“霖儿小娘子,你可与我话清白,告诉惜儿本王对她是不是肝胆相照。”周亦染折扇竖劈,抵住缘道惜刺来一剑,卡在剑格上,那白晃晃的剑刃便在脸前半寸,刺目白光晃得周亦染慌了神,心中惊疑不定,缘道惜虽有三分留手,但已有七分真怒了,若是本王大好皮囊被惜儿刺花了,往后还如何浪迹江湖。

“周亦染前辈为人如何,在场诸人岂有不知,何需霖儿解释。”周亦染不提她便罢,一提她,便让方霖想到偷袭的那一指,方霖哂笑,而后持剑趁周亦染不备,太白相力缥缈身形,荧惑相力灌于剑端,向他身侧划出一道二星斩。

这剑气出其不意,周亦染也未想到方霖一言不合便出手,不得已拍掌去挡,数成朱雀真气与荧惑相力交相融合,彼此湮灭,化为火光,但却抵挡不住迎风拂来的大火,星星点点火苗落在白锦袖袍上,透出数个大洞,周亦染朱雀真气透体而出,才将火势扑灭。

这小娘子,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周亦染未曾与方霖交过手,只把她当做晚辈,却是没想到她的荧惑相力这般霸道,已能与我抗衡一二了。此间受她所阻,心中嘀咕之时,缘道惜已是一剑斩来,周亦染大骇,避无可避,慌忙之中抬臂一挡,刹那之际又想到缘道惜曾言要斩他手臂,当即恐惧万分,踌躇不已,但这挡出去的手已收不回来了,只盼缘道惜看他三分薄面,饶她一剑。

缘道惜终究心慈手软,下斩的细剑横批,将周亦染一缕青丝拦腰斩断,而后一掌拍在周亦染胸口,令他吐血倒飞而回。

周亦染捂着胸口挣扎站起,这一掌至少催发了七成功力,想是将怨愤拍在了他的心里。

“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缕乌发,胸口一掌,可让惜儿你消气了罢。”

缘道惜柳眉紧锁,皱眉不语,周亦染终究不是大恶之人,屡有几次护我,斩他手臂有些过了,罢了吧,钱塘府的风言风语便让时间将它掩盖。缘道惜低眉叹息,转身便要离开,周亦染痴痴的看着他,知道那暗中有人使得诡计伤了她的心,此时出人意料的没有上去缠她,而是任由她离去。

光风霁月,永溪乡的清风拂过青芒大地,风吹草低,现出一位黑袍神秘人,在十丈外持弓箭射向缘道惜。

“小心。”

周亦染大喝一声,缘道惜警觉过人,持剑将那冷箭劈成两半,然而箭柄上竟然挂着一个布囊,受缘道惜一剑劈来,顿时散发出浓烈紫烟,竟是一袋毒气,将缘道惜笼罩其中,缘道惜一阵咳嗽,拂袖捂住口鼻,抬腿一震,将浓烟震散。

周亦染正在凑上去关照缘道惜是否无恙,那射箭的黑衣人却弃了弓,拔出腰际佩剑,向缘道惜斩来,周亦染如何能见着缘道惜受伤,转身便与那人战到一起。

这黑衣人包头蒙面,不露痕迹,身手敏捷,内力高深,周亦染赤手空拳,与他对招,每每击掌之时,却觉那人内力浑厚,高过自己一分,却也高不得多少,只是自己受缘道惜拍了一掌,肺腑受伤,经脉受阻,才暂落那人下风。

诡异的是,这黑衣人所施剑法甚是生疏,以他这般内力,所施着这种生疏的剑法,分明是想隐藏身份,不想被周亦染认出,然而即便如此,一开一合,一招一式之间,周亦染仍觉此人身上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还未完结,缘道惜正要上前助战周亦染,左右那人也是为袭杀自己而来,怎能任由周亦染挡枪。而永溪乡山道里又杀出一位黑衣人,与那交战周亦染之人一样,蒙面袭击,不露身份。

缘道惜冷笑:“要想杀我,却又鬼鬼祟祟,不肯用出真实武功,岂有那么容易得手。”

黑衣人与缘道惜战至一起,此人内力竟比周亦染强上不少,与缘道惜不相上下,缘道惜惊诧不已,在江南道怎会突现此等神秘高手,自己又招惹了什么人。

这黑衣人步伐沉重,却又诡异,虽不显露原本武功,却与缘道惜斗个不相上下,缘道惜几次刺杀于他,此人非但不躲,反倒用巧妙的剑招格挡防御,令缘道惜袭杀不得。正要御大量内力破他防御,突兀心脉之上一阵刺痛,梗塞真气流动,竟出了一记空招,顿时让那黑衣人寻到了机会,反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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