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之敬展开手上的薄簿,不由笑道:“庆元王文武兼全。未及弱冠,远赴连江之城。外御北齐,内抚民生。连江小城,感念皇恩浩荡,无不拜服。”
余年年瞥了他一眼,“鲁叔叔竟是个睁眼瞎!”
鲁之敬捋了捋小胡子,“年年独具慧眼,却是皇都娇花,不宜生长在连江小城。”
余年年的脸儿红了又红,“叔叔怎的欺辱我这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
“小姑娘怎会做出夜奔情郎的孟浪之举?”鲁之敬嗤笑。
余年年被他说的无言以对,索性仰头躺在马车上,“亏得我年少,方能不顾世俗束缚,自由自在。待我长大,就真的成了皇都娇花,困于高墙之内。”
“你年纪轻轻,便如此通透,纵是日后困于高墙,亦不会觉得无趣。”鲁之敬道。
“莫要再挖苦我了。”余年年连连叹息,“鲁叔叔从来不涉党争,为何要帮燕桓?”
“天子耳聪目明,自有决断。庆元王他日若得圣眷,亦不是因我锦上添花。”鲁之敬将薄笺收入怀中,“京中来使,恐怕已在连江城宣旨了。”
鲁之敬尚未回到楚都明城,便听闻庆元王已被任命为连江城主,甚至可以自由任命属城官吏。
如此一来,庆元王不再是替天子守卫边城,连江城可谓彻彻底底的,成了燕桓的私属之城。
遥想郑国公出京之时,多少官员暗地里关注议储之事,只待庆元王一倒,早日落实了太子人选,一干墙头草好闻讯依附于庆安王燕栩身后。
哪知庆元王经此一事,非但未与天子生出罅隙,反而愈受皇帝器重。
新任城主就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调任了几位新人。偏将胡宗林新亡,当年随他诬害于文仁、构陷虞国公的几名其心腹爱将被解了军职,或诛杀或流放。
偏将空缺,庆元王举荐了家臣赵连调任军中,统率军事。
颜禄、胡宗林为官不正,城中通判岳少书却未曾监察其过失,当即便被庆元王免职,反是将胡宗林之子胡英扶上了位。
待燕桓处理完毕城中之事,已是三日之后。这几日的天气愈发冷,每夜入睡之时,便觉床榻之上空空荡荡,翻来覆去地失眠。有一夜忽然醒来,竟是鬼使神差地摸向另一边床榻,入手之处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
及至今夜就寝,燕桓不由在热水中多沐浴了一会。待他抬步出桶,顺手取过锦帕擦净水珠,金玉便垂着眸子侍候他穿衣。
金玉自上次被责罚以来,倒是本分了许多,每日低头做事,再不敢有半点逾矩。
待燕桓褪了外袍趴在榻上,她便洗净小手,将白薇姑娘送来的膏药涂匀在掌心,继而缓缓按摩于他的关节处。
小手柔嫩,顺着脊背一路而下,教金玉彻底红了脸儿。她知道庆元王殿下姿仪俊美,每每伺候他沐浴之时,那紧窄的肌肉线条,修长有力的双腿便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甚至隐约看到他雄美的男儿风采……
手儿愈发向下,却是覆上他紧绷的臀线。
“放肆!”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忽然睁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身侧的女子“扑通”跪地,“金玉真心爱慕殿下,愿为殿下夜夜暖床。”
府上婢子之中,第一个得了殿下恩宠的,竟是姿色平平的金玉,真真教众婢子急红了眼。
第二日一早,金玉随燕桓及赵辛出行,与其同至翠华山的星辰别院过冬。殿下每至秋冬都要前往星辰别院的温泉群休养,次年初春再返庆元王府。燕桓以往不近女色,今年却是破天荒与女子通行,惊得王府上下沸腾一片。北苑的孟兰姑娘,更是将他的荒淫之举传书而去。
赵辛驾车至城郊,忽然转了方向,往连江城码头而来。车厢之内,燕桓与燕榕对立而坐。燕榕捉摸不透皇兄阴晴不定的性子,唯有试探道:“皇兄将那娇花般的弱女送去翠华山,实在可惜。不如与我同行,这软玉在怀,路上也可解个乏。”
燕桓目露讥讽,“你愈发好色了。”
燕榕挑眉,凑到燕桓身侧压低了声音,“我观那女子的羞恼模样,莫不是皇兄昨夜……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燕桓懒得与他争辩,索性不答他话。
“皇兄府上美婢数十人,难道无一能入得你眼?”燕榕愈发好奇,“女子不过是闲时逗弄暖床之物,皇兄又何必因此介怀,还是说……你竟为鲁媛守身如玉至今?啧啧啧,她可早就是北齐的帝妃了!”
燕桓忍无可忍,声音冷冽道:“燕榕!”
燕榕只得闭嘴,狭长的眸子在他那张冷得不近人情的脸上扫了一圈,难以置信地想:都过了那么久,她竟然还是他的逆鳞!
燕榕心知皇兄素来冷情,却唯独对玉屏郡主鲁媛爱护有加。这倒也难怪,皇兄丧母之时不满七岁,而后性子阴郁,寡言少语,时常独坐湖边,对着一谭碧池静静发呆,无人能近得他身。
及至一年之后,郑国公回京述职,带回了总角年华的女儿鲁媛。那鲁媛自幼长于边城,不似京中贵女般扭捏作态。初入宫廷,便是撩起衣裙上树摘桃,待她大快朵颐完毕,将桃核一颗一颗掷向湖边的小小少年道:“喂,你坐在那里整整一天,是要投湖么?”
南楚长皇子极难相与,偏那鲁媛是个胆大无畏的,宫人只道郑国公的女儿招惹了这般阴郁的少年,少不得一番皮肉之苦。哪知平素少言寡语的长皇子堪堪抬头,拇指与食指捏稳桃核,当即一击而出,将树上毫无防备的女孩儿逼得落水。
燕榕也不知晓,皇兄如何对鲁媛上了心。而后七载,二人同在皇都长大,也算青梅竹马。待鲁媛及笈、得了玉屏君主的尊号,燕桓却已在连江城造府。他那木讷无趣的皇兄,还备了一双猫儿眼的耳坠儿当作生辰贺礼。
燕榕替皇兄赠礼之时,忽然在玉屏郡主的脸上发现难以言表的局促,他垂眸的一瞬间,看到她的纤腰之上,坠着二哥的玉珏!
燕榕也曾咬牙切齿地逼问过鲁媛,为何皇兄出宫短短一年她便易了心思。
鲁媛却柔声道:“他远在连江城,回京遥遥无望。儿时情谊,又如何能保障我后半生衣食无忧?”
燕榕怒极,却是笑了,“既是如此,你当日又为何招惹于他?”
待燕桓知晓前因后果,反而平静道:“后半生衣食无忧,莫过于帝王之家。”
从那之后,皇兄再也未提及玉屏郡主半分,及至数月之前,玉屏郡主嫁入北齐为帝王妾,燕榕突然意识到,皇兄竟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
简直阴郁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