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真巧了,父亲,我也是。”蕾雅说。
“那么你先说吧,至少让我们彼此情绪稍微缓解一下。”
“好吧。”蕾雅说,从父亲面前坐定下来,“我看到的状况不太好。先不说人,城里用于恢复各种生产的材料都有欠缺。木料看起来是最多的,但是人们的斧头都磨损的差不多了,没有钢铁的补充,这你也应该知道。当然最紧缺的还是食物问题,这一点比我们想象的更糟,人们现在就差吃树叶啃树皮了,庄稼几乎绝收,森林中可以狩猎的活物只剩下蚂蚁蟋蟀。这的确是一件怪事父亲,我跟几个人闯到森林里看了看,能看见的鸟都没有几只,就好像老天存心铲除我们一样。河道几近干枯,再过些日子恐怕我们喝水都成了难事。”
她不断力求详尽地说着,心里曾有过好多想法,而如今都一一被打破。
“我不知道在您那里还有什么更让人难过的事,光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够让人难受了。还有——”她看了看父亲的眼神,“算了,我不说了,反正这些您应该也知道。”
“我的确是知道一些,只是拿不定主意。”
“那您要告诉我的事呢?”
“安娜失踪了。”父亲垂下头,“我们在河滩上找到一堆尸体,被火焚烧了的,并不能确定里面是不是有安娜。”
“什么?”蕾雅心头一揪,“怎——怎么,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些人应该不是帕尼洛他们一群人,至少数量上不是。连到那里去的一群士兵都受到了惊吓,回来之后都有些口齿不清了。弄得我还亲自到那里看了看。”父亲说,“起初我以为是帕尼洛叫人杀了他们,然后将他们放在一起焚烧。但是后来我们在搜查村子里是否还有幸存者的时候找到了帕尼洛的尸体,确定了他并没有参与此事——”
“怎么可能?”蕾雅满脑子惊诧,“有可能,他派人杀了他们,然后又被手下杀害了呢?”
“他不会那么傻,蕾雅。”父亲摇了摇头,“我了解他的风格,他不是那种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若要杀人的话,最简单的方式就可以了。”
“说起来,我们倒是认识那么一位喜欢用极其个性的风格来折磨人的一位——”
“父亲,您是说——他?”蕾雅吐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没见他,我还以为他收手了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蕾雅这样回答,“不过托他的福,我现在好像已经不害怕任何东西了。”她见父亲不带好气儿地笑了一声,“好像而已,如果他真的折磨起我来,我想至少也需要一点习惯的时间吧?”
父亲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略带试探地问了一句,“祖文现在都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每天就在宫里四处闲逛,没见他惹什么事,也没见他做过什么好事。”蕾雅眯上眼睛,“不过,您问这个干嘛?”
“安娜的事情最好不要告诉他,在我还没确信她一定死了之前。”蕾雅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真正的意图,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有一句话我也想问您,父亲。”她说,“既然巴苏特那么坏,为什么您不将他处死呢?”
“让他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那就把他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啊——”
父亲眼神中满是意外,“蕾雅,你真的觉得你父亲没有想过这一点吗?”蕾雅自觉说不出什么,这样的问题的确有些出乎意料,好像并不是她问的这个问题,而是代别人问的问题。她跟着父亲学了这么久,已经完完全全相信父亲了。他能听的懂她说的每一句话,也能在她无意间出现了错误时及时纠正。但即使是对父亲来说,对巴苏特的能力也全然不知,否则他一定早就想到将他扳倒的方法了。
空气干燥,尘土飞起让人看到的天空就是灰蒙蒙的一片。那片绿色,也因这烟云的笼罩变得不清晰,层层叠叠看起来已经逐渐发黄、枯萎。这是怎样的光景呢?为何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不想无理由地怀疑一个人,但似乎她面临的一切都与这个法师逃不了干系。法师?魔法?蕾雅从来没有从哪本史书中看到过,唯一被赋予神性的是瑞卡丽娜女王,然而谁都没见过真正的她;后来又出现了一个阿里克斯曼,用预见打败了洛克伐王国的人;再后来,就是巴苏特——看起来像是在拯救整个王国,但却逐渐将其摧毁。
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的开始?蕾雅有些说不好自己现在的感觉,但似乎她已经有些陷入到痴迷之中,仿佛她将这件事揭开的话,她就可以拯救这个王国一样。她知道自己陷入了痴傻,她是不可怀有像祖文一样不切实际的勇气的。
她从台阶上下来,转弯发现了祖文正在那里等她,她并不打算怎么理睬他,如果他不主动与她说话的话。一次擦肩而过,祖文什么都没说,蕾雅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却听见他的脚步声正在尾随着她,她加紧步伐走了几步,对方依旧不舍。
“你想干嘛?”蕾雅注意到周围的守卫,只能小声说。
“我需要跟你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固执地说,刚想要走,他居然一下子抓住了她,强硬的出乎蕾雅的预料。尽管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心里的反应其实要比脸上的反应还糟。
“蕾雅,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起,尽管没有正规的仪式,但你肯定不希望让他们看到我们之间分裂了吧?”
“没错,但年轻人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儿,我相信他们会明白这一点。”并不生硬的,蕾雅还是将手挣脱了出来。
“我是说至少我们得有一块幸福需要让他们看到……”他的眼睛又在做曾经的事,可是一直以来收到的不过是蕾雅的同情而已。
“但我不会装,我从来都不会。”蕾雅越来越不喜欢这种不合时宜的缠绵,为什么凡是痛苦都要她这个女人承担呢?
“蕾雅,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对你说一点过去我曾隐瞒着你的东西,真的,我甚至不求你的原谅。”
“没什么好原谅的,你对不起的并不是我。”毫无意义,蕾雅想说:你所做的毫无意义。但她的确宽宏大量地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在他解释之前,蕾雅甚至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估计就是那些如何犯了大错,如何不像个男人,如何如何……这样的借口。然而祖文的能力在于他总能把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的话说得十分令人正式,就好像不听就会犯大错。蕾雅不希望自己犯这样的错误,但与其出宫寻找各种不自在,倒不如听听祖文的闲言碎语。当她听困了的时候,也可以好好睡一觉。
她带着祖文来到自己的卧房里面,原本王宫里面并没有专门为公主准备的房间,毕竟洛里斯已经无儿无女了。她住的地方,是一间采光较好的闲置房间,这话说出来有些讽刺,明明没有什么人居住,但凭空间却总有那么多空房。相信洛里斯在建造的时候只是为了让外表显得气派而不在意这些房间中是否真正存在用途,毕竟从外面看,城堡是一体的。或者从另一方面来讲,既然城堡都是洛里斯一个人的,即便里面有再多空房,也都是他一个人的。因为一个人住,空的房间才成为可能。
父亲来了之后,已经安排侍从和女仆以及一些驻扎在城堡里的士兵住进这里面,抛弃环绕着城堡的低层的厢房,用于堆放一些看起来有用但一时找不到用处的杂物。对于非常时期而言,几乎任何一件没有用处的东西到最后都可能起到很大功效,所以浪费是现在最大的一种罪恶。
“好了,你坐在那里吧。”
“这还是我头一次来你的房间。”祖文的脑袋转来转去,不知在寻找些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公主殿下。”
“你这样说没有用的,蕾雅,除非你用刀插进我的嘴里,否则我不会对你用那个称呼。”
“恩,好。”蕾雅点点头,“那你有什么事可以快一点说,我想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他看了看她,好像有些不理解她这态度的缘由似的。不过好在他没有浪费时间来争论这些,祖文开了口:“我想解释一下我在过去跟你上床那天的事——”
“闭嘴!我不想听!”蕾雅直接打断他,果不其然,他还是以为只有这一件事改变了她对他的态度。他一直都在试图解释,结果事情总比他解释之前更加荒唐。
“在上床之前,我曾——”蕾雅捂住了耳朵,好像故意气他一样。
“我曾见过巴苏特一次。”
“你说什么?”
“他邀请我喝了几杯酒,还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蕾雅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我的事儿?”巴苏特在那么久之前就开始注意到我了?
“他究竟说了我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赞誉的话。”祖文一边说,一边表现说出这种话的不自在。
“我想听实话!”
“这确实是实话,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其实最主要的是,他要我寻找一个人。”
“什么人?”蕾雅感觉自己有点懵了。
“就是他们断定我父亲杀死的那个人。”
“汗宁叔叔——”蕾雅在自己的记忆里,这里似乎的确有那么一位,不过在当时他们都将这个人忽略掉了,以为他不过是国王或是巴苏特用以铲除汗宁的借口罢了。
“他怎么了?巴苏特要你寻找他干嘛?”
“我起初不知道为什么,但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了,他让我寻找的那个人与巴苏特有着同样的能力——”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将蕾雅从昏沉中惊醒过来,但这刺激也只是一阵。不管这个人是谁杀的,总之他已经死了,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对付巴苏特是不可能的。难道说祖文找到了能让他起死回生的方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蕾雅倒可以给他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从她的心中。
“可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难道他的死是假的?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办法将他弄活过来?”
祖文表现出一副无辜的面孔,并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办法,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我的弟弟好像也会一些魔法,而且,好像他现在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