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省城回来第二天，一家小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则消息，披露了江南医院一个护工转行做“血头”，利用献血漏洞组织卖血的事。报道称，这个护工原来是江南医院住院护工，在工作中得知医院存在严重的季节性缺血问题，医疗用血需求量大，遂辞去护工工作，找到长期组织卖血的同伙赵某，开始联系卖血人员进行非法组织卖血活动。二人分工明确，护工周某负责在二层血液中心寻找需要献血的病人或其亲属，与“客户”商定用血量及“好处费”标准等，一般1500元/400毫升左右；赵某则在长江区献血站附近组织、安排手下“血头”联系“血人”（献血人员）。“血头”与招募的“血人”议定卖血价格后，按照约定时间带“血人”到献血站，交代“血人”如何应对医生的询问。卖血成功，周某从“客户”处收钱后，经由上线与下线之间逐级抽取现金提成，最后卖血者得到的好处费一般不超过400元/400毫升。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人负责在医院内发放印有卖血信息的名片和小广告，在医院与献血站之间传送互助献血单及献血证，在卖血人卖血时望风、“看场子”，卖血团伙已逐渐形成组织。
互联互助献血是法定的无偿献血形式之一，献血者和用血者之间需要具备直接的“亲友关系”。但是护工周某和同伙赵某却利用医疗机构缺乏对献血者与患者之间的“亲友关系”进行严格核查的制度漏洞，大肆非法组织卖血。长江检察院以涉嫌非法组织卖血罪，对利用互助献血漏洞非法组织卖血的犯罪嫌疑人周某、赵某批准逮捕。
有意思的是，这家报纸还在同日同一版面刊登另外一则新闻，报道江南医院耳鼻咽喉科主任潘经理跪着给病人手术的事情。
报道写明：一位来自农村的年近七旬的老人大约在一周前吃豆沙包时，不慎发生了一点意外，馅料中的一枚枣核卡在了他的喉咙部位。老人感觉喘气都非常困难，情急之下，他采用吞馒头的“土办法”，看似也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枣核也咽到了后背，虽然一直疼痛，，但并不影响吃饭。老人就没把它当回事儿。谁知到了第三天时，老人出现了高烧甚至昏迷的情况。第四天，老人被送到了乡医院，治疗未果后，又转院来到江南医院。
记者在采访潘经理时，潘经理说，如果枣核取不出来，甚至会有生命危险。经过诊断，老人体内的枣核穿刺了食管壁，导致大出血的风险。因枣核已经在老人体内已有数天，并且在其他医院曾试图用胃镜取出，结果失败，考虑到枣核刺入胃管壁较深，决定采取传统的食管手术，但相对来说操作风险较大。
手术由耳鼻咽喉科主任潘经理主刀。手术时间最短也要两个小时。为了减少病人疼痛，降低手术风险，手术开始时，他让护士拿来硬垫子，跪着为病人手术，后来感觉不适，护士又将硬垫子换成了软垫子。就这样，潘经理用了两个多小时跪着完成了手术。跪着手术的情景被老人看在眼里，回病房后第二天，老人就将潘经理跪着为自己手术的经过告诉了子女，让老人一家感动不已，要给潘经理塞红包被拒绝，老人家属又找到校官反映此事，希望医院对潘经理予以表彰。校官对病人家属解释说：
“跪着给病人手术是根据具体情况决定的，类似这样的事情非常多，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这是我们做医生应该做的，谈不上表彰，只要病人手术成功、病人家属满意，即使再累点也值得。”
没办法，病人家属就到外面做了一面“华佗在世，杏林高手”的锦旗挂到了耳鼻咽喉科医生办公室。
我在本书第三章《刨根问底》里提到过潘经理，他是江南医院十八罗汉之一，外号“过江龙”，江南医院耳鼻咽喉科主任，今年58岁，是江南一带很有名气的耳鼻咽喉专家。待人诚恳，作风严谨，技术精湛，很有名望。从大学毕业开始，他就一直在江南医院耳鼻咽喉科工作，是江南医院出名的“老黄牛”。
这一正一负新闻在同一期、同一版刊登出来，可见这家报纸的编辑是经过一番考虑的。一正一邪，是非曲直全凭读者自己判断，实在是机智，机智到无话可说。
陈文忠召集部分管理人员开了个短会，通报了上面两个事情，对耳鼻咽喉科主任潘经理跪着为病人手术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提出了表扬，要求办公室拿出意见对潘经理进行表彰。对护工周某和其同伙赵某组织卖血的犯罪行为进行了自我批评。要求校官立即就此事进行调查，对家政公司进行整顿，同时安排人手对血液科包括献血站进行检查，排查问题，堵塞漏洞。
会议结束后，我和校官安排秘书小叶起草对潘经理的表彰决定，协调好专家义诊和下午讲课事情后，一起到血液科找科主任焦娇。
“焦主任不在。”罗小蒙说。
校官看了看表：
“都九点多了怎么还没到岗？她最近上班一直是这样吗？”
罗小蒙说：
“自打春节后上班来得都比较晚，说是家里事情多。”
校官问罗小蒙：
“你接管的账务发现什么问题没有？有什么看法？”
罗小蒙说：
“账目都平，没发现什么漏洞。但在规章制度方面还有欠缺，不够完善，执行也不很到位。”
校官让罗小蒙搬来所有账册，三个人一起过滤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可见焦娇在财务方面是非常精明的。
在翻看血液科规章制度时，校官看得非常认真。看完之后，校官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和罗小蒙，又像是自言自语：
“看来还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到位啊。”他将规章制度重重地摔到了办公桌上：“小东你看，这些规章制度还是十年前订的。去年定的规章制度哪里去了？为什么新的规章制度不执行，偏偏执行老的制度？”
我和罗小蒙都没有说话。校官对罗小蒙说：
“等焦主任来了，你让他到我办公室一下，我等她。”说完带头走出了办公室。
穿过化验室，听见有几个人议论：
“你看报纸了没有？江南医院又出新闻了。”
“看了。卖血的事情好像哪个地方都有，不新鲜了。医生跪着给病人做手术还是头一次，很佩服那个医生。这样的医生再多一些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那个医生都快六十岁了，眼看就要退休了，还这么敬业，真让人感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