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扬过,祖文在马上奔腾,他这一天几乎都怀着一个怪异的感觉,可到现在他也没有真正想明白。他不想让父亲在这段感情中掺杂任何成分,但显然他对他是否承认成了这段感情的转折。从前偷偷摸摸的时候他一直坚信这段感情是正确的,是需要至死追求的,然而现在,他好像失去了动力,对他心爱之女的冲动一下子平息了,难道说爱情真的需要阻力来推进吗?如果这样的话,他已经想好了……
下午出发,真正到达弗洛兰迪城时已接近黄昏,这里并没有明确的季节区分,只有短暂的模糊的温度变化。尽管谁也说不出但天气确实一点点变冷了,雨水也照旧不下。而这一别就是好多天,太久太久,他的身体也如这大地一样干燥。
建造此城的时候,建造者并没有按照原来的洛克伐城建造,全盘照做的话根本是完不成的,因此,城市以这块地方来规划出的一小部分中,仅有一点点是来自于洛克伐原本的建筑风格,而其他的则都因材料匮乏而难成其就。他们赶路的时候会住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里,而在人们的口耳之间相传,这里其实也仅仅是个暂住点而已,一次在这里待了十年之久,是他们并未想到过的事情。
长存与久待并没有让洛克伐人恢复往日的生机,但凡有些思想的人,都开始不明目的了。不知自己为何而活,不知未来的幸福还有几分。于是,除了酒馆和妓院能够维持往日的营生之外,其它的商业行为都在退步之中。在这里有人们长久吃不惯的粮草,周围包裹着阴翳而充满敌害的森林,几千人的人口正在逐渐下滑之中,孩子们在这种慌乱中逐渐退化自己,也许说不定再有多久,他们就变成野兽一般了。
从这一点上,祖文确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她出身名门,从头到脚都十分高贵。而自己,虽然未必比得上对方的身价,但也是一个地方领主的儿子。父亲的官职在这里几乎没人在意,自定居之后好像莫名产生的,他也不知道与之前的副将相比,究竟孰大孰小。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父亲还在这里的话,他的所作所为将会方便得多。
石板在地面上铺成鳞片般的样子,并不稳定,他骑马的时候就有几次好些陷进去,周围的一些人总是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尤其是在这个落日的时候,一切热闹之火都被吹熄了,尤其是在将军府的附近,他更是一点也看不到那些风骚的女人,和一些喝过酒之后更加风骚的男人。
在转弯之前,他已下马,将军府看起来没有几人值守,可是他心里却隐隐的有些不安,不知在父亲允许他做自己的选择之后是否他就可以明目张胆的闯进去了。可他没有胆量这样做,就算有胆量为女人与士兵们拼个你死我活,实际上也毫无意义。他从自己身边的守卫那里借来一份铠甲,穿起来有些禁锢,尽管这套衣服与将军府上的卫兵有所差别,但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也许够了。
他在大门一边驻守了一阵,心里慌乱的不行。以往的他,其实都是在白天守在门外,小姐会在某个时刻出来,他便悄悄跟从,然后从某个地方偶遇。然而兰卡的死打断了这一个循环,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对方,不知她是否在暗暗生着闷气,祖文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更好,他喜欢被女人喜欢的死去活来的感觉。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祖文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只见一个衣着华丽,弓着腰子的长发老人。纵然他认得这是个老人,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苍老的感觉,连皱纹里都透着油光,好像是从某个女孩的脸上蹭来的一样……
一身华丽衣服,一副充满傲气的软骨头——祖文暗暗呸了他一下。“我是这里的守卫,你难道看不出来?没有事的话就赶快滚开,将军府附近可容不得你撒野!”
“哈!”那老头直起腰,“你当真以为我会不认得你?才几年不见,汗宁家的小公子却将我忘记了,果真是人老遭人嫌啊!”
他不喜欢“小公子”这个称呼,无论是谁这样叫。
“你是谁?”
“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识你父亲。”他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走,我有一些事情希望你能替我传达给你的父亲。”
“不,我可不是你们之间的信使,况且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的父亲将你教的不错,不过你得明白,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畏头畏尾总是不好的,这样的话你永远也超越不了你父亲。”
胡说八道!祖文心中说,可是他却决定跟着他走,因为他的确想要超越他的父亲,至于他有几分自信?哼,他根本想不出这一个老头子能跟他玩什么花样!
“对了,我的好公子,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你来的越晚越是好事……”
一个微笑的眼光拂过,祖文一抖,越来越想不透这个人是谁,究竟为何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是后来一想,他们经常性的会面可能早已传到大街小巷,因此,倘若她保密不周的话,别人能够知道也是必然的。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的名字叫祖文。”他说。
这个人指引他来到一个酒馆之中,他跟那酒馆的主人眉来眼去了一会儿,然后对方就幸灾乐祸地跑过来给他安排了一张桌子,然后大声招呼了酒保。
“你们要来点什么,两位?咱家有上好的‘娘娘仙’,还是来自于洛克伐年代的陈酿哩!平时我都不愿拿出来,只等像您二位这种尊贵的客人来,我才推荐——”
“不可能。”祖文说道,“逃命的时候谁还会带着酒呢?”
“不然你说怎么样?小伙子,我是开酒馆的,走的时候自然带着酒。你或许没有听说,但这位大人知道,开妓院的老熊,可是把老婆扔下,然后带着一堆小姐走掉的,你说他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带上点小酒有什么不恰当的?”
祖文笑笑,“好吧,就来这个吧。”
实际上,他不得不承认自打到了这里,他已经多年没有沾酒了。无奈他们一家子都被困在那个小地方,天天吃风喝烟倒是不少,可是生活却比不了这里。尽管这里也面临着一些问题,但他想——或许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然而只是老头子的意见让他们觉得,在萨米人中间与在洛克伐人中间没什么不同。
而这位大人——老板刚才说了——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从他的低垂的眼皮上看,真是生活了许多时日了,可是他的身材,又不像是会打架的那种。于是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他或许是国王的亲戚。
至于更细致的猜测,他就难说了,毕竟他是那种不太历史和家族世事的人,曾经他拼命练武,不过是为了子承父业,但现在来说……
“你的长相还真很像你的父亲。”这个人打断他的思绪,然后继续说,“只可悲你的父亲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这个老人牢牢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儿?”
“难道他还没告诉你么?”
“不,他当然告诉我们了,不过我只是不确信你说的跟我想的是否是一个事情。而且,我也想听听在别人口中,父亲究竟如何。”
“当然,当然。”他说,“无论从谁的口中,他都是一个令人敬重的人物,只不过,他犯了一些小的错误,这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什么错误?”
“你要明白,我说的错误只是一个小的方面,对他而言,其实这算不得错误。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他选择——”
“酒来啦——!”酒保的话将他打断,两人看了看对方,将一碗酒端在自己面前,然后他便继续说,“只因为他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