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梅的清创手术和高就的皮瓣移植手术安排在上午,我给沈海洋打下手。
葛梅的清创手术并不复杂,里面坏死腐烂的肌肉由我们清除干净,内固定脱落的两颗螺丝由陆海军和候上楼重新固定好。从脱落的痕迹看,螺丝脱落和当初手术时没有固定牢固有直接关系。沈海洋和我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陆海军和候上楼,一句话没说,和我一起把伤口重新缝合好。
高就手术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情况,切取的皮瓣蒂头根部和受瓣区无法凝血,输进去的1000毫升血浆很快用完,而备用的血浆只有500毫升。沈海洋让王上进调取血浆,但血库O型血浆只剩5袋,血液科主任焦娇不放,需要院领导审批。王上进请示了陈文忠这才领到了两袋。
做完两台手术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我和沈海洋吃了份盒饭坐在那里休息。
沈海洋说:“这段时间只顾忙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把一些正事忘了。马采莲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说:“马采莲本人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精神压力太大,一个哑巴母亲,一个瘫痪丈夫,又摊上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恐怕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
沈海洋说:“马采莲丈夫的病我也听说过,虽说躺在床上那么长时间,但他只有38岁,身体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有适合的治疗方案,我估计康复的希望还是有的。对了,你在京都医学院混了那么些年,朋友多,路子广,帮忙找个专家应该没有问题。”
我说:
“这事已经和马采莲说了。我确实有个熟人,请他出面应该可以。”
沈海洋说:“这件事你办好了就是积了大德。不要拖得太久,抓紧落实。马采莲丈夫身体好了,她的压力就小了,就能安心工作了。”又说:“陈院长找我了解你的情况,看样子挺关心你的。你们四个人啊?来一年多了,现在还住集体宿舍,这太不像话,要是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医院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套房,两室一厅一卫,都装修好了,你们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我赶紧站起来鞠躬。
沈海洋哈哈大笑:“来点实惠的。找时间我们去陆海军那里宰他一回,他那里有绝版的大红袍。
晚上回到宿舍,我把分房的喜讯和那三个吃货一说,他们都高兴得跟过年似的。首先跳起来的是大金刚蔡张飞。在一起一年多大家都没注意,这丫原来黑木炭似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变淡了许多,红烧肉的小脸变的像烟台苹果水分充足。他的那个小胖妞整天下班就来缠他,腻得不得了。
三金刚赵前程也有鲜花来插了。这家伙骚性得不得了,我本来下班到宿舍打算好好研究论文的,那女的一来,赵前程就开始驱逐我:“出去透透空气吧,宿舍有雾霾。”
我故意逗他:“外面雾霾更重。”
赵前程就急眼:“你真忍心让我们老在外面野合啊?就算哥求你了,赶紧走吧,让我们排除干扰,大战三百回则个。”
这回听说分了房子,这家伙口水流了一地,屁颠屁颠地打电话报喜去了。
二金刚罗小蒙起初也挺高兴,但没多久就成了苦瓜脸。
我说:“分了房子是好事呀,你丫咋不开心呢?”
罗小蒙说:“我都快离婚了,孤家寡人一个,有啥开心的?”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我老丈人和我老婆从来都不支持我当医生,让我回去当兽医。”
我说:“当初他们不是没反对你上大学吗?”
罗小蒙说:“那时没反对我上大学,也支持我上医学院。是因为他们没明白,一直以为我学的是兽医。”
我说:“你当你的医生,他们做他们的兽医,没什么矛盾嘛!”
罗小蒙说:“我做工作了,做不通。现在特别害怕收到他们的信。估计再接到信,就是让我回家办离婚手续了。”
我问罗小蒙:“那你告诉我你爱你老婆吗?”
罗小蒙差点哭出来“咋不爱呀,天天梦见她给我做马****酒。”罗小蒙眼睛忽然亮起来:“东子我和你说,她唱歌可好听了,舞也跳得挺美。我们经常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疯上一阵。那歌那舞……”
我说:“她不会和你离婚的。你告诉我地址,我写封信劝劝她。”
罗小蒙听了这才高兴起来:“那好。我现在就给她写信,东子你好好想想怎么劝她。只要她不让我当兽医,不和我离婚,我一定做个好医生,这辈子只爱她。”
给罗小蒙老婆写完了信,我在纠结,要不要把分房的事告诉古慧?分别了一年多,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白了还是黑了?儿子早该会叫爸爸了吧?我找出纸笔,闹肚子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和古慧认识是在火车上,我回老家探亲回校途中。
坐我对面的是个非常清秀的姑娘,一袭唐装下,白皙的皮肤靓丽而富有光泽,玲珑可人的身材显示出青春的气息。眉毛弯弯,睫毛长长,鼻梁高高,嘴巴小巧,如同从大唐穿越而来的公主,令我怦然心动。
她静静地看着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概论》的书,并不说话。
我心里突然躁动起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干脆合上书,忍不住偷摸去看她,她似乎也不经意的看过来,发现了我手里的《本草纲目》。
“你也喜欢看这书?”她扫了一眼书名,问我。
“我觉得这本书很有意思。”我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她。
“你这人也有意思。”她笑起来,很甜。
“你是哪个学校的?”她问。
我答:“京都医学院医学专业。你呢?”
“我也是京都医学院的,法律专业。”她忽然叫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叫郭小东?四大金刚中的老四?”
“没错就是我。形象不咋地,臭名远扬吧。”
她咯咯笑起来,两排洁白的小米牙不太整齐但很可爱。“我听过你的几次演讲,好棒!”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人家都叫我唐朝公主,你也可以这么叫的。我真正的名字嘛——叫我古慧好啦!”她调皮地笑起来。
我感觉很好奇:“为什么叫唐朝公主呢?你会穿越?”
她收起了笑容,假装严肃地告诉我:“有个高僧说我前世是大唐公主,后世在朝鲜投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哈哈!”。
这次火车上邂逅,我们相识,再后来就相爱了。
我们同时考上了研究生,继续在京都医学院就读。
暑假,父亲病危,我匆匆忙忙赶回去料理后事。古慧虽然和我确定了终身大事,但没过门不好和我一道回去,就留在京都照顾未来的岳母。
二十多天后,古慧从京都给我写信,那时候手机没有普及,打电话也不方便,只能靠写信。
她在信里写了这么一首诗:
看朱成碧思纷纷,
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是一个乳名叫媚娘,大名叫做武则天写给情郎李治的一首思念诗。离别苦,相思泪,被表达得淋漓尽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仿佛看到古慧坐在梳妆台前,泪水打湿了面前的信笺,让我泪眼迷蒙。
有一次古慧问我:“你相信生命有轮回吗?”
我说:“你信佛?”
古慧说:“我妈信。”
我说:“或许会有轮回,但是我们活着看不到。”
古慧说:“如果有轮回,下辈子我还做你老婆。”
我说:“我怕下辈子变成畜生,猪啊,牛啊,羊啊之类的,那时你还嫁给我吗?”
古慧说:“非你不嫁!”
我说:“你是母的,我就还是公的,给我下崽;如果你变公的,我就变母的,我给你下崽。”
“改不了的土老帽!”古慧笑着和我拉钩......
结婚不久,古慧怀孕了。她说:“老公,我想吃葡萄。”
那时候不在季节,老百姓哪能吃到这个?可我还是满大街找,最后在王府井大街给她买了二斤。
她又说:“老公,我想吃樱桃。”
我又从东城区跑到西城区,一直跑到十里里屯。
这些事有点像菩提树上长的菩提籽弥足珍贵,常常一串串闪现在我的梦里。
“郭小东接电话!”
我正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门卫老王喊我接电话。
电话是老婆打来的,她告诉我后天下午到苏州机场,让我去接驾。
“喳!”
我嬉皮笑脸地在空中做了个虚拟的太监姿势,逗得老王大笑中放了个响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