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道术
时间到了腊月中上旬，南河郡城迎来了头场雪。
雪一连下了好几天，院子里的积雪几乎及膝深厚。好容易等到天终于放晴了，周正又迫不及待来到院子里，屋外银装素裹，天地之间似乎就剩下了黑白两种颜色。他抬起头往那棵胡杨树上望了一眼，叶子落了许多，树上悬着一个喜鹊巢，几只大大小小的喜鹊蹦蹦跳跳飞来飞去。他舒了口气，这几天倒也有在心里对这窝喜鹊一直牵肠挂肚来着，如此看来小喜鹊们过冬不是什么问题了。
树上积雪也厚，风一吹雪沫子到处飘，冷不丁的钻进脖子里，冷飕飕的。
那句‘道途断绝’着实让他情绪低沉了好几天，但是想想大难不死，而且穿越到这个异世界还是个富二代，此外还有漂亮的丫鬟服侍着自己，就这么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那天的谈论也不全是遗憾，至少他知道了《厨典》在这个世界中的意义。虽然没有将《厨典》带到厨界来，但是这本书本身就是他编撰的，里面不计其数的食谱其实早已经深深的记在脑海中了，而且意味着现在他的手里有无数的真法，毫无疑问的，对他来说是个最兴奋的发现。
然而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是道途断绝，这是那个修为达到尚食境界的白大夫定下的结论。不过偏偏周正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的思维方式也与这里有些不同。若是换成旁人，大概就要认命，哦，道途断绝，那么就不再走这条路好了。但是在周正的认知观念上，道途断绝的评定只是理论上得到的结论，现实中并没有确定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解决这个关于天赋上面的问题。
如果灵魂都能穿越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他忽然想起那个死去的周家少爷，似乎他先前就明白自己是杂灵根，但还是固执地求仙问道，这样看来，两个人倒是颇有一些说不清的缘分。周正记得前世的有个很伟大的领导人说过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个白大夫奉信‘灵根论’，即杂灵根没有天赋，没有价值，没有潜力。恰恰是这种形而上学的理论让周正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还能够踏入仙途的希望。
对他来说，天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不重要，在他的意识观念里，相比天道更在意人道。最初跟芫华讨论关于厨仙的事情，他便将神魔异志中的神仙举例出来，当时被芫华嘲笑之后，他便明白所谓的仙，就是凡人在心中建立的信仰，他们幻想中的无所不能的人。而在之后看过芫华的玉简，他就更确定厨仙便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一些修炼到拥有不可思议超能力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神仙。
“超能力啊……”他固执地用眼睛直视着并不暖和的太阳，呵呵的笑笑。
不久之后，又有小雪纷乱的落下，院子里的世界又一次陷入模糊一片，气温也迅速降了下来。
芫华和出晴跑来催促周正回屋子中修养，前几日刚准备的躺椅也被芫华强制搬进屋，搬到大铜炉的旁边，因为那里很暖和。躺椅上铺了一张虎皮垫子，周正躺在上面后，芫华担心他还会受凉，又执意给他盖了一层棉被，之后又交待着只能待在屋里养病不许出去之类，很少见的啰啰嗦嗦了好一阵。
芫华或许是管那帮油滑的掌柜们管多了，说话的语气中总是不自觉的会夹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强势态度。不过这种态度对于那些掌柜们来说，只是用来警告他们不许在生意上打什么小算盘，老老实实的为周家做事。而这种态度换到周正的头上，显然更像是一种过分的溺爱，就像前世中一些女孩子常常会对自己男友说‘你必须听我的，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这种啰里啰嗦，其实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周正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头，眼睛瞧着芫华。他忽然想起有一次溜到前院门外，听到芫华在那里跟那些胡子花白的掌柜们吵得脸红脖子粗，后来见说服不了他们，很不负责任的搬出一句大意是说‘少爷就是这么决定的，我也是照着少爷的意思来通知你们。如果你们有意见，可以去找少爷，不过现在少爷在休息，你们不如改日再来……’他听到之后就愣住了，从未想到芫华居然会用这种无赖的做法，但是那些掌柜们听了之后果然没有再难缠下去。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生意上的事情，哪里等得了改日再来，有时候晚了稍稍一刻，或许巨额的利益都会从手里飞走。还是早一些的时候，他曾跟芫华聊起过这件事，芫华听完后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便耐心向他解释：“以前不需要这么做，因为老爷和夫人在家能镇得住他们，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心怀不轨，只有少爷你的身份能镇一镇他们，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周正听了后深以为然，当时随意开了个玩笑：“要不然以后我真管点事情试试？”
他记得说完这句话之后，芫华忽然就直勾勾的盯着他，把他吓心里一突鲁，以为是芫华看出了什么，但是芫华之后却莫名其妙的说少爷长大了之类没头没脑的话。
芫华那个时候没有再多说什么，临走之前还像往常一样嘱咐少爷要早些休息。不过自从那天之后，每当处理完事情，芫华都会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跟他汇报一遍。听得出来，芫华刻意把事情汇报的很详细，不仅说掌柜们提出的问题，也会把自己做出的决定讲出来，并且很仔细的跟周正讲解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周正从芫华的汇报方式明显察觉到她是在有意的讲她理解的商道，而且听起来极像老师教授学生，这让周正感觉哭笑不得，也终于明白以前的那个周家少爷对家里的生意应该的确是不闻不问的。
也是到那时他才忽然明白，这个紫衫少女怕是把玩笑话当真了，这件事后来一直令他感到后悔，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次嘴贱害死人。
说起来芫华很多事情上的处理决定让周正感觉换成自己怕也不能做得更好，但是有时候他觉得她在哪些事情上可以做的更好时，也会装作请教的样子提出问题，想方设法让她往更好的解决方法上引导。其实他在生意上可能眼界和经验比她强一些，但是说起天赋，比起来要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有时候他用这种笨方法教她去换个其他更好的解决思路后，她居然还能很快的举一反三从其他角度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期间她也有过疑问，有一次突然问周正：“少爷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啊，就是太笨了，觉得这里想不明白。”周正拿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搪塞她。
“少爷不笨，少爷会想会思考，比芫华厉害。”
紫衫少女说话的时候，眼神很亮眼睛很深邃，阅历丰富如周正都看不出来这句话说的是真话还是随便说的好听话。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一个微笑的表情比装傻更能起到掩饰的目的。他偶尔看着样貌绝美的少女专注认真的神情，其实也是很佩服的……寻常人家的丫鬟，或者说十六七岁的姑娘，这个年纪大多都只是会玩，更别提有这份独到精明的见识和决断能力了。
他想起了周家老二周宏仁抢班夺‘权的事情。
掌柜们这段时间表现的一直很安分，想来是周宏仁没想到他竟然没死，或许也在悄悄的查他的底细。周正明白周宏仁发动的这种事情想要成功有多困难，尤其是逐渐了解芫华处理事情的凌厉手段和决断能力之后，更加确认了周宏仁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实现目的。家族内部的纷争是小打小闹，永远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因此他也不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且从周家少爷的性子上来讲，他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也不应该关心这些事情，一切的事情都交给芫华来处理，完全听从芫华的指挥，才是最正确最符合周家少爷行事风格的做法。
他没什么事情需要忧虑，倒是对黑袍人的事情有些好奇。因为黑袍人常常会在梦中出现，铺天盖地的火焰，就像一把利剑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悬在他的心上。
到了这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便随口又问了芫华关于身上的伤。
“白大夫当日为少爷医治的时候，曾说少爷身上的伤是道火所致。”
道火这个词，他在周家少爷的记忆中见到过。厨修一开始都是以自身为鼎，将食气灵液融于己身炼体，随着境界能力的提升，厨修能够衍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这些能力统称为‘道术’。
芫华又道：“传说大道三千，小道亿兆，道火就是属于大道中最基本的一种。初阶的厨修，最开始修炼的道术一般都是道火，毕竟食谱中的真法只有利用道火才能修炼。随着厨修境界的提升，道火的威力便会成倍增加，境界高的厨修，道火拥有夺天地造化之力，因此，道火也是作为厨修斗法中常用的手段之一。”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伤是厨修做的，那个黑袍人吗？”
“少爷知道那个黑袍人？”元华眼睛一亮，情绪有些激动。
“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看不清楚样子。”
“黑袍人应该是二爷那边找的人，或许也不是，现在我也没有查清楚实际的情况。因为涉及厨修层面的大人，许多人听完就怕了，所以想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查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困难重重……不过少爷，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查出那个厨修到底是谁！”
周正见芫华情绪低落，也就不再多提黑袍人，转而又说起周氏夫妇的事情。
“爹……和娘什么时候回来？”
元华摇摇头：“老爷和夫人自打少爷受伤之前出去，就再也没有音信传回来。”
“他们出去干嘛去了？”
“去州府了，很多事情……去找有合作关系的掌柜谈下一年的生意，没有合作关系的掌柜也要见一见的，或许有别的商路可以拓展……还有，州府那里的官员，听夫人说越来越不好相处了，这些年总是需要一年四季的打点，尤其是年底的时候，不给钱就想方设法的找麻烦，很麻烦。另外官道上有些山大王，也要供奉一些势力比较大的，晓得就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了。总之，老爷和夫人这一趟出去，事情很多也很复杂，一时半会儿的话，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