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在心脏的苦无,僵硬地停住了。
白色里衣被尖锐的锋芒划破,露出从心脏附近凸起的淡色伤疤。历经了五年时光依然没有消失,鲜明的留在身体上——毫无疑问,那是属于宇智波富岳、她的丈夫的身体。
记忆不断奔涌而来,美琴微微怔忡着垂下视线:黏着冷汗的身体在黑暗中如同泛着某种奇异的光辉,因为剧痛微微痉挛抽搐,他紧紧捂住伤口,眼睛暗淡茫然的看着纸门边。皮肉枯焦的难闻气息顺着伤口的白烟混合血腥味,涌满了整个房间。
她收回了苦无,慢慢靠过去,无数画面飞快闪过脑海。她沉默温柔的缓缓抚摸着伤痕,用手指慢慢描绘伤疤的形状。那是一个男人最后留下的痕迹,在那之后,一切都只是把错误延续着,延续着,无望而荒谬。
该结束一切了。
她沉默的闭上眼睛。从身后穿透了这具身体的伤口,靠近心脏的伤口,当初能够活过来的丈夫,一度被许多人说是奇迹一样的恢复——连她都深深相信着,丈夫一定是为了回到身边,才奇迹般从三途川归来。
那只是自欺欺人。
他死了。
宇智波富岳已经死了。灵魂死亡之后,身体却被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使用,就算名字相同,笔迹相同,性格脾气爱好都模仿得一模一样,连这个世界都认可……但他终究不是那个人,永远不是,永永远远,也比不上他。
美琴颤抖的捂住脸庞,说不出的嘲讽涌上嘴角,她在黑暗中,隐约听到一声叹息。
——就叫佐助吧,宇智波佐助。
——鼬?你希望他叫鼬么?这个名字……也很好,好吧,那我们的长子就叫宇智波鼬,下一次再……咳咳,总之,佐助这个名字留在下次用。
——约定了,等鼬出生后,我一定会从战场上回来的……我、我一定会打败敌人回来的!
纷至沓来的回忆充满了咸涩和绝望的味道,就如同泪水流过苍白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血色浸透的裙裾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鼬知道这一切,美琴怔忡着垂下手,气若游丝,脸色惨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撑着身体艰难的跪坐起来,抓住苦无的手指缓缓松开,脸色惨白:“止血么?你以为,我会允许你活下去?”
男人默不吭声的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指,伤口的边缘被灼烧的发黑,流血已经止住了。美琴的眉头飞快的跳了一下,冰冷的视线落在伤口上,看着他费力而狼狈地慢慢坐了起来。
“我死了,宇智波陪葬。”男人暗淡的眼睛没有半分神采,声音嘶哑干枯,恍若抽掉了全部生机。他没有呼救,没有动手,就算是背后刺穿要害,一瞬间还是来得及反击,只是,忍术失效的那一瞬间,这一切都已经无法解决了。
这不是梦境,是谎言。以前的梦境破裂了,他又编制了谎言,蒙蔽了真相,如今连谎言也被轻易撕裂,没有任何手段足够弥补起着维持一生一世的谎言和欺骗。那些赤/裸裸的伤害和卑劣,轻而易举的横陈于彼此之间,让他无力辩驳。
那是毫无疑问的……卑劣,和罪孽。
一切坏掉的那么容易。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得意洋洋的夸耀着孩子的名字。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期待的想着这个孩子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
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鼬的房间里,听他说这个孩子多么活泼顽皮。
“我死了……鼬……也会死。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自杀,但是……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决那件事。”他疲惫不堪的笑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年就够了。”
“故意告诉我那些,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么?”美琴慢慢道蓦然,他故意把那件事情告诉她,连先代族长的遗言也搬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吧。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那些话恐怕是真的……
为了笼络他,镜大人才会说出那种话吧——再生下一个孩子,那么这个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的保护宇智波,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未来,一定会对这个家族付出一切心血去保护和振兴。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你还活着,这个孩子就会死——”美琴沉下脸,没有说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摸索着苦无,慢慢对准隆起的小腹,尖锐的锋芒闪烁暗红,滴落在裙裾之上。
男人疲惫的靠在纸门上,身影笼在一团凄冷的黑暗之中。
曾经失去一个孩子,这是他最大的弱点。无法挽救那个孩子的悲痛,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再来一次。而利用这一点,则是她最大的筹码。卑鄙么?比起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连万分之一的卑劣都比不上。
“解决那件事后,用殉职的方式消失。尸体必须被同行的族人回收,这三点完成之后,我才会允许这个孩子降生——对你来说,这样的条件足够优厚了吧?”
男人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她。
没有失去理智,没有疯狂,没有痛恨着他的卑劣,没有控诉没有哭泣没有不顾一切的厮打。这个女人不仅在察觉了异样时冷静的利用细节重创他,却不伤及性命,并且衡量了所有得失和取舍,冷静的和他谈条件。
这样……很好。
比起以前的那个女人,轻而易举的就为了可笑的利用打掉了孩子。连挽回的时机都没有,这个女人至少在冷静这一点上,让他松了口气。
男人面无表情移开视线,不再盯着那枚苦无对准的微微隆起的小腹,慢慢恢复了清醒冷静的头脑迅速计算,浸满了鲜血的手不自觉的缩在身后。
“……最少还要一年。”
“太长了。”她冷冷道:“我没办法看着你活那么久。”
“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半年。”
“这个孩子生下了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吧?到时候,你大可以杀了我。”
“至少,让我看到这个孩子——”
“三个月。”
“……好。”
稍微顿了顿,男人浑身冷汗的忍着伤口的痛苦,扶着门慢慢站起来。美琴不再说话,深深吸了口气,肚子里的孩子不安分的动弹着,她这才发现,冷汗湿透了衣衫,手心里冰冷痛楚。
“我犯的错,我赔命。”直到此刻,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黯淡,声音里冷得浸了冰:“这个孩子我没有见过,没有抱过,没有起名,没有陪过他一天——等他长大了,只会记住原本的宇智波富岳,他……不是我的儿子。”
“我知道——”美琴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尖锐的提高声音:“他和鼬都不是你的!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富岳的孩子!”
“鼬是我的儿子!”男人神色蓦然凶狠:“不管你怎么否认……那个男人也一样吧,没抱过他,没陪过他,没见过他!等我死了,劝你还是把尸体烧掉更好。”
走廊里传来拉门的声音。
他们同时惊醒,安静下来,脚步声在走廊里缓缓靠近。榻榻米上干涸的暗红色淤积着暗暗烁烁的微光,鼬揉着眼睛:“爸爸?”
男人没有说话的侧过脸去。
美琴突然低下头,深深攥着的手指,痉挛似的颤抖着。
……他们都哭了。
这天夜里,外面吹了几阵暮春阑珊的暖风,施施然就下起了雨。
绵长温柔的呼吸轻柔得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境,波风皆人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玖辛奈睡得很沉,红色的头发披在她的肩膀上。他小心翼翼把薄被掖好,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漂亮的脸颊,温柔的笑了。
夜雨稀薄了前一阵的暑热,接下来天气也会很舒服吧。然而,此时此刻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是直觉,一定又会被玖辛奈嘲笑说是女孩子一样吧,波风皆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卧室的门被掩上了。
玖辛奈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卷着被子,脑袋埋在被子里,渐渐喘不过气来。
“皆人……皆人?”
胡乱摸索着身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抓到丈夫的胳膊,玖辛奈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眯成缝的眼睛慢慢睁开了。熟悉了卧室里的漆黑,她困难的翻身把自己从被子的纠缠里解放出来,揉着眼睛往外走。
厨房里亮着灯。
“皆人?”玖辛奈睡意浓浓的喃喃:“怎么还不睡……做恶梦了么?”
波风皆人微微怔忡,眉头紧锁,白皙的脸颊上黯然笼着朦胧的情绪。玖辛奈见他端着杯子像是发愣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也提了起来,声音不知不觉高了:“皆人!”
“哎?!玖辛奈,你怎么醒了?”
你到现在才发现我么,玖辛奈瞪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杯子,波风皆人连忙抢了过来:“水冷了,等等我给你加一点再喝。”说着就蹲下去倒水,手贴着杯子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他,玖辛奈受不了的长叹口气,不是她想说……皆人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她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眼皮又开始打架。波风皆人眉眼弯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会儿三更半夜突然跑出来,难怪玖辛奈会不习惯。突然间,外面隐约响起了模糊的声音。
玖辛奈眼睛一花,定了定神,流理台上放着杯子,而丈夫早就不见了。
这种事情总是发生。
皆人是她的丈夫,也是火影。火影就要负责村子的安全和许许多多的大事,玖辛奈早就习惯了半夜三更出现奇奇怪怪的响动然后皆人一边不好意思笑着道歉穿好火影袍溜之大吉,回过神来的时候家里只剩她一个,哦,不对,还有肚子里那一个。
玖辛奈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暗部进出火影大人家里都极有分寸,只在玄关制造一些响动,以免冲撞了火影大人的家属。这一回不知火玄间脸色惨白,单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火影大人的表情:“……现在已经送入了木叶医院,正在接受治疗。”
“不是监视么?”波风皆人不可置信的喃喃,不知火玄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个暗部,如何知道是谁下令偷袭了宇智波家的族长,好在波风皆人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简短的说道:“立刻通知奈良前辈,请他负责调查此事,我会马上动身前往木叶医院。”
“是。”不知火玄间领命消失了。
此时此刻,木叶医院并不像村子里的局势那么混乱。深夜被人送入医院的病人,伤口并不致命,他用火属性的查克拉在手掌聚集了高温,灼烧伤口避免大出血,医疗忍者忙碌了几个小时后,把病人送入了监护下的病房。
窗帘遮蔽了外界的光线。火影大人没有打开灯,他悄无声息的站在病床前,白色的披风在昏暗的房间里轻轻拂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夜雨轻轻敲击玻璃,好让这个夜里不至于太孤寂凄凉。
“我……该相信你么?”
四代目大人喃喃自语,掀开了被子,观察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床上的男人虚弱而沉默,呼吸绵长均匀,丝毫没有被这一番骚扰影响的熟睡着,于是四代目大人神情哀怨地站起来,往门的方向离开。
不,并非离开。
打开了灯,四代目转身走过来,继续在病床边坐下。
“不想说话么?那就让我说吧——我从来没有下令,让人伤害你。”他黯然的视线落在男人苍白的脸颊上,伸手慢慢触碰着白色的绷带缠绕的伤口,深吸了口气,低低道:“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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