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左右，手机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烧伤科主任沈海洋在电话里显得非常焦急：
“小东你赶紧到烧伤科来一下，帮我一起做个手术。”
古慧睡得正香，也被沈海洋的电话吵醒了，她眼睛都没睁开，就催促我说：
“是不是有病人了？赶紧去吧，耽误一分钟病人就会痛苦一分钟。”
我感动地在古慧脸上亲了一口，迅速冲出门外，向烧伤科跑去。
病人躺在烧伤科重症监护室手术台上，沈海洋已经换好了手术服，两个护士在紧张地准备手术用品。
我换上手术服，手脸消毒完毕后这才走进手术室。
沈海洋将我拉到隔壁谈话室介绍了病人的情况：
伤者是个44岁的杨女士，在一家家具厂上班。上夜班的时候感觉发困，就将盘起来的长头发放下来，和往常一样打磨工具，一不小心，一个零件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就在这一刹那，披肩长发被机器卷住。杨女士一声惨叫，只觉得头顶钻心疼痛，一头长发连着头皮，被机器硬生生从头上整张撕脱下来，立刻满头鲜血。
杨女士的尖叫声吓坏了旁边的工友，大家一看，杨女士整个脑袋上的头发和头皮都不见了，露出了血淋淋的脑壳，还在不停地汩汩往外流血。
大家被吓得手足无措。正在这个时候，家具厂的老板从这里路过，立即拿起一块布，将杨女士的头捂上，并指挥周围的员工找到杨女士的头发后，拨打了120，直接送到了江南医院抢救。
简单介绍完病人的情况后，沈海洋和我来到手术台前，解开了杨女士头上包扎的布，发现杨女士前额从眼眶以上带眉毛，沿着发际到后脑勺，整个头颅骨外露，大面积出血。
“赶紧补液防止休克！”沈海洋一边命令护士赶紧输液，一边为杨女士检查，杨女士因为疼痛难忍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沈海洋掌握超级显微外科技术，擅长各类复杂断肢（指）再植，皮肤再植也是他最擅长的。沈海洋以前做过很多类似头皮再植手术，但像杨女士这样整个头皮都脱落还是第一次，我在旁边甚至能够感觉到沉重的呼吸。
我从烧伤科书上了解到，全头皮再植手术的关键是要缩短被撕脱头皮的缺血时间，以及头颅上的血管与撕脱头皮上的血管缝合数量及血管畅通程度。如果耽搁太久，头皮就会因为缺血而死亡。但是由于头皮上的血管比头发丝还要细，而且除了左右两侧颞前静脉位置较固定，其它血管“居无定所”，即使在15倍放大的显微镜下也很难发现其踪迹，要尽快在显微镜下找到尽可能多的血管并用比蜘蛛丝还细的线将其缝合，手术难度可想而知。
手术开展一个小时后，除了左右两侧的颞前静脉被顺利找到并缝合，其他血管均“杳无踪迹”。
怎么办？沈海洋和我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我和沈海洋明白，仅靠这两根血管供应血液及营养物质，整个头皮是无法成活的。
我和沈海洋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静下心来从左往右一点点捕捉细微的血管。我们都睁大双眼，尽量控制不眨，生怕血管会在眨眼间错过。每发现一根，沈海洋就赶紧拿起缝合用的针线，将这根血管小心翼翼地缝合起来。
就这样挑战着眼力和手力，我们终于将头皮整张植回杨女士的脑袋上。此后，我和沈海洋观察了半个小时，直到苍白的头皮开始慢慢地转红润，头皮边缘开始渗血，才放下心来，这说明血管开始给头皮输送血液。
我看了手术室墙上的石英表，显示的时间是晚上8点30分，也就是说，我和沈海洋给杨女士做的头皮再植手术整整耗去了十五个半小时。我算了一下，总共缝合血管10根，神经两根，加上缝合皮肤，共计缝了200多针。
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和沈海洋几乎累摊在沙发上。病人家属和家具厂的老板非常过意不去，非要拉我们去吃饭，被我们婉言谢绝了。
沈海洋对杨女士家属和家具厂老板说：
“手术目前来看是成功的，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观察，加入不出意外，静养一个月就能够长出头发。”
沈海洋解释说：
“人的头皮和脑壳之间有成千上万个微小血管连接，我们只能接回10根，暂时能够勉强为头皮供血，后期还要看头皮和头骨间的自我修复情况，细微的血管会重新生长连接，血管修复得越好，那么头皮的恢复情况也会越好。”
杨女士亲属问：
“如果长不出头发怎么办？”
沈海洋回答说：
“大部分都能够长出新头发的。如果有小部分长不出，说明这部分的头皮修复得不够理想，有坏死发黑的迹象，就需要做个后续手术，将坏死部分的头皮去掉，然后再将脖子上的皮肤往上拉一些，充当头皮的角色。当然，这部分‘代头皮’的头发生长情况肯定不如正宗的头皮，头发也不会很多很密。这点我必须和你们解释明白，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家具厂老板支走杨女士亲属，将一个厚厚的纸袋塞进沈海洋怀里：
“这里是20000块钱，感谢你们就了小杨的命，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沈海洋将怀里的纸袋拿出来，塞回到家具厂老板手中：
“你不用这么客气。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虽然手术时间长点，我们也感觉很累。如果能治好病人的命，再累也会感到非常快乐。”
家具厂老板还想和沈海洋拉扯，被沈海洋挡了回去：
“你收回去吧，我们不会多收一分钱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老板愿不愿意听呢？”
家具厂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沈主任您请说，我一定听。”
沈海洋说：
“生意要做，钱要挣，但是工人的安全更重要。如果你的工厂因为管理不善还给工人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话，不如趁早把工厂关掉算了。”
家具厂老板喏喏地解释说：
“规章制度都很完善的。特别是女同志，我们要求不留长发或者工作期间必须戴帽子。”
沈海洋紧盯着家具厂老板：
“你们管理监督到位了吗？如果你们监督管理到位的话，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是医生，说这些显得多余了。但是我依然要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因为我是医生，你是老板，我有权力根据我病人的情况向她的老板提出强烈抗议！”
家具厂老板两腿一软，摊到在沙发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