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骨科的时候，陆海军正在和穆板凳正在给病人会诊。陆海军几乎一字不漏地重复了沈海洋的话，这让洪副市长颇有些气恼，但又无法发作。他忽然看见穆板凳穿的白大褂上面印的并不是江南医院而是“穆板凳骨科医院”，就转过头问龙洞天：
“你们说的穆板凳就是他吧？”
穆板凳认识洪副市长，可惜洪副市长不认识他。穆板凳就作了自我介绍。洪副市长说：
“对您的精神我代表市政府向您表示敬意。你们一定要拿出科学、合理的治疗方案。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比天大，这个道理我相信大家都懂，我就不重复了。至于采用什么样的措施，哪些人可以参与，龙局长你们一定要好好研究。我们绝不能让病人流泪再流血啊！”
龙洞天面无表情，穆板凳有些尴尬，陆海军有些愤怒，拐杖不停地在地面滑动，似乎随时可能会抡起打击在某人身上。
浮皮潦草的慰问终于结束了。送走了洪副市长一行，陆海军的拐杖终于飞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一只玻璃杯拨拉到地上，碎了。
穆板凳神情恍惚地站在那里，花白的头发格外显眼。
“穆老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不能被别人所左右。”
穆板凳说：
“这样做值吗？社会上对我们民营医院不理解，怎么洪副市长也不理解？在病人面前，公立和民营需要严格区分吗？”
我给穆板凳倒了一杯水，穆板凳接过去，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
陆海军说：
“没事的穆老。只要我们行得端，站得直，任凭它刮东南西北风。有机会我参上一本，给他点真正的‘脉动’。”
穆板凳没有说什么，低头看治疗方案。
马采莲搬到医院财务部那间空房间以后，两个保安也先后撤了回来。马采莲母亲整天呆在房间里，除了上街买菜，几乎不出来。
马采莲心理负担减轻了，一门心思投入到护理工作中，很快就对护理部的工作流程、人员状况了如指掌。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隔三差五地去找叶巧珍请教，叶巧珍很喜欢马采莲，毫无保留地将积累了几十年的护理工作经验传授给了马采莲，马采莲又将在香港进修时学到的知识融合到护理工作当中，先后提出“五步护理纲要”、“精神病患者护理十贴”，在全省护理技能大赛中独占鳌头，被多家医院借鉴。马采莲也渐渐有了自信，脸上总是露出开心的微笑。
我在住院部楼下碰见了马采莲和肖玲玲，两个人热情地和我打招呼。马采莲高兴地告诉我，法院已经来人找她谈了，看来离婚有希望了，看见马采莲如此高兴，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结婚是件高兴的事情，怎么离婚也这么让人开心？看来幸福与悲伤、痛苦与快乐只有一墙之隔啊。
下午，陈文忠专门到骨科看望穆板凳，对穆板凳给予了很高评价。又带着穆板凳到各个科室转了一圈，将穆板凳介绍给科室医生和参与治疗的专家，穆板凳脸上终于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到了晚上，陈文忠将我叫到办公室，详细了解洪副市长慰问过程的细节。我说得细致，陈文忠听得认真，但陈文忠没有任何表示，末了说：
“这段时间，我们得把主要精力放到抢救伤员身上。任何环节都不能出差错。我已经和校官交代过，你们除了在骨科和烧伤科协助那里的工作外，还得关注面上的事情。这千头万绪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令人头大。听龙局长说，“‘两票制’的医疗改革试点省里正在开会研究，我考虑要真正在全省推行还需要一段时间，它牵扯的面太大，阻力和难度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我想不妨先从我们江南医院进行尝试，也就是说，一些药价降低、医药代表全面取消、城市和农村患者就医如何给予最优惠政策等等，如果在这个方面探索成功，我们就有底气，有信心向上级争取，这样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因此，我想你和校官在这方面多花费点时间和精力，整理出一个文本，你看可以吗？”
我说：
“这项工作我和校官已经开始准备了。几位专家也很赞同。”
陈文忠说：
“龙局长已经几次向市主要领导推荐我担任江南医院院长，报告已经递交上去了，任命书可能很快就会下来。说心里话，我不在乎院长还是副院长，官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诱惑力。我只希望自己能腾出精力来从事我的临床研究，这才是我的初衷。前段时间我们撰写的那个康复中心的论文获得了国内医学专家一致通过，已经到了省里，他们也正在着手准备这件事情。如果康复中心成立，江南医院无论在机制还是体制方面都会有实质性的改变，功能将会更加完善，为病人服务的总体目标也会更加明确。需要我们思考的是，这个康复中心如何定位？是公立还是走民营道路？我的想法是走市场化发展的道路，将医院全面推向市场，不再依靠国家，这也是大势所趋。举个例子说，假如江南医院是民营性质，每个医务人员都有股份，所有的积极因素是不是能够得到发挥？一些灰暗的东西，比如收红包、医患纠纷之类的事情是不是会得到实质性的改变？”
我说：
“如果国家有这个政策，我们就可以采用。我和校官也在探讨这个问题，几位专家也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好的意见和建议。我和校官也正在准备，他起草公立部分，我起草民营部分，最后提交讨论，看看究竟哪种方案适合康复中心发展。”
陈文忠说：
“我陈文忠非常感谢你和校官。其实我是最讲感情的人，但我更讨厌阳奉阴违、不学无术之人。人活在世上究竟图的是什么？做什么才有意义？这是值得我们每个人认真思考的问题。”
我问陈文忠：
“那位洪副市长这次慰问不会另有所图吧？”
陈文忠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道不同不相为谋，随他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