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汉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穆板凳忙碌的身影，看着他满头银丝，感慨岁月沧桑、人生苦短梦却长。
穆板凳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计，在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坐了，从对面看过去，只能看见穆板凳头顶几根白发。
我说明了来意。穆板凳没有搭话，背着手走了出去，留下忐忑不安的我，听着自己越来越强烈的肠鸣。
不大工夫，穆板凳招呼我和胡汉三吃饭，我饿得实在不行，便不客气，随后进到了厨房。
厨房干净整洁，陈设简单。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盘清炒菠菜，一盘家常豆腐，一碗清可见底的豆芽汤，豆芽儿娇气地躺在汤里，像正在沐浴的媚娘儿。几个又大又圆的白面馒头在盆里挤作一堆。
这顿饭无肉无酒，我却吃得很香。吃饭时，穆板凳没有说什么话，我边吃心里边打鼓。
吃罢饭，穆板凳又出去了一会，再回时，身上便多了件白大褂，左胸口袋上印着的“穆板凳骨科医院”几个字格外显眼，原来带着的胸牌被他摘下，放进了抽屉，又提出一个药箱，上面依然印着“穆板凳骨科医院”的标志。
穆板凳说：
“走吧，节省一分钟病人就少痛一小时。”说完也不等我，径直走向小车，步履如风。我心里一阵狂喜，赶紧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你们江南医院我比较熟悉，包括你们过去的院长老杨、后来的院长卜贤玉，你们的副院长陈文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在十八罗汉里头应该能够坐第一把交椅。”车里，穆板凳如是说。
穆板凳的性格没有多少改变，依然直来直去，不管什么场合，想说就说，也不管对与不对，也不管别人能否接受，一吐为快。唯一的变化是谈吐比过去文雅，再也找不到粗鲁的痕迹，后来穆板凳女婿说，岳父大人自学成材，先后靠自学拿到了医学、法学本科文凭，现在的水平高了去了。
我说：
“老师在本省医疗卫生系统享有很高的声誉，对各个医院熟悉，说明您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尊重。”
穆板凳说：
“你这孩子穿开裆裤时做过我的学生。我经常会想起1+1=11、10+1=101的事情。你是个很聪明又肯用功的孩子，所以我一直记着你。希望你不要像卜贤玉那样，贪恋美色、贪图钱财，滥用权力，亲手将自己的美好前途葬送掉。”
我有些吃惊，身在一百多里之外的穆板凳尽然知道这么多。
穆板凳见我吃惊的样子，笑了笑：
“我的性格你知道，巷口扛木头——直来直去。记得卜贤玉刚爬上江南医院院长的宝座的那一年冬天，大雪。卜贤玉派人来接我，说是要给我一顶副院长的帽子，被我拒绝了。他就很不高兴。又给我戴了两顶‘草包医生’、‘游医骗子’的帽子。气得你师娘大病了一场。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卜贤玉耍手段将我的病人从我家里直接抢走，本来在我这里1万块钱就能治好，到你们江南医院骨科竟然花掉了12万！要不是我在里面反复劝说，病人的儿子早就去收拾卜贤玉和那个陆海军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陆海军怎么又把穆板凳得罪了？这回仇人相见会出现啥情况？穆板凳刚才说拒绝卜贤玉到江南医院做副院长，我很好奇，就问穆板凳拒绝的真正原因。穆板凳说：
“你是知道我的，文化程度低，以前连X光片都看不懂，怎么能到这么严格正规的医院做副院长？这不是置病人生死于不顾吗？还有一点是我不愿意和卜贤玉这样的小人一起共事。他那些烂事提起来都让人恶心！”
看来穆板凳对卜贤玉的成见很深，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消化掉。好在穆板凳无法接触到卜贤玉，这倒是‘回避’的好办法。但是陆海军就不一样了。穆板凳这回直接到骨科，和陆海军同吃一锅饭，很有可能同睡一间房，他们相互之间矛盾又该如何化解呢？
穆板凳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只要别人能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我穆板凳就敬佩他，不会在乎他身上的一些小毛病。说实话，你来找我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也是从广播里听说离我们一百多里的地方突发龙卷风，很严重，受伤的人很多。就是你不来，我也准备明天去找陈文忠的。我能在有生之年再做点好事，我就是死了也会瞑目。”
胡汉三插话说：
“穆老伯高风亮节实在令人钦佩。”
穆板凳认识胡汉三，连连摆手说：
“胡师傅你严重了，老朽如何敢当？我那个医院虽然是民营的，规模也不大，但病人还是很多的。他们在我那里看病感觉实惠，也很信任我。病人在我那里比去大医院至少要省下三分之二的费用。你说划算不划算呢？”
穆板凳转过头对我说：
“小东你一定要和陈副院长说清楚，我这次到江南医院，不收取任何报酬，就当我为灾区群众做点贡献吧。”
我说：
“该收取的报酬还是要收的。你那个医院吃喝拉撒开支也非常大，您的年纪又这么大，哪能一分钱不要？”
穆板凳说：
“我既然说了就会做到，你不必再劝我。其实我有点私心，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拜访到那些专家，有很多问题我想向他们请教。我这柳枝接骨随着时代的发展，过去的那些方法已经落后了，它必须融入现代一些科技化的东西，如果我能从他们那里取到真经，就是让我拿多少钱都值得啊！”
我说：
“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但不知道您想拜访哪个专家？”
穆板凳说：
“三个人吧，针灸的尤其正、心脏专家古俊峰、外科专家校启明。这三位专家你可熟悉？”
没等我回答，胡汉三就替我作了回答：
“穆师傅您不知道吧？那个古俊峰古老就是郭主任的岳父啊！”
穆板凳说：
“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这么强硬的靠山？好！这件事就委托你办了，办好了，老师我大大有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