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宣姜氏醒来,非要去看儿媳妇。
姜二夫人实在是没忍住:“你这个样子,是去看她的,还是去叫她安慰你的?你行行好,就别去为难她了,她够不容易的了。”
宣姜氏闭上眼,揪着心口,悲苦地道:“我到底要如何,你们才满意啊?”
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也不知道该要如何了。
守了她一夜的姜二夫人也是心灰意冷了,她站了起来,跟站着面色惨白的归德侯道:“好人都是她做,坏人都是我们,侯爷,你也看在眼里了吧?把人看好了罢。”
宣宏道点点头,“谢过二嫂,我送您出去。”
他这段时日因长子的叮嘱,步步谨慎,果然国学府的建地那边也接连不断出事,手下人也是不断出岔子,他已是分身乏术,哪想家中只是媳妇生个孩子,夫人没有媳妇盯着,这家就露出破绽了。
“我会好好跟她说的。”送了她到门口,宣宏道低声道。
见他一脸憔悴,姜二夫人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在这个家里,自然是知道他的公务那边对他催三催四的相请,现在还留在家里,也是不得已了。
“行了。”姜二夫人摇摇头,“我去歇一会,有什么事,你叫虞娘她们,还有我家小二媳妇她们,她们都在侯着。”
“谢过二嫂,劳烦您了。”
说罢,等人走了,他转头进了屋,叫退了下人。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等他一走,宣姜氏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虞娘她们也是面露凄色。
府里的两根顶梁柱已是操劳过度了,少夫人还躺在床上,夫人就不要再哭了……
她哭,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姜张氏她们听说小姑姑又大哭了起来,也是面面相觑,不过到底没人进去安慰她,她们还等着处理这府里的事务。
清晨一大早被大伯母亲派来的姜家四媳妇此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婆母是守了小姑姑一夜没睡,等着她醒了过来,小姑姑倒好,哭了又哭,这身子要是哭坏了,又让她婆母跟着熬不成?
她倒是有哭的功夫,他们姜家却忙作了一团。
老祖父都那么大年纪了,这时候为了表兄,为了侯府,穿着笨重的朝服又去上朝跟人斗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熬不熬得住。
姜家的四媳妇是再敬重他们家里这个老人不过了,这时想起天不亮就起门了的祖父,鼻子一阵发酸。
这姜家人实在是厌烦了她们家这个小姑姑,但也无暇多想,辰时一到,这才大早上的,又有人上门了。
泼辣的姜家四媳妇要去门口迎客,但被大嫂拦住了,姜张氏笑道:“我去。”
她是姜家孙辈的大媳妇,昨天婆母去,今天就她去好了。
姜家的人当得起事,这些年间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当媳妇的也不怕事,为着家族,姜张氏也不在乎这抛头露面,整整衣饰,就去了。
今天孩子已落了地,不好拒在门外,姜家来了四个媳妇,这时除了照顾洵林的那个姜家三媳妇,此时全都去了前院的大堂,招待客人。
她们就把来贺喜,吃喜糖的客人挡在她们这关了。
有着她们,许双婉着实轻松了不少,她无需见来探访的客人,也不用得罪她们,更不用说,会传出什么去。
不过她也没闲着,也着实是闲不下,她静不了那个心。
她一直抱着孩子不离手,采荷劝了又劝,见她们姑娘抱着小公子还安心一些,便不劝了……
等听说外面来的人有点多,许双婉想了想,让虞娘过去把洵林接过来,让姜家三表弟的媳妇去前堂帮忙,洵林就由她看管了。
“您已是要照顾小公子了。”采荷又劝她。
“一样的。”许双婉笑笑道,照顾一个小公子是照顾,照顾两个小公子也是照顾。
尤其这时候了,管不得累不累了。
老去想不行不能,也就真不行不能了。
长公子在宫里发生的事,这时知道的都没人告诉许双婉,皆守口如瓶,许双婉也没问,她这时也没想多的,更多的她帮不上,她能帮她夫君的,就是替他把这个家守好。
洵林很快就过了,他一过来,爬上嫂子的床,抱着嫂子的手臂就不放,但他没有哭,乖巧极了。
“我听话,不淘气,不惹事。”洵林粘着嫂子一阵后,才闷闷地开口说话。
“那可是真乖了。”许双婉笑着跟他说,又道:“你去下面用点吃的,吃饱了上来,陪小侄睡一会可好,他也可乖了,你喜欢他罢?”
“喜欢。”
“去罢。”
“哦。”洵林这才慢腾腾地下了床,去用了膳。
跟着洵林的两个丫鬟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她们是少夫人挑来照顾洵林的,洵林被姜家的表少夫人照顾的很好,但小公子闷闷不乐,不出声的也不睡觉,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等洵林一听说大嫂来人接他了,他可是自己跑过来的,鞋都忘了穿,她们这才知道,他这是在等着呢。
洵林用了膳,许双婉让他给她念了一段书,又让他跟小侄玩了一会,就一会的功夫,洵林就安稳地睡了过去。
许双婉也没让采荷她们把他抱走,就让他跟着孩儿睡在她的身边。
洵林再不知事,也是有感觉的,许双婉感觉他有点被吓着了,听说公爹也是早早出去办事去了,他兄长也不在,他愿意跟她在一起,也是好事。
许双婉看着睡着了的两个孩子,摸了摸洵林的脸。
采荷在一边看她们姑娘的微笑,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哪是什么坐月子,她以为她们姑娘嫁了姑爷,那是之前想都没想到过的福气,她这才以为没几个月,就又变了。
而前堂那边,这一天下来,也是出了不少事,先是罗家和大少夫人,也就是许双婉之前在许家的大姐许双娣也来了,许家也莫名的来了几个旁系跟不知道许双婉已跟许家没了关系一样,来上门贺喜来了,再后来又是侯府的几个没了关系的亲戚也是来了,还来了侯爷要叫姑姑的这等老长辈,姜二夫人这觉没补好,就被叫了起来,穿上战衣就又去了。
许双婉也一直让雯儿和乔木盯着,虞娘她们尚还因为有顾忌会瞒着她一些事,她的这几个丫鬟,尤其有些一根筋的雯儿和乔木,那是从来不对她撒谎的,她们也怕对她撒谎。
等她知道前院发生的事后,她也是颔首道:“难为姜家的舅母嫂嫂们了。”
没有她们,她能做的就是让侯府大门紧闭,让外面的人对侯府臆想猜测,更甚者,会出现对侯府不利的流言。
躲,是她想的最不想用的办法了。
还好,没有到这地步。
侯府没有被姜家放弃。
这等于,她的夫君也没有被放弃。
一个不被放弃的人,身上是有生机的,必有他不被放弃的理由。
许双婉如此深信着,所以她不忙不乱,这一天在床上安然度过。
这一晚,侯府的长公子没有回来,侯府的侯爷也没有回来。
姜家的媳妇们在入夜后总算轻松了下来,又相约去看过表兄弟家的这个媳妇,这妯娌们说了会话,再出来,姜家的媳妇们脸上也有了点笑。
她们不怕事,就怕这个家,当家的夫人没有一个明事理的。
要不她们出再多的力也白搭,这已不是侯府知好不知好的事,而是她们使的力一点用也没有,帮不如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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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两天,孩子洗三那天,连着两天的侯爷回来了,给他的孙子取名为望康。
孩子的父亲还没有回来,不过,昨天他派了阿参回来给许双婉送了句话,让她好好在家呆着,等他回来。
许双婉有了这句话,就更安心了。
宣宏道见着了儿媳妇,见她脸上还有笑,还不是强颜欢笑,也是十足惊讶了一翻。
这厢,姜大夫人也来了。
姜家这次来了不少人,有着姜家的这些亲戚,宣望康的洗三办得甚是热闹,这天许双婉也是被人扶着下了地。
她早早让采荷去了婆母那边,宣姜氏也是被老奶婆和采荷她们扶过来了,见到姜家的两个嫂子,她嚅嚅不敢说话,姜大夫人跟姜二夫人当作跟没看到她似的。
不过,小辈们就不能像她们一样了,姜家的媳妇们也是面子上热热闹闹地跟她打了招呼,宣姜氏被侯府叮嘱过,这时候也想了多的,只管点头微笑,连话都不敢说,怕多说多错。
许双婉跟她坐在一块,也得已跟婆母说了几句话。
她跟平常一样问安,说话也自然,宣姜氏见她一点不快也没有,感动得眼睛差点都红了。
她是侯爷跟她说过,才知道要是留下那样一对孤女寡母在家,哪怕她们身份再清白,这也是在打媳妇的脸,尤其那日还是她生产之日,她要是真把人留下来,媳妇要是被气得过去了,这家真的就……
至于长子之事,宣姜氏现在是连想都不敢想了,一想她就喘不过气,完全不知道儿子要是真的死了,她会怎么样。
她下意识不去想,见儿媳妇跟她还亲近,对儿媳妇就越发亲近了起来,看着儿媳妇的眼水汪汪的,依赖之意无需言表,与她看侯爷和长子时的眼神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跟她有时候看她父亲和兄长时的眼神也没什么不同。
这看得姜大夫人又是一肚子的火,差点又要爆炸。
姜二夫人也是拿这个小姑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是不断地朝外甥媳妇看去,见外甥媳妇跟没看到似的,说话也还是一样,没有跟着凑过去,心里是放心了些,但到底还是挂着心,生怕这外甥媳妇对她婆婆也软了。
婆母的眼神,许双婉不是没看到,只是她已经看过不少次了,之前她还想着婆母确实惹人爱怜,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有那么天真的眼神也是难得,但这种难得,远观可以,但落到她的家人身上,谁苦谁心里有数。
她没当过的恶人,她没用过的心计,她不得已要去求的那些、甚至要拉下脸,下跪的关系,但凡她没做过的,都得由她的家人帮她做,帮她还。
老天是公平的,她少做的,她的家人就得帮着还。
许双婉身为媳妇,无法跟婆母去说那些太过了的话,但她现在也知道了,长公子不是没说过,不是没提醒过,不是没有对她大吼过,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还是这个样子。
永远都叫不醒她。
但你又不能不管,至于放任她去不管就更不敢了,因为她错了先死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些人。
只能管着了,许双婉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婉婉,你吃。”宣姜氏这时候见下人端了一碗红枣蜜羹上来,连忙端过来往儿媳妇手上送。
“多谢母亲,您也请用。”许双婉接过,这时候别过脸,朝身边姜大夫人道:“大舅母快用,这天也凉了。”
宣姜氏本来还高兴儿媳妇心里有她,但见她说过话后就朝大嫂说话去了,说完也不往她这边瞧,而是看着那边,跟姜家的那些表儿媳妇们说话去了,她心里不免失望了起来,眼神也暗淡了下来。
这看得坐在另一边的归德侯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夫人是他的债啊,他心疼她总归是他自己的事,可是这债要是背到了……
归德侯瞥了儿媳妇一眼,到底是不敢再苛求她什么。
这月子没坐三天就下地了,他就是再没良心,也不敢说这不是他夫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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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四天一大早,姜张氏就往侯府的沁园走了过来。
她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家里人递来的消息,连头发也只是随意一拢,就快快过来了。
没想,她过来,表弟媳妇也醒着了。
“不用下来了,别管那些虚礼。”姜张氏没等她房里的丫鬟先进去通报,跟着她就进去了,一进去见她掀被要下,就上前了。
许双婉听到声音刚把怀里的望康放下,就见到大表嫂来了,忙压着声音道:“快快过来坐。”
姜张氏没客气,过去就在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来消息了,小五说,那阿芙夫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夫人,她之前随夫去了外地,没几年她那丈夫就死了,她给一个官员当了小妾,那官员,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是什么人?”
“就是金库消失的那些税银当年的押送官下面的一个,当年,也就是三年前南淮三州,加上西南,东南七州,一共七州的税银就是当时的户部侍郎带着这些人押送上京,入户部的库的,这人是其中的一个做主的主事。”
“京里人?”
“不是。”姜张氏摇头,沉着声道:“但他来京了,小五跟着那母女跟了两天,昨天才查到了他的头上,当时就觉得他可疑,去管他表哥要了户部的人去认人,结果就真认出来了,还有,那姑娘根本就不是她姑娘,说是南边一个花楼里出来的名妓。”
看表弟媳妇眉头皱了起来,姜张氏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臂,“不要紧,不要多想了,他们自个儿说是打算走侯府这边的路来送人说情的,现在这几个人都进了刑部,你要想想,那下面的人,也不是谁都跟那上面的一条心的,这次查出来的人,许还真能帮到表弟,你说是不是?”
她希望是能帮到,如此,她们当媳妇的,这也是立了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