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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误入禁地,冰释前嫌(1 / 1)

隔了整整一天一夜,赵恒月终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然而她头疼得像要炸裂,稍微一想事情都会“嗡嗡”作响。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件,漠南王子感到很失望,得知月公主苏醒后,当下便回国了。

这次的马球赛非但没让赵国长脸,反而使得皇室颜面尽失。赵王雷霆震怒,尤其看到德妃在他面前哭的几度晕厥后,赵王下令当庭重打山阴郡主一百杖并下旨从此不准她再踏出封地,而山阴郡主带来的队员也一律被处死。除此之外,赵王声色俱厉斥责皇后,言辞中对皇后治理六宫的能力很是怀疑。

两个月后,赵恒月身体稍微恢复了些,但由于伤及脑部,太医说自此之后她将落下终身头疾的毛病。

漠南王子回国,和亲之事也没了动静,宫中都在传言说漠南王子对九公主不满意,和亲要黄了。德妃听了这些传言对赵恒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她不能忍受自己这么多年的谋算一朝化作泡影。就在德妃打算为赵恒月另谋夫婿时,漠南突然毫无预兆地送来正式国书,国书中不单强调了和亲一事还明确了日期,这可把德妃高兴坏了,立刻请了最好的医师继续为赵恒月调理。原来那日漠南王子见过九公主后被她精湛的球技和马术吸引,只是遇到山阴郡主之事,再加之赵恒月年龄尚小,所以他觉得当时提和亲并不合时宜。

流言蜚语戛然而止,德妃也安了心,可赵恒月心情却越加沉闷。因为头疼的缘故,她一改往日的活泼性格,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寝宫看书,她最爱的紫电被山阴郡主伤了之后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奔驰。这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对赵恒月来说,她徒有一个公主的虚名,在这宫里非但保护不了自己,就连护住一匹爱驹也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七公主赵瑞仪豪华盛大的婚礼正在紧锣密鼓筹备,她的夫婿乃是赵王与德妃精挑细选的周国嫡皇子。赵、周同为当今九州数一数二的大国,两国地理位置又毗邻。虽然这位二皇子周辰没有被正式立为太子,但他有实力有目共睹,如今他又迎娶了赵瑞仪,就相当于与赵国也联了姻,赵王必定会鼎力助他,这太子位迟早会落到他头上。

赵瑞仪出嫁当天,送亲的队伍绵延上百里。赵王亲自将七公主送到城外,德妃更是追出老远拉着赵瑞仪婚车的马辕放声大哭。她的亲哥哥赵贤也是泪流满面,一面安慰母亲一面嘱咐妹妹。赵恒月、依柔、灵蝉侍立在婚车右侧,赵恒月扒着车窗紧紧握着赵瑞仪的手,泪水也不听使唤簌簌往下落。

“希望姐姐日后掌大周国凤印,此生勿归!”赵恒月哽咽道。

“妹妹珍重!”赵瑞仪也语带哽咽。

赵恒月之所以说“此生勿归”是因为公主嫁入别国除非被休或者别的特殊情况,一般是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母国了。赵恒月是祝福赵瑞仪能牢牢扎根周国、永得夫君爱重。

七公主的联姻不仅帮夫君周辰在日后的太子之争中占据优势,还大大有助于自己亲哥哥赵贤在赵国朝堂的地位。赵国太子之位也在东都大火后空悬已久,赵王一共十八个儿子,除去那些没有竞争资格的,还剩二皇子赵政、三皇子赵雍、四皇子赵贤、五皇子赵献以及六皇子赵胜。这些皇子无论自身实力、还是母妃家族的根基都是不相上下。赵贤、赵胜有治国之才,而赵政、赵雍、赵献都有军功,他们的母妃更是个个出自名门。赵政的母妃是敬妃,赵贤的母亲是德妃、赵雍、赵献的母亲是贤妃、赵胜的母亲是贵妃。唯一能拉开差距的只是这些皇子和他们的母妃能讨赵王欢心的程度而已。

前朝的事赵恒月自然没资格知晓太多,但自打赵瑞仪走后芷阳宫的气氛就变得越加沉闷。德妃每每见到她都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已远嫁他乡。为了避免惹得过多伤心,德妃便不叫赵恒月早晚去她殿里请安,赵恒月也感到自己老在德妃眼前晃只会招来更多厌弃,于是她经常独自逛到很远,直到天黑了才回自己寝殿休息。

一日赵恒月又沿着宫墙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感到四周越来越冷清了,走到最后居然听到女子又哭又笑的声音,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赵恒月抬眼一看,自己不知不觉已到了冷宫门口。按理这应该会有一两个太监守着的,没想到门外尽一个人也没有。朱门斑驳,连铜锁都锈的不成样子,那块上书:“冷宫”二字的牌匾也早就蛛网密布,看着都让人背脊发冷。赵恒月转身欲走,突然门缝里射出一道目光,接着便是一句:“嘻嘻,我认得你!”

赵恒月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台阶上,“你……你是人是鬼?”

“嘻嘻,这里是冷宫,又不是阎王殿。你说我是人是鬼?”那道目光透过门缝继续盯着她看。

赵恒月从地上爬起来,壮着胆子走近几步问道:“你……如何认得我?”

“我看过你打马球赛呀,你还被山阴郡主打下了马!”那人道。

闻言,赵恒月倒是吃惊不小,她道:“怎么才……才不到几个月,你就被打入冷宫了?”

“这有什么稀奇?自古伴君如伴虎,你过来!离我近一些!”

“……”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赵恒月迎着门缝里的目光,心里不怕反倒涌出些许同情,她走过去隔着门缝往里面看。残砖烂瓦一地,简直比猪圈还不如。

“这些给你!”赵恒月忽然伸手把自己裙摆上点缀的珍珠扯了下来,一颗一颗塞进门缝。

里面的冷宫妃看她一眼,随即蹲在地上手忙脚乱捡地上的珍珠。“除了这些,我还要你头上的珠玉!”

赵恒月听了这话心中大为不快,哪有这样贪心不足的人而且还要的这般理直气壮?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却并不在意这些珠玉,想来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叫太监扔点残羹剩饭进来也必得好话说尽。

“这些都可以给你,只是发簪我不能给,若你自刎了,我的小命也会没有的。”赵恒月久在宫中,这点防备心和常识还是有的。

“嗤!”里面的人笑出声来,“月公主您真是可爱,若我想自杀,还要这些珠玉做什么?”

“也对!”赵恒月点点头,但想了想又说:“我长这么大倒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不想你死。不如这样吧,你心里有个念想,想着这些东西都是你借我的,出来后要还,我回去就给你记着账,怎么样?”

里面人见她说的一本正经,能感受到这位公主的一番善良,然而冷宫妃对活着出去已经没有太多念想,于是她笑道:“原来月公主这么小气啊!记账?你可知道我姓什名谁?”

“不管你是谁,欠了别人的东西都是要还的。你要早些出来,免得日后还要大老远跑到漠南找我还。我走啦,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

离开了冷宫赵恒月又继续向前走了很久,渐渐听得依稀水声,赵恒月心想这样的水声可是不同寻常,不像是人工河流能有的声音。寻声再走,水声愈渐清晰。等到水声近在咫尺时,赵恒月环顾四周以为自己误入了世外桃源。目之所及处四周皆是苍翠秀竹,那竹子密密匝匝、错落有致形成一道道天然屏障,完全将皇宫的殿阁飞檐隔绝了。一条清幽的小径延伸其间,不知通往何处。

赵恒月大着胆子走进去,越往里越有蒙蒙雾气,像是误入了深山老林里。这里安静的有些可怕,除了水声便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赵恒月很好奇这条路究竟通向哪里?水声越来越大,听得久了似乎耳膜都有了些震颤。等到了这条小路尽头,一片大湖出现在她的眼前。令人奇怪的是,这么响亮的水声湖面却平整如镜。

“如此平静的湖面,哪里来得这样响亮的水声?”赵恒月在心中纳闷,她正想折返回去,却看见竹林深处还有另一条更隐秘的路。“这……又通向哪里?”

那条路离这湖很近,赵恒月心想,来都来了不如都去看一下吧,于是沿着另一条小径继续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所极不寻常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那好像是赵国京都市井巷弄里才有的宅子:一圈砖石围墙、一扇朱漆大门,门上有铜环,边上还有两只石狮子,大门前的台阶方圆十数丈都是打扫的纤尘不染的,只可惜这里好像没有人。

“宫里怎么还有过这样的地方?难道我已经走到宫外了?”赵恒月吃惊不小。她绕着那围墙转了一整圈儿,在几棵交错斜生的翠竹旁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门,她想试试运气,于是走到近前伸手在那木门上推了推,结果门“吱呀”一声竟然开了。赵恒月吓得呼吸都差点停了,在外面躲了好半天发现里面没有动静,她这才探头探脑进了门里。只听“咯”一声轻响,赵恒月只觉脚下有异,低头一看发现她所站的地方全是清一色的木地板,每一块木地板都有着相似的纹理,刷洗的比桌案还干净。

为了不弄脏别人的院子,赵恒月将鞋子脱下来提在手中。她慢慢向里走,希望撞见什么人又很害怕撞见了人。“我的天呐,这倒是哪位娘娘的院子?”赵恒月看着大片大片她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花木,走廊到处都装点着极为精致、名贵的盆栽。走着走着赵恒月看见不远处像是有个亭子,还是茅草搭盖的,每一颗茅草都是精心筛选过的,远远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

“说不定主人就在那边,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真是太失礼了!我还是回去吧!”赵恒月心虚不敢再往前走。这时候只听“汪汪”两声狗叫,几只敖犬从花丛里窜了出来。

“啊!”赵恒月惊叫一声。

“谁?谁在那里?”随着一声冷呵,几名侍女眨眼就到了赵恒月近前。

“是我!我……怕狗!”赵恒月被那些敖犬吓得不轻,然而只听“噌”一声,几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她脖颈上。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太妃住处!”那些侍女瞬间露出杀手般的冰冷神色。

“太妃?”赵恒月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才明白自己好像闯入了宫中禁地。正在惊慌失措之际,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茅亭那边走了出来,赵恒月一眼就认出那是赵政,她下意识想喊一声:“政哥哥,救我!”却突然想起马球赛前见与赵政碰面的情形,于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擅闯太妃住处,死!”侍女的匕首已经毫不客气地举了起来。

“死就死!麻利点儿!”赵恒月心一横,宫里的规矩她是知道的。

“等等!”赵政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冰冷,“她是九公主!”

“既然是公主,就更应该知道擅闯禁地的后果!”侍女不为所动。

“本殿下刚才已跟太妃求过情了,我这就带她走!”赵政道。

那些侍女看了看赵政,“锵”一声刀剑入鞘,眨眼间又不见了踪迹,那些敖犬也不知去向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赵政语气里满是责备。

赵恒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太妃呢?”

“休息了!走吧!”赵政说着领着赵恒月向院外走。走了不多远,赵恒月看到一个露天石桌上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残棋,石桌边几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木,此时花开的正好。她不禁走到棋案前,伸手拂去案上的落花,看了棋局片刻,自言自语道:“此两路下的凌乱不堪,下棋者心绪不宁,尽是左右迷惘,冤了这局好棋了!”

赵政听闻此言,走到她身边也看看那局棋,淡淡问道:“如何左右迷惘了?”

“你看,这子分明是要下在星位的,可她偏偏下在了这里。”赵恒月说着捻起那枚棋子放在了星位。“我猜,下这一招的时候她一定恍了神!看前面铺排了这么多,分明就是为了这一招,不想最后却放错了位置!她是故意不想赢吧!”赵恒月说的极其认真,丝毫没有觉察到赵政看她的眼神有变。风吹过,落花飘洒,赵恒月像以往一样抬头自嘲道:“我又自作聪明了!”

再次路过那片湖水,赵恒月忍不住问赵政这湖水的流向。

“这水底有暗流,是通联宫外护城河的。”赵政那么一说,赵恒月那么一听。赵恒月突然说了一句:“此湖水势恒平、水流渊深,就叫它恒湖吧。若我以后不在了,湖还在。二皇子您若再见到此湖,就当再见到我了吧!”

赵政闻言一愣,他并不是在意赵恒月生疏地称呼他“二皇子”,而是这话里饱含离情别意。

“你替七公主跳舞是想让德妃帮你求情?”赵政忍不住当面问了这句话。

“是!”赵恒月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要求情?”

“我不想和亲,我想回家!”

“还有呢?”

“漠南是蛮族又是苦寒之地,我孤身嫁到那里,我害怕!”

“还有呢?”

“你想听什么?”

“马球赛前……”赵政望着远处想说点什么,又没有说下去。

“漠南的国书已经送来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赵恒月怅然一声。

“……”赵政听完默然未作声,半晌,他从怀中摸出一条宝石流苏,那正是马球赛时赵恒月额间悬垂的那条,是赵恒月摔下马时掉落的。

“物归原主!”赵政说着递了过去。

“你……你怎么找到的?”赵恒月楞了楞,她还以为这条意义非凡的流苏已经被群马踏碎了。

“我听说这串流苏是你从北境王府带出来的。”赵政看着赵恒月又很快将目光转到那串流苏上,“有两颗宝石碎了我镶了新的,你看看,跟以前的一不一样?”

赵恒月眼里不禁闪出泪光,她看着那串流苏上的宝石,轻轻道:“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那我给你戴上吧!”赵政一改往日的冷肃,语气柔和道。赵恒月没有拒绝,她乖巧站定,让赵政亲手把那串宝石流苏重新悬垂在了她的额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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