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太真后妃(1 / 1)

南楚帝恰好抬首,却见阁楼之上,有女子以团扇遮面,悄悄向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是袅娜侧影的惊鸿一瞥,那薄薄的团扇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唯有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落在人心上,璀璨似宝石。

南楚帝曾经问过儿子,那迟悦容貌如何?

燕桓当日眼神散乱,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南楚帝知道儿子速来寡言,今日一见,岂止是很好!

那双干净的眼仁有几分好奇,又带着一点疑惑,飞快地扫向此处。她一见他,却是满目震惊,慌乱地移开了眼。

“庄生天籁”的生意突然如洪水爆发一般,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短短数月间,庄生天籁名下的正店、茶肆、酒坊、客栈、瓦舍尽数开业。只因有一日玉辇忽至,载着天子闻香而来。

据说天子只评价了四个字:仙姿玉质。

后来的宾客才知道,这“仙姿玉质”乃是庄生天籁的一道菜,主料是梭子蟹、东临海虾、乌鱼蛋和九肚鱼,再加上秘制的海鲜高汤蒸煮所成,以天青釉碗为器皿。整道菜如同摇曳在清浅碧波之中,待入了口,果真滑嫩清脆,鲜而不腻,称得上仙姿玉质。

秦悦入宫数月,早已恨得想要撕烂岳临渊那张虚伪的脸。明城之中心怀鬼胎之人更胜连江城,岳临渊便是最无耻那一人!

她还好心劝他,借由庆平王亲近皇后,余氏在京中根基雄厚,替他某得一份差事绝非难事。可岳临渊却是笑道:“你在教我以色事人?”

秦悦道:“你颇有城府,才智足以自保,又怎会沦落到以色事人。”

而后天子便亲临“庄生天籁”,南楚帝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迟悦。

秦悦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一时间连编造的谎话也支离破碎,只得径直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见过南楚皇帝陛下。”

这一来一往,叫岳子荣也懵了,他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却见他满面含笑,成竹在胸。

这女子不是旁人,连名字也无法登记入册。岳临渊便向父亲建议,不如假托岳氏女儿,送入宫中。

如此一来,岳临渊那难产过世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生下了一对孪生兄妹,长子岳临渊,次女小岳。

岳子荣说,前朝有乔公之女倾国倾城,名曰小乔,而后又有小周后名动天下。他的女儿天人之貌,亦担得起小岳这名字。

况且天子称她“精于诗赋,德才兼备”,肖似班婕妤,故而宫中多了一位岳婕妤。

时有人褒赞,“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将班婕妤与先祖楚庄王之贤妻樊姬相媲美。而今陛下又以岳家女比之班婕妤,可不就是称赞她有楚王妻之美德?

果真是圣心难测啊!

岳家世代不涉党争,不露锋芒于朝堂,那知到了岳子荣这一代,却有个女儿成了帝妃。

因天子称赞岳婕妤钟灵毓秀,故而连她居住的寝殿也更名为毓琇殿。从前天子每每至北辰宫,也只是在起镜殿逗留,眼看着如今却是常常出入毓琇殿,教诸位妃嫔红了眼。

岳氏殊荣,岳婕妤的兄长岳临渊则破格提拔为国子监祭酒,官拜从四品下,主掌科考之事。

秦悦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前,修剪一枚小小的花钿,待大小形状满意,便贴在额角揽镜自照。

岳临渊入内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却是笑了,“妹妹怎么亲自动手做这些,唤婢子来便好。”

秦悦对岳临渊好感殆尽,自是懒理会于他。

他也不生气,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若是身边的婢子不贴心,我将家中服侍你的婢女送入宫可好?”

秦悦从镜子里看到他那张虚伪的脸,反是问道:“莫不是连我生平事迹都捏造好了?”

岳临渊忽然握住她拨弄花钿的手,“妹妹慎言,你我乃是龙凤之胎,何来捏造之说?”

秦悦笑道:“哥哥年长我近三岁,好一个龙凤之胎!”

岳临渊力道渐收,“岳婕妤,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秦悦斜睨于他,“岂敢,以哥哥的手腕,日后岳家族长的位子,必是你岳临渊的。”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借妹妹吉言。”

秦悦嫌弃道:“妹妹而今是帝王妾,请哥哥自重。”

“既是你有如此认知,为何陛下从未留宿在此?”岳临渊问。

“你监视我?”秦悦面露讥讽。

岳临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脸上,“天庭饱满,龙睛如珠,额生凤尾,乃是贵不可言之相。”

这样一张面容之下,却是白皙纤长的颈项,小巧的锁骨如龙尾般卧于雪肌之上,高耸的襦裙之内,隐约露出羞见人世的一抹沟壑,那景致神秘而美好,令人魂牵梦萦。

岳临渊不由埋头轻嗅她发丝的馨香,“你可知道,只要你愿意,没有人可以抗拒。”

“啪”地一声,岳临渊只觉双耳“嗡嗡”作响,却是捂着脸叹息:“妹妹的脾气是愈发大了。”

秦悦气得浑身颤抖,“你这虚伪的假道士,我说过,不要心存这些肮脏的想法!”

岳临渊皮笑肉不笑:“晚些时候,我会送个伶俐的婢子给你解乏。”

待到天色渐晚,岳临渊再入宫之时,却被内侍告知岳婕妤去了乾明宫。岳临渊本想等待一会,却听那内侍又说,岳婕妤特地带了口信给他,说今晚不回来,请岳大人明日再来。

岳临渊微微一笑,如此便好,若是她想得通这般道理,今后将是一人之下,数万人之上,不可撼动的高位。

秦悦倒是未曾诓骗岳临渊,每到初秋,元妃忌日,南楚帝便会喝得烂醉如泥。往日里严厉苛责,令人胆战心惊的南楚皇帝,喝醉之后却一定要人点亮室内的烛火,还要有人寸步不离地陪他说话,难怪燕枝主动要求为元妃守孝三年……

秦悦知晓她恐怕是要熬上一夜了,只见南楚帝饮了数杯,却是摇摇欲坠一般斜倚在榻上,红着眼对她道:“她走之前只说了两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秦悦摇头,“臣妾不知。”

“第一句,同她姐姐一样,死后葬于虞城。”南楚帝兀自笑道:“为什么她们都不肯陪我?”

秦悦自是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却听南楚帝又道:“第二句是带给燕桓的,说他若真的中意你,同你在一处便好。”

秦悦将燃尽的蜡烛换掉,又点燃一支新的,也不知南楚帝絮絮叨叨还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抱怨:她竟然对我无话可说!

听琴七所言,元妃当日险些断了双手、毁了容颜,恐怕帝王妾这个身份,于她而言乃是一生的噩梦。

可偏偏命运弄人,不可抗拒。只是这位元妃娘娘,一边不遗余力地将她摧毁,另一边却是替燕桓谋划太平盛世的好姨母。

秦悦只觉周身寒凉,睡意消弥。

次日一早,秦悦早已困得两眼昏花。却还要赶早梳洗完毕,然后又侍候南楚帝洗漱用膳。

南楚帝精神极佳,“你虽是贵胄出身,却能体谅下人之苦,实属难得。”

秦悦笑道:“臣妾惶恐。”

嘴上这般说,心上却不满至极,您儿子当日苛刻异常,洗漱用膳都是小事。

遥想庆元王殿下,夜夜逼迫她换着花样伺候他就寝,那才可怕。好在她入宫半年以来,南楚帝并未对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亲密。再者北辰宫的妃嫔阵容实属强大,便是姐妹们排队上阵,一年到头也轮不到位份地位的岳婕妤露面。更何况南楚帝大多数时候还是居于乾明宫中,每月还要在空无一人的起镜殿宿上几夜。

待南楚帝用膳完毕,却是道:“扶我去起镜殿。”

秦悦连忙扶他起身,内侍婢子见了,也只能远远跟上。

起镜殿在毓琇殿的对面,秦悦心想,待南楚皇帝陛下入了毓琇殿思念故人,她便趁机跑回自己房中补觉。

想到此处,秦悦心上瞬时舒畅,就连步伐也不由轻盈了几分。

起镜殿的陈设极为简朴,除了案前有一架古琴,几乎看不到房间的主人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南楚帝信步走至那架古琴旁,五指微微落下,有空灵之声似江南夜雨般沁人心脾。

“这是元妃娘娘的琴?”秦悦问道。

“不,是泠泠的。”南楚帝见她不明所以,却是伸手摩挲于光滑的琴面,那里有两个模糊的小字,“七弦,是贵妃的琴。”

“七弦。”秦悦顺着他的手望去,但见过真有两个娟秀小字,隐约难辨。

“可是贵妃娘娘的墨宝?”秦悦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多。只是旁人也不敢陪着天子聊这些旧事,唯独她胆大包天。

“倒是不像,许是那制琴人所留。”南楚帝道。

那“七”字倒是极好辨认,可是“弦”却像是个古字,以她浅薄的见识,字迹虽然模糊,却不该是七弦二字,反而应该是“七窍”。

秦悦在虞城之时,听说有以元妃命名的古琴,倒是从未得见。元妃闺名兰心,乳名蕊蕊。所谓五脏精气通达七窍,常有聪慧过人者,有七窍玲珑心。

她只觉一颗心跳个不停,难不成这琴是元妃的?可天子还沉浸在贵妃的遗物中无法自拔,脸上是娥皇女英皆离朕而去的凄凉。

说还是不说?秦悦当即告诉自己,切莫自作聪明。

“你入宫半年来,既不媚宠,也不胡闹,安守本分,进退合宜。”南楚帝微微转头,向她伸出手来,“迟悦,你且上前。”

秦悦见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只得走到他面前,敛眉垂首。

“你为何如兰心一般,不敢看我?”南楚帝问。

“陛下真龙气魄,气势雄浑,臣妾不敢直视。”秦悦谄媚道。

而后便听那人冷哼一声,“果然如她一般虚与委蛇。”

秦悦默然,原来元妃生前也编造过这般谎话……果真是欺君罔上,罪不可恕。

秦悦只觉他忽然牵住了她的左手,放在掌心细细把玩,“你生得美貌,又聪慧善解人意,出身、教养都很好,我很中意。”

秦悦吓得不知所措,却是笑着应答:“北辰宫中的妃嫔们,各个美貌聪慧,更甚于我!”

“你可知郑国公是如何死的?”南楚帝忽然问。

秦悦摇摇头,她大约是知道的。可是天子这么问,便是笃定她不知道。

“觊觎帝妃,死不足惜。”南楚帝的声音骤然严厉,“抬起头来看我。”

秦悦哪敢不从,却见他双目之中似有血丝,“不论她从前如何,只要入了我的后宫,受了册封之礼,便是我的女人。”

秦悦这才明白,南楚帝所指之人是元妃。想来在她入宫之前,与郑国公有一段暧昧情愫。而今元妃与郑国公都已故去,南楚帝依然对旧事耿耿于怀。他借着元妃之事,乃是告诉她,既然她已受封于婕妤,自是要同从前一刀两断,哪怕那人是庆元王!

秦悦只觉冷汗直上后背,其实天子不缺女人,又何必收集这样多的女子,如珠宝一般观摩鉴赏?

南楚帝只见身前的女子“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我并非头一次入宫,我曾于两年前随庆元王殿下一同入京述职。”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秦悦伏在地上,忍不住微微颤抖。今日是躲不掉了,横竖一死,她咬了咬牙,“我十四岁便跟了庆元王。”

南楚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你该明白,庆元王只是我诸多子女中的一个而已,日后之事,又岂是你能预料的?”

秦悦连忙道:“中土之国,华夏之邦有帝王,不顾父子纲常,纳了皇子之妻太真女冠。最后落得皇室倾颓,夫妻流离失所,太真亦客死他乡。可惜百年基业毁于藩镇割据。泱泱大国战乱不休,皇族式微,民不聊生。”

“巧舌如簧。”南楚帝望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反是扯着嘴角笑了。平日里醉心修容敷粉,沐浴熏香,原以为只是个注重容貌的小姑娘,哪知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这般多。

“如你所说,若是我纳了你,便是昏君?”南楚帝问。

秦悦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陛下一代明君,又岂会纵容动摇社稷之举?我也不慕太真女冠的半世荣华!”

南楚帝低头看她,“那你要如何?”

秦悦被逼迫到走投无路,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年纪足够做他爹的人,试图劝说她给他做小妾!简直是岂有此理!

要是教她父母知晓,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她索性把心一横,“我不敢自比班婕妤之才。然我自幼熟史事,通音律,对历朝官职、盐铁粮矿亦有见解。当日连江城田赋改制,亦是我与庆元王合议实行。”

南楚帝也记得,那份田赋改革的折子的确是她写的。

见南楚帝沉默不语,秦悦只怕他反悔,连忙道:“请父皇明鉴。”

南楚帝终是无可奈何地瞧可她一眼,“竟是被你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悦不明所以地睁大眼,却听他怒道:“还跪着做什么,明日一早到乾明宫来见我!”

终于不是晚上去见他!秦悦连忙从女地上爬起,便又换上恭敬而谄媚的笑,“儿臣驽钝,这便告退,望父皇海涵。”

南楚帝只道迟晋之那一根筋的老顽固,怎么生出这么个狡猾的女儿?

秦悦虽是笑着离开,却早已吓得双腿打颤,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日后就给南楚诸位皇子再添弟妹,与皇后娘娘姐妹相称。

刚一回到自己的寝殿,却见岳临渊又坐在内室,他鬓发纷乱,双目赤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秦悦疲惫道:“有什么事待我睡醒再说。”

“你……”岳临渊只见她面容疲惫,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衫。她虚弱无力,满是落荒而逃的狼狈。

岳临渊垂下眸子,“是否传唤婢子打水沐浴。”

秦悦道:“不必了,我一夜没有合眼,睡醒了再说。”

岳临渊还欲再说,却听她嘴里嘟囔道:“老不正经!”

他对伏在地上的少女道:“你此处听贵人传唤便是。”

那女子小声道:“是。”

秦悦这一觉直睡到傍晚,饿得肚子干瘪,咕咕直叫才醒了过来。她刚要张口,便见一个婢子小心翼翼地捧了茶盏道:“娘娘可要饮水?”

“好。”秦悦伸手去接那杯盏,却将那少女看了个清清楚楚,“玲珑?”

少女歪着脑袋道:“娘娘唤我?”

分明是玲珑,为何露出这般陌生的眼神?

秦悦一把捉过她的手,带到近前细细查看,“你家在连江城,你是庆元王府上的婢子,你可是忘了?”

少女茫然睁大双眼,却是直摇头。

秦悦捧着她的脸,“你从前唤我阿吾姐姐。”

她眨了眨眼,却是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拳头,缓缓展开,“阿吾姐姐?”

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秦悦又是喜又是忧,轻轻抱了抱她,“从今往后你便叫玲珑。”

“好。”

秦悦连晚饭也未曾来得及用,便径直出宫去见岳临渊。

庄生天籁酒肆之上的小阁楼内,文锦却是拧着眉道:“青天白日的,突然有人晕倒在咱们正店门口。我还以为出了人命,哪知饿晕过去一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玲珑。我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唤,才将她救醒。哪知她根本不认得我!”

岳临渊亦是点头,“我听闻她是你从前的婢女,便将她送进宫中陪你。”

秦悦笑道:“她正是玲珑无疑。”可是玲珑当日带着她的信物,去皇云观面见玄清坤道,而观她此时模样,早已记不得过往之事。恐怕当日因她之故,玲珑也跟着吃了不少苦。

岳临渊思索片刻,“近来的确不太平静,有人在查庄生天籁的幕后老板,你且安然居于宫中,春节之前,就不要抛头露面了。”

秦悦点头,她知晓岳临渊的用意。春节前各城主入京述职,她的确应该深居宫中。

秦悦笑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哥哥替我查访一番,到底是谁将玲珑送到明城,又是谁在查我。”

因白日里睡得久了,夜里便有几分辗转难眠,秦悦想起明日一早还要去乾明宫,可早朝之地,她跑去做什么?莫不是同当日在连江城一般,教她坐于屏风后偷听政事?

彼时庆元王不甚安分,有一次议事时间有些长,他忽然冲到屏风后面,也不顾玲珑还坐在一旁,忽然捞起她的身子,急促地吻住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推他,他却是不肯松手,反是啃咬着她的嘴唇,迫使她张口回应才作罢。

屏风之外出奇地安静,却也出奇地尴尬。可庆元王却毫不在意,一番汲取甘露之后,又大步绕过屏风而去,继续一本正经地议事。

秦悦忽然想到,今日之事似乎是她毫无隐藏地交了底,而堂堂的一国天子,难道是在试探她?

可不论如何,她情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也不后悔。她十四岁便跟了燕桓,她曾经以为他是天下最坏的人,而今才知这世上男子的险恶用心。

他当日唯一欺骗她的,便是为了哄她交出身子,灌了她许多酒,说饮了酒便不会痛,又说那种事很快便好。而今想来,她从前的确是不解风情,同床共枕了那么久,她也没能明白他要做什么。

待她再与他相见的时候,她必不是从前那般懦弱的模样,她会如母后一般无所畏惧,顶天立地。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辱她,算计她,利用她。

秦悦在榻上滚来滚去,这床榻虽然宽敞,却是又硬又冷,不及连江城那紫檀木大床舒服。遥想庆元王那激烈硬朗的性子,便是床榻也柔软如云朵一般……

玲珑的声音夹杂着疑惑,“阿吾姐姐在笑什么?”

秦悦将脸蒙入被中,“你怎知我在笑?”

“便是在夜里,我也看到姐姐的眼睛明亮如星辰一般。”玲珑便也笑了起来。

及至第二年八月,虽然入宫不足一年。但婕妤岳氏秉性柔嘉,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加封昭仪,为九嫔之首。

“岳昭仪……”燕桓反反复复琢磨这三个字,又将明城送来的画卷一一展开来看,无一不是女子以风帽、团扇遮面,窥探不得半点容颜。唯有十指丹蔻如血般殷红。

岳氏女每日醉心于修容美颜,毫无才情可言。偏是这样一个女子,出入乾明宫,不避朝议。燕桓不由拧着眉头,这般肤浅的女子,定是生得美艳无双的妖媚之相。父皇素来喜欢美人,从前也不会纵容女子议政,而今倒是愈发老糊涂了。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唤了一声,“周闯”。

周闯问道:“去查岳昭仪?”

“查岳临渊何时多了个胞妹。”

燕桓立于阁楼之上,负手望向窗外。那一方莲池已被填平,种满了大朵的木芙蓉。每年母亲忌日将近,芙蓉便会大朵盛。

当日一别,未曾有过一次相见。燕桓每每想起那一夜,她提着一盏昏暗的灯,一步一步走下了楼船,掩于漆黑夜色之中。她未曾回头看他,一如七夕节弃他而去那一夜。而今想来,她心上定是怨恨着他的。不是他丢了她,而是她弃他而去,再也不肯回来。

眼看着秋日又来,他终于明白,若是她刻意回避,总有法子教他寻不到她。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正如她被迟玉夺去的那一夜。

她的妆匣里少了两支簪,乃是他当日亲手为她做的笄礼金簪。起初他以为,只要在齐、楚境内所有店铺一番搜寻,兴许她会在走投无路之时,典当了值钱的物件度日,如此他便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到她。

可而今想来,她早已不再信他,她既是连他都不要了,又岂会带着这些俗物。她数度遇险,几番生死离别,早已没有什么能令她牵肠挂肚。

这女人,说不要就不要,难道他只是她当日遮风的羽翼,避险的浅滩?遥想他与她第一次相见,她便是在逃难,彼时他在想,为何公何宇当日浑身是血,也要拼尽性命护住她?

他对她所有的好,都不及公何宇在她危难之时以身相护。因为命途坎坷,她时常如惊弓之鸟,易相处却常防备。自负如他,究竟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金银珠玉大都入不得她的眼,他对她那些承诺,也如梦幻泡影,她一定不会再信。

世间广阔,她竟是这般贪玩又狠心,再也不肯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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