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冬,辽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清君侧,讨伐杨国忠为名,在范阳举兵,集结大唐藩镇,游牧部落奚,契丹,室韦共三十万,号称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南征战,渔阳军之雄壮,其马鞍铿铿作响,其铁蹄震动天地,所到之处,望风披靡,时河北之地皆属安禄山管辖,天下百姓皆有百年未见过战争了,叛军经过各处州县,守军莫不弃城而逃,或是开城投降,凡有抵抗者无不为之戮尽。
时安禄山令大琴殿琴霁,叔本廖领兵五万,为先锋军,大琴殿声名赫赫,先锋军所向披靡,州县守军闻之,鲜有敢抵抗者,先锋军行至瀛洲时,瀛洲有一县城名为乐寿,乐寿县存粮颇丰,暗藏精兵,况且地处多水之地,背靠冀州,交通甚疏,乐寿县令为人年轻气盛,不欲不战而降,妄图建功立业,故而褪了官服,身披铁铠,持槊立足城头,以逸待劳,欲以坚固城墙与丰厚粮草抵抗先锋军步伐,此刻见到五万大军浩荡而来,县令毫无惧色,以长槊指着行军前头,那不穿铁甲的两个狂妄之徒高声喝道:
“尔等乃是何人?”
琴霁与叔本廖跨坐战马,身穿便装,大摇大摆行至前军,见那城上之人稚嫩凌盛,二人相视冷笑,琴霁以手指此人说道:
“吾乃阳春白雪,尔等下里巴人,有何面目存于世。”
“什么?”
乐寿县令闻言不解,其自小悉读兵法,又观从仕之道,已是案牍劳形,如何知晓这些丝竹管弦的花哨,正疑惑打量城下二人时,那琴霁冷蔑一笑,喟身侧道:
“无知小儿,对牛弹琴,师弟,送他去见嵇康。”
乐寿县令不解其意,思忖此人不过乃是出言讥讽罢了,故而意欲骂战,还未出口,却见得那奇异老者自怀中掏出一支碧玉长箫,抵至唇边,箫音霎时响彻天地,《广陵散》肃杀之音越过城墙,爬上城头,县令内力平平,又是毫无防备,受到大琴殿殿主内力攻杀,片刻便进了聂政刺韩幻境,霎时手抚额头,痛苦不已。
不知琴霁从何处寻来一柄五尺长弓,弯弓射箭,一箭命中乐寿县令咽喉,县令吐血坠楼,尚未来得及下军令,不出半个时辰后,乐寿县城不攻自破。
先锋军兵马精锐,辅以大琴殿二位殿主掠阵,所到之处,毫无敌手,不过半月,河北大地尽数沦陷,先锋军行至平原郡时,颜真卿迎大军入城,欲图瓮中捉鳖,却被陆远认出琴霁二人,及时拦住,暗中向其诉说大琴殿之威慑,颜真卿深以为然,只好任由先锋军卷了粮草离去,按兵不动,以图他计。
先锋军领兵五万出征在前,史思明领兵十万守范阳大本营,安禄山乘铁舆,类天子车架,统兵十五万,遥遥在后,安禄山治军残暴,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但有负隅顽抗者,尽数屠城,所随行军,劫掠女子,搜刮财物,百姓哀嚎遍野,起初河东道与河北降城送出密信,言安禄山造反,天宝皇帝不信,直至十一月,先锋军与安禄山大军会合,攻入河南府,叛军直逼洛阳城,皇帝方才醒悟。
洛阳城兵力不济,城防松散,遇此状况,军民仓促,恐不是二十万叛军之敌,故而天宝皇帝抽调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前往防守,考虑洛阳兵少,又将右金吾卫大将军高仙芝调遣而来,高仙芝沿渭谷一带招兵买马,招了十数日,来者皆是些市井子弟,又多年幼之人,军纪松散,战力羸弱,高仙芝无奈,只得领数万散兵游勇前往洛阳御敌。
平原郡内,陆远立于城头,望河兴叹,原本欣欣向荣,井然有序的河北大地不出半月便被叛军攻陷,四处皆是烽火狼烟痕迹,百姓流离失所,天下何不凄惨,陆远看在眼里,痛心疾首,那日眼见琴霁嚣张跋扈,率军入城,本想仰仗高深内力,与之决一死战,可是想到满城的百姓恐遭兵燹,还是忍住了。
“大唐安定这么多年,自武后时期徐敬业叛乱,已不知和平了多少载,怎会突然遭此变故,苍天不公啊,百姓何其无辜。”
“义士若是心怀报国之志,大可离平原而去,而今河北既没,贼军猖獗,尚且不是举义旗之时,平原郡有老夫与叛军周旋即可,况且贼军一路高歌猛进,欲破东都,洛阳无重兵把守,便是安西大将封常清前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义士身怀绝技,何不前去助封常清将军一臂之力。”颜真卿见他郁郁寡欢,料想留在平原也是无用,不如策马长歌,相助官兵,于是出言相劝道。
“在下正有此意,只是平原郡内…”陆远点点头,只是望向河北大地的目光充满犹豫与悲悯。
颜真卿出言叹道:“而今天下大乱,早已不是昔日可比拟,老夫若非还要留在贼窝里,主持河北各路义军反抗,必然与义士策马扬鞭而去,但求为国身死尔。”说罢对着陆远深深一拜。
“公之大义,在下钦佩,在下已知晓,要去做什么了。”
陆远深明大义,再不犹豫,单骑驰援洛阳,颜真卿煮酒相送,望着年轻义士义不容辞的身影,久久不语。
天地熙熙,哮风凌冽,陆远赶到河南时,听闻叛军已然强渡黄河,占领了陈留。他们斩了沿途树木,折断成枝,铺洒在河水中,琴霁内功一荡,霎时凝结成冰桥,天气严寒,经久不化,送大军过河。陆远沿冰桥驶过,远远望见安禄山的二十万大军荡起烟尘,旌旗蔽日,这般场景,比之曾经见到的十万朔方军与回纥铁骑有过之而无不及,中原百姓安乐已久,如何经得住这般吓,恐怕洛阳难以防守。
便是陆远亦不敢殿后久留,怕被探子盯上,遭到围攻,故而打算绕过陈留,向荥阳而去,远在城郭之外却是听见城内骚动,厮杀声起,陈留之内恐怕糟了屠戮,暗中打探,才得知皇帝远在长安,将安禄山送进京城做官的长子腰斩,悬赏告示贴满河南,安禄山得知,拊膺恸哭,说“我安禄山为清君侧而来,我有何罪,为何将我儿子杀了,”于是勃然大怒,将陈留城内两万投降士兵尽数屠杀,以泄私恨,其哭声震地,血流成河,溢出城外,苍天为之动容。
陆远低眉一叹,无力祷告,只得快马加鞭,去与封常清回合,恐怕朝廷还未将大琴殿放在眼里,河北许多城池本有抵挡之力,却尽数被《九章经》心法搅得无力抵抗,需将此事告知封将军。途径荥阳时,见太守排兵布阵,甚是严密,陆远为之心喜,敲动城门,大呼密报,荥阳太守立于城头,听陆远报上名来,仅是平原郡的行军司马,不由得十分轻视,城门也不开,让他速速退走,陆远勃然大怒,正欲以轻功飞上城头时,远处擂鼓震地,烟尘滚滚,却是琴霁与叔本廖二本携带先锋军已然杀来,陆远无可奈何,只得绕城而跑。
不出半个时辰,荥阳城破,安禄山入城,杀了太守,另立守卫,马不停蹄,继续西征。
此时封常清被皇帝立为新任范阳,平卢节度使,领了几万招募而来的新兵蛋子,镇守武牢关,封常清本是高仙芝部将,熟谙兵法,在西域屡立战功,节节高升,起初认为安禄山不过一介跳舞胖子,摇唇鼓舌博得节度使高位,不足为惧,得见渔阳军雄壮兵马时,方才谨慎,打算出城厮杀,却见得阵前一人骑赤骢马,背负青釭剑的俊俏青年策马赶来,封常清心中惊奇,怒喝道:
“站住,来者何人?可是叛军奸细?”
“末将南靖陆子迁,为平原太守行军司马,前来是有军情报备,不是奸细。”
“你有何军情报备?”
“末将有报,那叛军先锋军,领头二人不是寻常将领,乃是邺城神秘门派大琴殿的二位殿主,其身负高强内力,善于曲音破敌,河北诸城…”
封常清点点头,未等陆远说完,便对他一指,令他一边待着,随军杀敌。
“知道了,年轻人是条汉子,随老夫为河北百姓报仇罢。”
“将军,不可轻敌啊,那大琴殿非同小可。”陆远眼见自己人轻言微,于河南一地不好使,于是急中生智,凝聚内力于掌心,对着封常清战马前面狠狠一拍,此时二人相隔四五丈远,突兀一记浑厚掌力飘飘而至,清微掌将坚硬土地炸出一个磨盘大的深坑,马儿受惊嘶鸣,差点人仰马翻,将封常清坠于地上,被其副将及时勒住缰绳,而后怒目而视,要将陆远就地斩杀。
封常清目光老练,拦住副将,拿来一柄二丈长槊,指着陆远吼道:
“什么大琴殿小琴殿,是血肉之躯乎,怕我手中长槊乎?”
陆远大急,厉声喝到:“将军内力深厚,自然不怕他,可是将军手下兵士尽皆平庸,内力稀疏甚至没有,如何不怕?”
封常清偷瞄地上寸深掌印,若有所思,他常年在西域征战,不懂中原武林这些名堂,但见陆远这般年轻,竟有此等深厚内力,不可小觑,故而还是留了一心,对他说道:
“既然如此,我与你五百精兵,你可自作主张,若无战功,拿你是问。”
“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
陆远本是要他回武牢关防守,以关卡险峻,阻扰叛军攻城,然而不知是他自己贪功还是朝廷旨意,封常清执意要战,陆远却也无奈,只得领了一队人马,向左侧山涧而去。
这五百“精兵”尽数来自河洛之间的游民,散乱无度,且是封常清队伍里最为羸弱的,毫无战意,无一人听从陆远军令,有的竟然脸上涂着脂粉,打着哈欠,撑着横刀悠哉悠哉,陆远大怒,立掌成刀,将一块半身高的青石劈成两半,吓得一众市井小民眉毛直跳,再也不敢轻视年轻人,怕他以军令杀人。
“将军有何吩咐?”
“不要你们做什么,二人一队,散布于武牢关外南面深山中,待得封常清与叛军相接,摇动树木,砍伐苍松,口中喊叫,制造声响,帮助封常清逃脱便可。”
说罢命几人削竹子,一端中空,一端留下竹节,戳个孔洞,暂做狼号。五百精兵疑惑不解,这是何意,莫非凭借几人吼叫,便能击退二十万大军?只是主将说完便上山去了,不管众人,诸人只能听命布阵。
待到傍晚,琴霁又领先锋军杀来,依旧如法炮制,仅以身许,来武牢关外掠阵,麻痹敌人,料想此处守军必定与河南诸城一般,轻敌杀出城外,他便可扬起琴曲,大破守军,封常清带得五万散军出城,见到琴霁衣袂飘飘,魏晋服饰加身颇为士族雅士之感,想到陆远之语,心中唐突不定,故而留了四万大军在城外,只引一万精壮骑兵,要速擒此人。
那琴霁见得封常清竟出手试探,未有倾巢出动,不禁恼火,心道这安西节度使果然生性多疑,不好诓骗,此处濒临黄河,江风颇大,《阳春白雪》怕是覆盖不到后方大军了,只好先将这员主帅擒住再说。
一万精兵飞奔而来,四万散兵为其助威,琴霁冷笑一声,见那黄沙滚滚,丝毫无惧,手中冰晶长琴闻风飞扬,弦动之时,寒冷彻骨之曲在黄河之南飘荡,杀来的大军已有不少坠入幻境,失去意识,然而胯下马儿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疾行,霎时战马失去主人,缰绳乱牵,场面顿时陷入混乱,胡乱踢踏,死伤惨重。
琴霁大笑,急令渔阳军攻杀,自己遁入军队内躲避,五万辽东铁骑听命,策马杀来,将封常清兵马尽数包围,横刀穿梭,趁着唐军陷入幻境,不知收割掉多少鲜活性命,封常清被围在大军内,又惊又怒,果真如同陆远所言,除了他安然无恙,场上一万将士尽数痴傻,如同死人,一动不动,大琴殿殿主武功狠辣,可见一斑,此刻只得掉转马头,弃了大军,亡命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