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显然也吃了一惊:“白鹇?”
白鹇口中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虽然被捆仙索捆住了手脚,身体却还挣扎个不停,显然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温顺听话的白鹇。林云深将灯点上,一看白鹇眼睛,如同被蒙上一层白雾一般。
“他被人控制了心神,”林云深从包袱里掏出一张符篆来,念了一句咒语,贴在了他的脑门上。白鹇这才算安静了下来,双眼间迷雾散去,渐渐变得清明,然后吃惊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捆仙索。
捆仙索从他身上脱落,收入白隐掌中。白鹇问:“我这是……我怎么在这里?”
“你被人用尸毒控制住了,”林云深将符篆从他额头摘去,塞进他怀中:“抓伤你的那只尸猫,身上有毒,应该是有人蓄意为之。”
白鹇看到床榻上被自己刺破的被褥,一时脸色发白:“我竟什么都不记得。”
“看来那人要对付的是我,”林云深蹙起眉头,脸色阴沉,扭头看白隐,却才发现白隐只穿了中衣,连胸膛都袒露着。白隐见他看过来,脸色微微露出局促神色,伸手扯了扯衣襟,道:“出来的匆忙……”
林云深眉间戾色褪去,笑道:“难得见你衣冠不整。”
旁边白鹇却是满面愁容,面色阴沉,喃喃自语一般道:“我身上还有毒么,还会这样么?”
林云深转头看他:“我给你的那张符你时刻揣在怀里,不要离身,我和你师叔帮你去拿解药。”
“解药在哪,我自己去拿。”
“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师叔,你知道是何人所为?”
林云深看了白隐一眼,白隐点头说:“是卢元鹤身边那个男觋。”
白鹇脸上露出惊慌神色,那男觋身手他是见过的,他确实不是那人对手。
安顿好白鹇之后,林云深便和白隐商议该如何办:“那男觋行踪不定,阴邪无比,恐怕从他身上下手不容易。”
“卢元鹤如何?”白隐问道:“这事和他恐怕脱不了干系。”
“卢元鹤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白隐冷笑道:“他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韩宅里吃了败仗,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必然想方设法要寻咱们的下落。我去寻他。”
按白隐如今的道行,要寻一个人恐怕不是难事。他走了之后,林云深便去白鹇房里看他,却见白鹇在屋里静静坐着,呆若木鸡一般。看见他来,赶紧站了起来。
“杨师叔……”
林云深往他旁边一歪,枕着胳膊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师叔刚才也给了我一道符,”白鹇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给林云深看了一眼,又塞回去:“说是能压住我体内毒咒。杨师叔,真是对不住,我刚才……”
“没什么对不住的,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那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没想到白鹇却是摇头:“我觉得或许是冲着我和师叔来的,只是看杨师叔你身体羸弱,所以才冲你下手。”
“你和你师叔行为端正,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们。”
“……当日在街上,卢氏的弟子大半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玄门四子等五六个人……师叔你这半个月一直在韩宅静养,没有出去,也没有接触外人,你不知道,如今在夜郎城中,我师叔已经是个大魔头,人人谈之色变了。”
林云深一愣,半天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道:“你师叔是个大好人,我遇见的人当中,数他的心最善。”
白鹇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林云深躺着看他脸上伤痕,道:“你很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谁?”
“我的一个徒弟。”
“杨师叔这般年轻,都已经有了徒弟?”
林云深道:“我是长的嫩而已,其实年纪一大把了。”
没想到这般无稽之谈,白鹇竟然也信了,吃惊地说:“师叔你今年……”
“我已经五十多岁了。”
白隐果然惊异无比:“我听说有一种法术,可让人永葆青春,莫不是……”
“没错,玉女血术,我就是靠每天喝人血,用人血洗澡,才能青春不老。”
白鹇脸色都变了,嘴唇动了动,几次欲言又止。
“嘻嘻嘻,”林云深坐起来道:“你真是跟我那徒弟一个样,我说什么都信。”
“我原不该信你,”白鹇颓然道:“不过你以前跟我说,我师叔就爱你这个样子……”
“啊哈哈哈,那也是胡诌,你也当真了么?”
白鹇摇头:“不,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师叔的确很爱你这样子。”
这下倒轮到林云深窘迫,沉默了半天才道:“你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吧,知道什么爱不爱的。”
白鹇脸色一红,道:“你……”
“嘘……”林云深忽然皱起眉头:“你听。”
白鹇倾耳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看向林云深,打量他是不是又在诓他。
林云深问:“你没听见有人在哭么?”
白鹇道:“杨师叔,你……”
林云深却已经站了起来,白鹇只好拿起玄剑跟了上去。两个人出了门,站在走廊里往楼下看,却什么都没看见。林云深要下楼,白鹇拦住他:“还是不要出去的好,等师叔回来。”
那哭声也已经听不到了。按理说他如此体弱之人都能听到,白鹇也应该能听到才是。白鹇身上道行不比他浅。
“这里住着许多人,或许是有人挨不住疼痛,所以哭了两声。”白鹇道:“师叔若是不放心,我下去探探。”
“算了,或许是我疑神疑鬼吧。”
回到屋里,林云深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床头桌子上放着一面铜镜,他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只见烛光融融,隐约照着他的影子。他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却察觉似乎那镜子中不光有他,心里一惊,抓住那镜子便转了一下角度。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便出现在镜子中间!
他赶紧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往镜子里看,镜中那人也不见了。
他将夜行灯拿出来,已经毫无异象。刚才那鬼魂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林云深。”
外头突然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走过去开了门,就见白隐在外头站着。
“怎么了?”白隐问。
“没什么,我突然发现,你都是直唤我名字啊,林云深,林云深。”
白隐一顿,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唤你名字,唤你什么?”
“自然是千山兄啊。你总不能因为我如今长了一副少年模样,就忘了尊卑长幼吧?”
白隐嘴唇动了动,看向别处:“我……喊不出口。”
林云深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也别连名带姓地喊啊,多显得生分,念在你如今看着比我大上许多,我就让你占个便宜,在我回到自己肉身之前,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了。”
白隐沉默半天,说:“那我还是唤你杨柳一罢了。”
“……”林云深有些无奈:“随你。”
“卢元鹤果然跟着我们,”白隐说:“不过除了他和那男觋之外,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坞城陈遥。”
“给我金丹那个?”
白隐点头。
林云深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说:“照这么说,那男觋可能不是卢氏的人,而是陈氏的?”
“陈氏主修炼丹之术,不过听闻陈氏的长公子陈明月,当年就是因为修炼阴山术被诛杀,他们家和巫觋倒也不是扯不上关系。”
“陈氏……他们为什么要追着咱们呢?”
“剑灵指引我们往坞城而去,或许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要跟着咱们。”
“这么说,为我夺舍的,很有可能是坞城陈氏的人?坞城派如今的门主是谁?”
“陈氏二公子,陈秋灵。”
林云深坐在床边,晃着腿说:“这陈家的人,我都不熟,我只听说,陈家两兄弟是孪生兄弟,长的一个模样。”
白隐点头:“不过这两兄弟性情各异,虽是孪生,却很不和睦。坞城向来有阖墙之说。这陈秋灵原名叫陈星河,和他哥哥陈明月,共取星月交辉之意,就是因为兄弟不和,陈秋灵这才改了名字。”
林云深笑:“因为讨厌兄长,就要改名字,也算是性情中人。”
白隐摇头:“这陈秋灵名声可不好,传言他哥哥陈明月,便是他所妒杀。”
“不管他人品如何,我与他并无往来,与坞城陈氏也素无恩怨。我听闻当初声援朝廷猎杀令的人当中,便有坞城陈氏的人,想来也不过是响应朝廷号召,与我本人并无私仇。何况我乃朝廷下令猎杀的妖道,陈氏身为名门正派,为何要救我,这不合情理。”
“要不,抓陈遥来问问。”
“不用,他们既然追着咱们,肯定会出手,咱们等着瞧便是。”
白隐点头,眼光突然在他胸口停住。他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自己怀中锁魂袋露了出来,便伸手朝里头塞了塞,清了下嗓子,道:“我本就是魔头。”
“白日里白鹇问我说,你这布袋用料看着熟悉,颜色图样像是朝仙会上会武大试颁给得胜子弟的玄门绶带。”
林云深没作声,白隐道:“你这执念还不放下。”
林云深闻言眉间竟然露出戾气来,冷道:“我为何要放下。我林云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你心中还是不忘他。”
“他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自然心中不忘他。”
“你既知道他是你徒弟,你是他师傅,就该知道伦理纲常。”
“怎么,你还要与我论伦理纲常?”
林云深脱口而出,顿觉失言,扭头去看白隐,却见白隐沉默不语,他心中忽然莫名恼怒,抓起白隐的手,狠狠就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