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离去又怎样,留下的人不都得继续好好生活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这才是对离开的人最好的怀念。
只是,每个生命中重要的人,走一个就在心上留下一个不死不灭的伤口。总有一天,它会不痛不痒,如同落掉再也长不出来的牙齿。牙齿掉落的地方是空空的牙床,一年四季漏着风。
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当西边的斜阳与东边的太阳同时出现在天上时,许是惧怕月亮的冷漠,赖着不走的太阳一下子沉了下去,消失在山的那一边,只留下一个不清不楚的暮色。
此时,小米依旧环着宁好的脖子,趴在他背上睡的深沉。
好想一觉睡到小时候,假装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没皮没脸,招人嫌却也惹人怜。
宁好不忍心叫醒她,于是轻轻将她放在地上,靠在一棵树上。
到处都是枯枝败叶,他捡了一些用来生火。
在夜色完全覆盖人间之前,他已经将火点着。火光明明灭灭,在小米苍白的脸上跳动着。
总觉得她有一大堆悲伤,却绝口不提。她拒绝了所有人对她的关心,包括他。
今晚没有月光,日落之前还见过面的月亮君仓促露脸签了个到,就隐没在云层后面偷懒。
火光是这片苍茫夜色中唯一的光源,他没有睡,因为时时刻刻要注意着不能让火灭掉。幸好白天睡的够饱,现在倒也不至于支撑不住。
一个人醒着的夜里,让人觉得格外漫长。自始至终,小米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只好守了一夜。待到黎明透出微弱的光线,然后天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
两个人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里,东倒西歪睡着,还睡的那么深,睡的那么认真……
快到中午的时候,宁好醒过来,大太阳太刺眼,肚子又饿,越是清醒越是耗费体力。他昨天一晚上没睡,本来就够饿的。
小米还是没有醒,甚至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动也不动,跟静止的一样。
这货是睡死了吗?加起来已经快满二十四小时了,还想要怎样,睡足一百八十天,睡出营养睡出鲜?
他默默移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米的肩膀,没有反应。又戳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轻轻一推,结果她往旁边一倒。
不会真的死了吧,他有些慌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自己又不是大夫,哪见过这种情况啊。
有些心惊胆战的将手探到她的鼻子下面,想试一试还有没有呼吸。感受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
这时候,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又想探探她的脉搏,一摸到她的脖子心就沉了下去。她的脖子冰凉冰凉的,就算蛇是冷血动物,也不过是与人的恒温相比,不至于是冰的啊。
他一下子大惊失色,扶起小米,拼命摇着她的肩膀,边摇边大声嘶吼:“小米啊,小米,你怎么了,你不会死了吧?你不能死啊,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啊,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
“烦死了。”小米照着他的头一巴掌挥了过去。
自己睡的好好的,突然被一阵鬼哭狼嚎嚎醒了,晃晃晃,她还以为地震了呢。
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睡觉啦,这人就是欠揍,不打一顿就天天上窜下跳,没有一刻消停的。
“哎哟。”
他哀嚎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立马又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她。
“你没死……事啊,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被抱的太紧,小米有些窒息的感觉,头被他紧紧摁在怀里,漆黑一片。
他身上有种很干净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好像野地里荒蛮生长的杂草,浑身散发着随性与韧性。很让人安心的味道,很让人安心的怀抱。
“好啦好啦,干什么啊你?”她将他从后一领一提,给他拉了出去。
不能再继续了,她感觉有一种名叫眷念的情愫在悄悄生长。这是很不好的苗头,她要趁早把感情的小树苗扼杀在摇篮中。
开玩笑,她可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叶小米啊,会因为儿女情长绊住自己吗?情丝三千,知道为什么叫情丝吗?情丝绕成千千结,无人能解。
剪不断,理还乱,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意味着患得患失,还要承担突如其来的失去。更可怕的是,它如同月光,拂去一身还满。
不是不爱,是不敢啊。所以宁愿孤独成狗,宁愿自欺欺人,也不肯承认自己会恋上谁。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是看穿还怕人知。
自从发现小米只是虚张声势之后,他就愈发得寸进尺了。不管她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就一句话,不要脸就是了。
因为知道,她不是真的讨厌自己。虽然嫌弃是有一点的,不过没关系,这个不要脸的坚信凭借他的帅气与智慧,一定可以顺利让她顺服的。
至于顺服之后有什么意思,他也没想过。
宁好也不说话,就一脸傻笑的望着她。
“我饿了。”他目光殷切的看着她。
……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他那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还挺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巨型婴儿的。
“饿了就吃啊。”
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妈。
仿佛听不懂小米的弦外之音似的,他自动忽略了她语气里的鄙视,擅自将它理解为对他善意的责怪,俗称心疼。
他就这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给他安只尾巴,他都能摇起来。
真是拿他没办法,整个一生活不能自理的大龄问题儿童。
其实他们的包袱里面是装有干粮的,只不过小米秉持能省就省的原则,一口都没让他碰。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未来忍饥挨饿的日子长着呢,要未雨绸缪。
现在还可以一路走一路吃,走到山边就吃山,走到水边就吃水,倒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小米可没有心思给他去找吃的。将包袱从肩上卸下来,朝着他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砸在他怀里。
“啊!”
一声惊叫,惊起一行飞鸟……
“你故意的吧?”他抱着包袱一脸不服气。
小米斜着眼瞟了他一下,不予置评。
就是故意的,不服你咬我啊。实在不行,互咬也是可以的。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见某人一副不服来打我的样子,宁好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刚才挺直的腰板一下子塌了下去。
他这人啊,除了嘴不怂,什么都怂。
不敢把怨气撒在小米身上,就只能拿食物出气了。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饼,十分凶恶的咬了一口。
小米差点没忍着笑出声来,有些人啊,天生就是不适合凶狠的。就好比明明是一只短腿小柯基,偏偏要呲牙咧嘴假装哈士奇。
“呐!”
看小米没有来拿吃的,他别扭的掰下一半递给了她。
“我才不要你吃过的。”小米一脸嫌弃的缓缓别过脸。
他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后面还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哒哒的马蹄声中又被踏得渣都不剩。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你又何必这么让人为难。有人说,胃和心,总要有一个是满的。他灰溜溜的缩回手,一口气全到塞进了嘴里。
这自残式的吃法,让小米心都在疼。舍不得啊,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那块饼。这要是给她吃,她能撑一天呢,现在全被他塞塞塞塞肚子里去了。
“慢点吃啊,不然等会又要吃,浪费食物。”小米毫不留情的说道。
噗……咳咳……
听完这话,他差点被噎死。没爱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等宁好吃完,小米也拿一个饼,掰了一半,把另一半又放回去了。
“你不是说不吃吗?”他有些郁闷了。
小米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说不吃,我是说嫌弃你吃过的。”
“哦。”
他默默的转个身去,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叫你话多,打脸了吧?
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一点都不委婉。
安静了三秒,一个人偷偷画了两个圈圈。
趁着小米在吃东西,他忍不住又问道:“等会儿我们吃完去哪儿?”
小米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相信我吗?”
宁好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相信什么?”
“没什么。”
要是我不去找我娘了,你还会陪着我吗?
她其实心里知道,他陪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不是她。
顿了片刻,她又说道:“往南走吧,按照老计划,目标:七溪镇。”
“好的。”他痛快的答应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米的异样。
已经没有目的地了,他还热血沸腾的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她找到。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不是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吗?她也不知道,只是一瞬间,她便脱口而出。
此时正值正午,头顶上的日头散发着明亮热烈的光。
在他们要去的方向,离这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