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快叫爸爸!”从机场出来,古慧带着三岁的儿子郭茅站在我面前,儿子用羞怯的眼神看着我,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
这一声爸爸叫得我浑身舒泰,做父亲的自豪感立刻爬上心头。
“爸爸你怎么不穿白大褂?不穿白大褂要被扣工资的。”儿子用稚嫩的声音问我。
古慧一边开车一边替我回答:“你爸爸现在是休假呀。等休完假回去上班的时候就得穿白大褂啦,要不就会有细菌传到病人身上的。”
“那我长大了当医生就天天穿着白大褂,就不会把细菌带给病人了。”儿子无限憧憬地说。
我看着儿子小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所有的零部件都似乎和我的五官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来我这个农夫的功劳战果辉煌。
“爸爸,我好喜欢你的礼物耶。可惜,光头强没来。”
“嗯?什么光头强?”我莫名其妙,问古慧。
古慧噗嗤一声笑了。原来,古慧有个亲戚在京都玩动画片,还没打开市场,就自己制作一部分光盘,送给了古慧一套。古慧拿回家给儿子看,这一看就把儿子看上了瘾。这个小家伙很喜欢动画片,就把他外公叫光头强,把我叫熊大,他自己叫熊二。这不成了老少爷们皆兄弟了嘛!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儿子为什么把老泰山叫光头强呢?我问古慧。古慧说:“老爸今年中秋节过后到医院检查,被诊断出肺癌,已经做了几次化疗,头发掉光了,就成了光头强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埋怨古慧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老爸不让我告诉你,怕给你施加压力。老爸说,癌症这玩意没什么可怕的,没有时防着,它来了,你想躲也躲不掉,不如就陪它玩玩,看谁能玩过谁?”
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在我的体内涌动,一种透明的液体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赵前程在长江机场候机大厅里说快板的场景。
“老爸现在心态很正常,自我调节得很好。老爸说,自己已经71岁了,早晚都得去见马克思。想得开了,倒没什么负担了。他现在的作息时间调整得很好,晨起锻炼,然后读书、看报、看新闻,进行学术研究,考虑自己身体承受能力,外出活动的频率减少了。现在专心致志搞他的医学研究。我和二姨主要负责他的衣食起居,让他生活得更舒服一点。”
“老爸能有这么好的心态让人佩服。”我说,“今年春节我们好好陪他几天,让他过得更开心一点。”
古慧表示同意。她说:
“你回来也呆不了几天,我也特别忙,初六也要到长春,那里有个案子要接手。我有时候感觉特别难过,为不能好好陪陪他感到内疚。”
我看见古慧眼泪顺着眼角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很心疼,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古慧用纸巾擦去泪水,对我说:
”老爸让我问你,你在江南医院回家了没有?如果不忙,一定要经常回家看看。”
我明白老泰山让我回老家的意思。我父亲两年前因病去世,因为母亲去世早,家中的兄弟姐妹又都各自成家,平时各忙各的,很少聚到一起。父亲去世后,办完丧事我就回来了,每年清明节回去祭奠一下父亲,当天就返回。老泰山对我父亲印象特别好,因为当时在国外,就写了一副挽联让古慧带给我。我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副挽联的内容:
寿终德望在
身去音容存
进得家门,儿子郭茅抱着熊大熊二,直奔老泰山房间,嘴里不停地叫着,光头强外公,光头强外公,熊大熊二来了。”
老泰山应声而至,满头银丝不见踪影,只留下光秃秃一片。
我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按照古慧吩咐,我满目含笑,拜见过老泰山,我就和古慧忙活晚餐去了。
郭茅缠着老泰山一起看动画片,看到精彩处,爷孙俩咯咯笑个不停。
“老爸越来越像老顽童啦!”我悄悄地对古慧说。
古慧在我肩头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咋叫像老顽童?现在人家是正宗的老顽童呢!你看他们爷孙俩玩得多开心!”
二姨早已经把饭菜做好,收拾好了,我和古慧过去恭请老泰山入座开吃。老泰山乐呵呵地站起来,眼睛还盯着电视画面。
古慧就过去撒娇:
“爸爸,吃完饭再看,乖,听话。”
郭茅在旁边学着古慧的声音说:
“外公,吃完饭再看,乖,我们要听话哦?”
老泰山一阵开怀大笑,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冲着我诉苦说:
“小东你瞅瞅你这媳妇和儿子,都把我当成小毛孩子宠啦!”
二姨也在旁边搭腔:
“老人就得像小孩一样宠着,要是犯错误还要受罚呢。”
老泰山脸上笑得像盛开的菊花:
“好好,看来你们才是一个战壕里的。我呀,孤军奋战喽。”
郭茅说:
“外公别怕,我和你是一个部队的。”
老泰山半真半假地说:
“你这个小家伙立场不坚定,容易叛变革命,还得经得起考验。”
郭茅就说:
“你要说我坏话,我就不让你玩熊大熊二!”
老泰山疼爱地抚摸着郭茅的头:
“走!我们一起并肩战斗,消灭饭菜去!”
吃罢晚饭,老泰山有点累,回房间休息去了。二姨过来带郭茅去她房间睡,郭茅赖着不走。非得让我教他看病。
古慧哄他说:
“都晚上了,病人早都睡了,哪有医生还给睡着了的病人看病的?多没礼貌呀?乖乖去二姨那里睡,明天让你爸爸教你。”
二姨说:
“茅茅听话,去我房间给你讲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
郭茅一听说有故事,高高兴兴跟着二姨走了。
躺在床上,透过台灯柔和的光芒,我仔细打量着古慧,发现古慧眼角开始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古慧发现我在看她,娇嗔地说:“半老徐娘了,有啥好看的?”她把我拉过去,仔细端详一番,然后无比感叹地说:
“你这四大金刚里的老四也有点老啦!不过男人的魅力光芒四射,显得更加成熟。”
我把这几年特别是古慧去江南医院看我之后发生的事情和她简单介绍了一遍。
“你说的那个戴天明我知道一点,死得蹊跷。很多证据表明,他的死是他杀而不是自杀。”
“你咋知道戴天明的案子?”我有点吃惊地问古慧。
古慧说:
“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更忘记我去你们南方是干啥的了。我顺道去看你时调查的那个案子,牵扯到那个戴天明。”
古慧问我:
“戴天明有个相好的是个卖医疗器械的经理,和许多医院的头头脑脑都有扯不清的关系,在浙江一家医院出事后,交代了她和戴天明之间的事。”
我恍然大悟,对古慧说:
“一个烧伤专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惜呀。”
古慧说:
“你也别大发感慨了。谁对谁错都需要时间去检验。检验的过程也是最痛苦的过程。我们前段时间做了个计划,针对全国性医疗交通事故频发的现状,准备在江浙沪一带成立分支机构。我正在考虑是否要求调到那里工作。如果能调过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想再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了。”
听了古慧的话,我忽然想起陈文忠也曾经和我说过,想把江南医院原来的法律顾问换掉,对医患体制进行改革。感觉这是个好机会,就向古慧表明了我同意她调过去的态度。
古慧说:
“这件事年后才能定下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最担心的是老爸的身体。如果我调到南方去了,老爸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