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呈王府已经重新恢复了安静的状态,偌大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夜空中的月亮还在头顶发出耀眼的光芒,臧鸢木的精神有些恍惚,似乎有些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她坐在火凤凰的背上缓缓下落,抬腿敏捷一跳,便落到了主院的正中央,她站在霍昭呈的门前,刚刚伸手想要敲门,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臧鸢木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霍昭呈的黄金面具被月光映衬的更加闪亮,看的臧鸢木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没睡觉?”臧鸢木诧异的问道。
“你不也没睡么?”霍昭呈放开了她的手,把双手背在了身后,低着头一脸平静的看着臧鸢木。
臧鸢木的心里有些怵,被他看的头皮发麻,总觉得霍昭呈已经知道了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却已经听到他先说话了:“说吧,有什么事情要跟本王讲?”
“呃,那个……”臧鸢木支支吾吾,竟然有些不敢说了。
霍昭呈丝毫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有什么不敢说的,本王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
臧鸢木深深呼吸了一口,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月莺……中毒之后是不是跟着你走了,你找人帮她解毒了是吗?”
“是,怎么了?”霍昭呈并没有对她的话题感觉到有任何敏感之处。
“那她恢复的如何了?”臧鸢木试探性的跟他打听。
“还不错,表皮上的伤口基本上已经完好如初了,只不过脸部还有一些小的瑕疵没有解决,但本王相信,很快她就会恢复已经的那个月莺了。”霍昭呈听她问一句便答一句。
臧鸢木皱紧眉头,对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又说:“你刚才说这只是表皮,那么身体的内部呢,骨头什么的可有受损?”
臧鸢木说完之后便觉得这样问可能不太好,便又说:“我的意思是,她能否自由走动?”
霍昭呈的眼神骤然变了,他的声音低了几度,说:“暂时不能,毒素已经深入骨髓,很难完全将毒排出,甚至连鱼尾都不能正常变成人腿。”
臧鸢木听到这里便已经万分肯定自己的某种猜想了,这个月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月莺,可若她是假的,那真的月莺又去了哪里呢!其实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假冒月莺的人究竟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
前些天霍昭呈有派虞丞去调查过有关月莺的事情,虞丞的说辞和臧鸢木怀疑的其实是有相通之处的,原本霍昭呈并不是很想追究,毕竟他对月莺的感情还没有被消耗殆尽,可是现在看来,他确实很有必要去和那个“月莺”对峙一下了。
霍昭呈把门关上,转身就要走,月光下他高大的背影十分伟岸,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在月夜下隐隐发着微光。
臧鸢木加快了脚步一把抓住他结实的臂膀,拦在他的面前,说:“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还不能去找她!”
“如果她不是月莺,便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去冒充她的,或许她只是想以此来接近你,从你这里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你现在冒冒失失的去找她对峙,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你这样过去万一逼急了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怎么办呢!”臧鸢木慌慌张张的说出一大串话,她抓着霍昭呈胳膊的手微微发着抖。
霍昭呈低着头,说:“本王没想去找她,你说的话本王会一一核实的。”
臧鸢木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将手拿开,后退一步,问:“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本王只是想去看看昭觉了。”霍昭呈每次说到霍昭觉,声音都会变得很轻,眼神中也流露着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这样啊,我还以为……”臧鸢木低下头,“那你快去吧。”
“本王以为你会想跟着去的。”霍昭呈的声音没有夹杂任何情绪。
臧鸢木怔了怔:“我可以吗?”
霍昭呈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麒麟兽给召了出来,然后伸出手指对臧鸢木勾了勾。
臧鸢木愣了一下,随即慢慢走近他,霍昭呈俯下身子一把将她拉上了麒麟兽的后背。臧鸢木还没有准备好,便落入了他温暖的怀里,霍昭呈灼热的鼻息贴在臧鸢木的头顶,臧鸢木只觉得全身发麻,整个人都绷住了。
霍昭呈始终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感觉到臧鸢木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自顾自的拉着麒麟兽脖子上的链锁,尽量将身子俯下,几乎压在了臧鸢木的身上。
臧鸢木总觉得他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好几次将他推开之后,霍昭呈却又贴了过来,还用手把她的头朝下压了压。臧鸢木只好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假装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此时的月光已经非常柔和,没有了上半夜的凌冽,照在脸上通透一片,凌乱的树枝在地上投下阴影,显得十分有诗情画意。臧鸢木有了几分睡意,麒麟兽的背上又格外的暖和,笼罩在霍昭呈柔和的怀中,她慢慢打起了盹儿。
月莺见身后的人已经被甩开了,便加快速度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丛林里,丛林后面是一条不算太大的小河,河边被黑压压的芦苇丛给包住了,微风拂过,芦苇丛两边摇晃着,在月光的映衬下,竟如一排排整装待出发的小人,夹杂着几分诡异。
就在那丛林之中,忽然现出了一个凸起物,在平坦的泥土中显得十分突兀。
月莺顺着中间的弯道慢慢走向了那个凸起物,站在前面,盯着它看了半晌,大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叶洋洋洒洒的飞到了月莺的身上,然而月莺并没有打算将它们拍打干净,而是任由它们弄脏自己的衣服。
她站在大风中站了很久,才对着凸出来的泥土轻轻开了口,说:“对不起。”
月莺的眼角有泪水慢慢涌出来,精致的脸庞被哀愁爬满了,她闭上眼睛,长而翘的睫毛已经被完全打湿,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抓起一把黄土,最后又将土洒向了天空。
月莺站起身子,把脸上的泪痕擦抹干净,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土堆,慢慢的离开了,只留下一地萧瑟的枯叶还在空气中旋转流动。
月莺纤瘦的身影快速在黑夜中穿梭,万家灯火一一熄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后半夜,泱萝宫。
正殿的烛火还没有熄灭,司徒珺睡觉的时候通常习惯点着灯,珠帘后面的身影在昏暗的烛火中更加妖媚,她微闭着双眼,已经知道外面有人急需见她,却还是不骄不躁的在安静等待着。
泱萝宫的侍从在通报之后,便将月莺从宫外给放了进来,月莺加快脚步顺利进入了正殿,今日的她和上一次不同,少了几分自信,却多了一丝柔和。
“月莺参见宫主!”月莺对着珠帘后面的人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司徒珺轻笑一声,早已看穿了她的心事,便幽幽道:“怎么,鲛人公主今日似乎少了几分戾气,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吗?”
月莺沉住了气,不知道怎么开口,待思绪完全整理好之后便缓缓说道:“月莺近日来,还是关于通天药典的。”
“本宫当然知道,本宫不关心这件事情办理的过程,而只在乎结果。怎么,鲛人公主是来告诉本宫,这件事情你没法办了吗?”司徒珺缓缓直起了身板,一双水灵灵的眼中情绪复杂。
月莺点了点头,说:“先不说结果,月莺只希望公主能够先听听过程。”
司徒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月莺,原本就寂静无声的大厅,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月莺不管她要不要听下去,便直接开口道:“不是月莺没本事帮公主拿取通天药典,而是即便公主得到了通天药典,夜溟九的咒印,依旧没办法治疗……”
“你说什么!”司徒珺猛地拍了一声桌子,大厅中顿时发出了一声巨响,外面的侍从们都被吓了一跳,可是没有司徒珺的命令,他们都不敢进去问个究竟。
“我说,即便您有了通天药典,也无法请出阡瑭为他解除咒印,因为他的咒,根本就无法根除。”月莺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都说清楚了。
司徒珺却连连摇头,眼神有些木讷,说:“不可能,之前明明有人告诉本宫说只有阡瑭有办法治疗他的,你现在又说不可能,为什么?”
“我今天见到阡瑭了,就在霍昭呈的王府里,我躲在围墙后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翩若郡主这个人,她本命祁木弋,是西阙国祁王府的养女,皇帝亲封的郡主,今天她也在王府里,我听见阡瑭让她做个选择,问她是想救夜溟九还是想救‘她’,具体的‘她’是谁,我没有听清楚,好像是跟霍昭呈有关的人吧。”月莺将今天听见的所有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司徒珺盯着月莺,声音颤抖,问:“快说,她最后选的是谁?”
“她。”月莺说的很果断。
司徒珺瞪大眼睛,双手一用力,一只崭新的玉杯瞬间被捏碎了,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她白皙的右手,顺着指缝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