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之后,我扔下他,朝着屁股蛋子就是两脚,嘴里边骂:“你他娘的刚喊谁司令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四进宫,我可不想陪你。”
胖猴捂着屁股,呼呼跑出去老远,嘴里嚷嚷:“不敢了,不敢了,喊你熊大,熊大还不行吗。”
“靠,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老子叫熊奕,那个字念奕,不念大。你有点文化行不行。”
我俩在附近找了个小酒馆,点了一捆啤酒,四个凉菜,算是给他接风。
记得当初在号子里面我们两个就互相吹嘘自己多么多么能喝,几斤白的几瓶啤的,牛的连自己都他妈佩服。这会儿终于逮到了机会,于是就真刀真枪操练起来。一捆很快就喝完,老板见我俩战况激烈,又给添了俩菜。
有了半肚子酒垫底,嘴上的话自然也就多起来。
我和他说起了这半个月来遇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诡事,把他听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自己一口一个的干着杯不说,还紧张的好像这事是他亲身经历似的。
等我说完,他已是满头大汗,端起酒杯先跟我走了一个,擦擦汗说:“妈的,跟聊斋似的,你这经历比那些鬼故事还他妈过瘾,感情这世界上真有妖怪啊,居然还他妈变成了我的模样招摇撞骗。”
我奚落他说:“小胖啊,你说你在这骗子界都混出多大的名气了,就连黄那皮子都要模仿成你的模样才有自信出来行骗。来,就冲这,我敬你一个。”
胖猴这会儿有些多了,油光肥面上泛起了微微红晕,端起酒杯哈哈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妖怪朋友们抬举,干!”
这酒一直喝到了下午三点半,桌子上下码了几十个空酒瓶,我喊来老板结账,胖猴不肯,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我劝他说:“别喝了,要喝晚上让我们家老爷子陪你喝,咱得赶紧回去,还有正事等着你呢。”
胖猴稳住身形问我啥事,我就把家里有几件宝贝需要请他猴哥这火眼金睛给把把眼的事情简单一提。
他听后,抓起书包就往身后一背,对我便是一通数落:“这…;这…;这么大的事亏你还拉我喝酒,还让我喝这么多,你…;你…;你…;”
我见他喝大了舌头发口吃,朝他屁股踹了一脚:“你你,你个屁啊,里外都成你的理儿了,是谁嚷嚷不醉不归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来到车站上了车,这小子头一粘椅背,就睡死过去,一路鼾声如雷。
到了家,我先带着胖猴去拜见了外公。
见到外公,胖猴一口一个老爷子叫的比我还亲,把外公给乐的,对他一通夸赞。说他不但人长得机灵,嘴巴也甜,面相腻乎,十分招人稀罕。
我对此是嗤之以鼻,拉着他暂且别过外公,二人一起来到了我的卧房里,然后把那个瓷瓶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胖猴看到瓷瓶,眼睛立刻就直了,忙小心翼翼的从我手里抢过去,走到窗前对着阳光像模像样的鉴赏起来。
他站那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也敲也听也闻,可就是不发一声。
我看的着急,就催他:“大专家,你是不是还要掰下块来尝尝。”
“去,别打岔。”
又过了一会,胖猴终于把头扭向了我这边。
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等我发问,他张口便说:“熊大,你这瓶子是从哪淘换来的?”
“棺,棺材里啊,不是跟你说过吗,就在那个黄皮子坟里。怎么了,不会他娘的是个赝品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脏忽悠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口眼。
胖猴仍是面无表情,瞪眼看着我,微微的抬起了他那肥厚的下巴,就在即将要点头落下之时,却突然左右的那么猛甩了两下子,一脸的横肉被甩的四处乱窜,脸上也瞬间绽开了花,道:“不是赝品,是珍品啊!”
“珍…;真的!?”我的心脏不但没有就此被安抚下去,反而一下子变得更加汹涌起来,突突突直往外蹦。
我跑过去拍了拍胖猴,一脸哈哈大笑,难掩心中的激动:“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小子内行,回头把这瓶子卖了,我先给你记一大功。快点说说,从哪里看出来是珍品的。”
胖猴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指着瓷瓶说道:“这个呀,叫青瓷,看花色应该属于天青。你看这表面,光滑如玉,再看这釉质,细腻如脂,就算是后代想要模仿都难。而且主要还是这种青釉汁不好调,调出来也没有那个时候的颜色正。”
“哪个时候?”我追上一句。
“宋朝。”胖猴说着眼睛一瞪。
“噢?”我的嘴惊的瞬间和他的眼睛一样圆,“你确定这是宋朝的东西?”
胖猴狠狠的鄙视了我一眼:“废话,也不看看你胖爷我是干嘛的!”
“你以前可没少骗人。”
“滚。骗人多俗,哥们那叫诈骗,还总说我没文化,我看最没文化的就是你。实话告诉你,我曾经还真就倒腾过一阵子的假瓷器,其中就有一些仿宋的东西。说到这造假啊,一定要先了解了解真品到底是啥样的,有啥特点,不然你仿的就不像,跟客人谈生意也谈不到点子上,说白了就是蒙不了人。所以在这方面,你要绝对相信我的实力。”
胖猴说的气宇轩昂,让我觉得这专家和骗子好像就是一类人。
我赶紧奉承:“相信相信,谁不知道你胖猴上过天,下过地,事迹还拍成了西游记,你肯定是有实力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胖猴被我拍的晕晕乎乎,喜滋滋的接过我送上的一支烟,点着了抽上一口,吐着烟气说:“嗯,年轻人虚心好学还是不错滴。看你还算有那么一丁点诚意,好,我就再教你两招。”
我听他这么一说,赶忙又往跟前凑了凑。
胖猴说:“刚刚我在这瓷瓶底下看到有几个支钉痕,全都是浅香灰色,所以我猜,这瓶子应该是汝窑的。”
“汝窑?就是那个五大名窑里的汝窑?”这真是好消息开花,一个变仨。既是珍品,又是宋瓷,还是汝窑,我长这么大还头一回撞上这种连环彩。
胖猴见我过度兴奋,泼冷水道:“哎哎,收一收,脸都快笑成屁股了。你至于这么夸张嘛,这只是我的猜测。”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一下子凉半截,“猜测?我靠,你到底有谱没谱。”
胖猴弹弹烟灰:“我也不敢打保票,反正**不离十吧。”
“那还是没谱!”
见我情绪大起大落,胖猴又安慰起我:“别这样嘛,我又没说是赝品,宋瓷是肯定的了,只是我不确定是不是汝窑的。你有所不知,现在传世的汝窑瓷真是太少了,市场上几乎见不到真货,我也没亲眼见到过,不如等过些天我再多找些行家给看看。”
我听了,心里也稍稍踏实:行啊,起码不是赝品。
收起瓷瓶,我又和他说起了北上的打算,他举起双手表示赞成,还说等这天已经很久了,这次和我一起出山,简直是完美拍档,自己淘自己卖,不折人马费。
我跟他说,摸宝没那么容易,何况我还只是入门弟子,能不能摸出来先不说,找不找得到都是个问题。
他说不要紧,且做且修行呗,摆好心态,实在不行,就一块下农村收老货,回来贩了也不至于饿死。
我点点头说,你能有这心态就行,那咱就本着小本起家。
晚上我俩陪着外公喝酒,胖猴缠着非要听故事,外公几杯下肚,也来了兴致,撂下筷子,就给他说了两段,我对他的那些老段子已经是倒背如流,闭着眼都知道哪起哪落哪有艮,所以就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胖猴倒是听的啧啧称奇,不吃不喝,盯着外公听入了迷。我见他俩一个说一个听,旁若无人,自己就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刚要入梦,朦胧之中听到二人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了那块阴沉木。我急忙抬起头,看到胖猴正双手托着那块黑木疙瘩,左右观瞧。
胖猴说:“老爷子,您这东西我还真没见过,不过倒是听人说起过。咱们管这东西叫阴沉木,南边叫它为乌木,传说是种辟邪之物。关于这东西我还听说过一个故事,你们想不想听听。”
我还没有醒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听外公说:“好啊,你讲吧。”
胖猴抿了口酒润润嘴皮子,就讲起来:“当年我和几个朋友在中缅边境倒腾玉石,碰到了两个四川人,这两个人一看模样就知道来路不正,后来我就假装和他俩闲唠嗑,唠多了就套出了话,原来这俩人都是盗墓贼,去那边是要脱手一件玉器。”
“什么玉器?”我问。
胖猴见我醒了盹儿,一脸神秘的凑过来说:“青龙碧。据说这是从一个汉墓里带出来的。一共四块,可是当时那两个盗墓贼在地下出了变故,最后只带出来一块。”
胖猴本想卖个关子,无奈我和外公谁都没有接话,他一脸失望,只好继续往下讲:“虽说只是带出了这一件东西,但也是差点搭上了性命。全仗了一副乌木腰牌,才得以全身而退。我看过那腰牌,颜色比这块木头还要黑,上面雕刻着有字,像是梵文,特别辟邪。”
说完,胖猴便闭上了嘴。三秒无语,我还盯着他看,他也对着我瞧,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怎么不说了?这就完了?”
“完了!”胖猴点点头。
“你他娘的这也叫讲故事啊。合着这阴沉木怎么辟的邪一点没说啊。在土里到底发生什么变故了。”我大着嗓门冲他嚷嚷。
胖猴此时却装傻充愣:“哦,原来你想听这段啊,早说啊,我还寻思着长话短说呢。”
“别短说,长话长说。”我忿道。
“好嘞,那我重说。”
看这小子一脸坏笑,我就知道他是故意耍滑吊我们胃口。
又抿了口酒,胖猴继续讲:“那两个人一下到墓室,就四处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看上眼的东西,然后就直奔棺材去了,开了棺,矮个子贼用手电往里一照,当时两人就全都傻眼了,你们猜怎么着,棺材里面居然满满的全是黄沙。根本就看不到墓主人,更别说陪葬品了。那俩贼心有不甘,好歹也是个汉墓啊,再说贼不走空,怎么着也得顺他两件东西出去,不然被同行知道了,还不得笑掉了大牙,于是他俩就操起铲子,开始挖沙。才下去一铲,就碰到了东西,那高个子贼抽出铲子,伸手下去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件软软的东西,像是丝绸之类的,倒还算结实,便抓住了向外一拉,怎知呼啦一下子竟从沙子里拽出来一个人,当时把这俩贼给吓的。那矮个子贼拿起手电往那人脸上一照,发现原来是那墓主人,此时脸皮都已经成了酱紫色,紧包在头骨上,早成了干尸。两人又把这具干尸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发现这墓主人是个老头,须发斑白,一身金边赤黑大袍,腰系蚺带,脚还插在沙子里,不过看这样子倒像个汉官,那高个子贼摸了摸干尸身上,没有发现值钱的东西,于是就给一把扔到了身后,继续向下挖。挖了一会又挖到了东西,这次是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铜盘,上面嵌了四块玉璧,矮个子贼随手起下一块拿在手里,用手电一照,晶莹透澈,是块翠璧,上面还雕着一条龙,龙头衔着龙尾,身子围成了一圈,全身鳞片排布的十分细腻,异常精美。那俩贼一看挖到了古玉,嘴都他娘的乐歪了,不过,没等他俩去拿那另外三块玉璧,突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异响,就好像是骨头摩擦发出的咔咔声。那矮个子贼闻声急忙转身,拿手电照向身后那个角落,只见刚刚被高个子贼撇在那里的墓主人干尸居然他妈的不见了。”
胖猴顿了顿,又卖起关子,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不敢再晾着他,懒懒问了一句:“哪去了。”
“你猜。”这厮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我心说你他娘的讲个故事,让我们猜个什么玩意,这是讲故事呢还是猜谜语呢。于是没好气的说:“还能上天了?”
胖猴一惊:“哎?还真让你猜中了,那干尸还真就爬在了墓顶上。他身上的沙子掉下来,正好落在那俩贼头上,他俩抬头就要去看,可突然就觉得脖子一紧,接着就被一双大手给死死掐住了。那双手的力气极大,转眼间就把他俩提的双脚离了地,把这俩贼憋的,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不由放弃了抵抗,只等着那黑暗之中出现一张血盆大口来结束他俩的小命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俩人忽然都闻到了一股特别呛人的味道,然后就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唾沫星子眼泪珠子什么的全都喷出来了,这一阵猛咳过后,他俩又吃惊的发现原来两人一直都站在地上,根本就没有动过,脖子上的怪力大手也不见了。不远处的那个干尸也还躺在那里一动未动,只是那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高个子发现自己腰间的乌木腰牌此时正如炭火般泛着红光,还不时的飘出一阵阵刺鼻的青烟。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二人是中了邪,得亏这腰牌才躲过一劫,于是两人一刻也不敢再在地下多呆了,只拿了手中那一块玉璧就仓惶的逃了出来。怎么样,这回可是真讲完了。”
胖猴说完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外公从头到尾一直抽着烟不说话,这会儿出声道:“小胖啊,你是说这阴沉木遇到邪祟,会自己燃烧,它所散发出来的气体是可以醒神的。”
“嗯,那两个四川人是这么说的。”
“那块玉璧呢?”我比较想知道那块玉璧的下落。
“被我朋友给收了,不过后来转手卖给了一个香港人。”看胖猴的表情,可能是觉得把那块玉璧卖了有点可惜。
我跟他想法一样,就问他:“你朋友怎么不自己留着,说不定将来有人就把那剩下的三块给带出来了,还能有机会凑成一副。”
胖猴一拍大腿:“嗨,干我们这行的,只管倒卖赚钱,自己不搞收藏。东西卖了才是钱,不卖就是块石头。而且我那朋友认为冥器不入室,古玉不上身,这些东西都不是活人能够消受的。”
“歪论。老爷子,我看还是等我到了北京,再找个靠谱的人去打听打听关于这木头的事。”
外公点点头:“嗯,这事儿不急。倒是你们两个准备好了没,打算什么时候走?”
胖猴看着我,像是等我来拿主意。我顿了一下,对外公说:“明天吧。”
一大早,我便醒了。我属于那种隔天有事儿,头晚就睡不踏实的人。我把一旁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胖猴踢起来,然后拉着他出去打水洗了把脸。外公已经下好了两大碗鸡蛋面,我俩趁着热吃了个精光,然后回屋把瓷瓶打了包,又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家里人道过别后,就动身出发了。
坐了整整一天的汽车赶到市里,晚上又转成了火车,开始了一路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