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直到即将坐进回萧国的马车,赵恒月才又看见了赵瑞仪。她容光焕发,眉梢眼角不似往昔那般明锐狠辣,而是变的像个少妇那样妩媚婉转,在她身侧站着那个苏玉安排的美少年。
“行了!赶紧走!瑨阳还一摊子烂事儿了!”马车磷磷起行,赵恒月忍不住撩开车窗帘,想要再最后看一眼赵瑞仪,哪知苏玉却毫不留情将车帘又放下了。赵恒月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靠着枕垫准备闭眼打盹儿。
“以后她能听你的指令,你还不高兴?他们周国,哪个大臣参与过谋害誉世子,你都可以借她的手除掉,你说说,你该怎么感谢我呀?”苏玉饶有兴致凑到她近前。
“我感谢个鬼!你给本妃离远点儿,想到你那天的行为,就恶心!”赵恒月道。
“哈哈哈!吃醋还是恶心啊?哎!你最好摸着心口想清楚!”苏玉用指尖戳一下她肩膀。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一到萧国,麻利滚回你的临安去!”赵恒月躲一下,气道。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不是?”苏玉语带不满和挑衅。
“那你是桥还是驴?”赵恒月张嘴就怼了一句。
“行啊!赵恒月!病好了就长本事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苏玉说着就俯身过来,赵恒月忙伸手挡住他的脸,严肃道:“信!信!信!你给本妃坐好!咱俩合计一下回去之后的安排才是正事!”
“东家没叫我回去,你得掩护、配合我,不然我这条小命儿就交代了。到时候,谁还耐着性子任你打骂?”苏玉笑一声,在赵恒月对面的靠枕上窝好。
“哼!”赵恒月白眼儿一翻,没好气地说,“你当本妃吃饱了撑着爱打你!你要是死了,本妃也活不了,我有的选吗?你跟我回瑨阳可以,回去后,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屋里呆着,画地为牢。”
“行行行!反正有吃有喝你养我,我还能不乐意?但有一点,你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见不着你,做出点什么让萧齐衍分分钟砍死你的事,那你就怪不得我了!”
“你!……”赵恒月呼出一口气,强把火气咽下,“苏玉,咱们可有言在先,你当奴才,就给我有点儿奴才的样子!王府里有多少双咱们不知道的眼睛,你东家有没有留后手?他就真那么信任你吗?还有吴、林两家安插了多少桩子,我不说你也该知道的。”
到了帝都,萧王特旨为萧云举行了接风宴,表彰他为邦交所作的贡献。宴席之上,太后林羽儿屡次向赵恒月投来不善的目光,赵恒月瞧见了,白眼一番,自顾自夹菜。
“娘亲,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别做的太明显了!”萧云暗自扯一下赵恒月衣襟,小声提醒道。
“云儿,娘亲我对她低眉驯顺,她才觉得娘亲是在演戏!娘亲若拿热脸贴她冷屁股,只会适得其反。娘亲越不给她好脸,她反而越心安,我们越能平安无事回瑨阳,你信不信?”赵恒月语气笃定地说。
“这却是为何?”
“太皇太后和吴家人把持后宫,她跟她儿子能活这么长久,可见这个女人多能忍。这样有城府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场合把情绪表露的如此明显?所以,她是故意试探我了。见到我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会在心里自动降低我的等级。放心,娘亲心里有分寸的!”赵恒月道。
果然,赵恒月一行在帝都仅仅盘桓两三日,萧王就让他们返回封地了。
“是爹爹!”马车刚过界碑,萧玉不顾危险,第一时间从车上跳下,飞跑上去抱住了萧齐衍。紧接着,萧云也翻身下马,跪倒在父亲跟前。萧齐衍紧紧搂着萧玉,又伸手揽过萧云肩膀,但车中的赵恒月却迟迟没有下来。
“你干什么了!”苏玉推她一把。
“你干什么?!”赵恒月瞪苏玉一眼。
“要不这样,我直接下去跟他摊牌,说……”
“死去!”不等苏玉说完,赵恒月抬腿狠踹他一脚,随即掀帘下了车。但她有腿疾,马车停在山道上也不好摆梯子,“你给我出来!”赵恒月对车里的苏玉吼一声。苏玉跳下马车侍立在侧,本来是伸手要扶她下来的,赵恒月就是想气萧齐衍,故意叫苏玉抱她下来。
“你别闹!”苏玉严肃斥责一句。
“你没种!”赵恒月故意激他。
“我就没种!我还不想死了!”苏玉话音刚落,赵恒月纵身就往车下跳,苏玉下意识一把搂住。
“这下你真要死了!把他气了,把你也除掉了,一箭双雕!”赵恒月不无得意地说了一句。
萧齐衍远远看见苏玉并不是扶赵恒月下车而是抱她了,当下剑眉一冷,但萧玉、萧云在跟前,他强忍住怒气没有当场发作。苏玉心知赵恒月故意坑害他了,但也没法子。萧齐衍铁定现在想把他碎尸万断,他这个奴才一回来就已经命悬一线、如履薄冰了。
赵恒月走了两步见苏玉没跟上来,回身道:“苏玉,你磨磨唧唧做什么呢?还不快过来扶本妃!”
“是!”苏玉在心里暗骂赵恒月千百句,但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恭恭敬敬的奴才样。等扶着赵恒月走到萧齐衍跟前,苏玉已经额头汗下、面白如纸,虽然他是装出来的,但是不得不说,心里也真的有点发虚,毕竟他真的惦记上了萧齐衍的媳妇儿。
“王爷!我这腿脚不灵便,半天也没下来,您别生气!您跟玉儿、云儿骑马先走,马车行的慢,我随后就到!”赵恒月行完礼,对萧齐衍不冷不淡地说了句。
萧齐衍心里极度不舒服,忍到家宴结束,赵恒月又要回别院住,他忍无可忍,真动气了。赵恒月偏就要惹火他,萧齐衍撵到她院子,她进门反手就把门闩住了。
“嘭!”萧齐衍抬脚就把门踹开,他一把拽过赵恒月,强势将她按在墙上,怒道:“赵恒月!你究竟想干什么?一回来,你就对本王这副态度!你当本王真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有办法!王爷你当然拿我,当然有的是办法!可我不该对你发火吗?云儿、玉儿在外面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你却在家里和林家人大张旗鼓为萧瀚办婚事!我从赵国收到消息忍到现在,就是想当面问问你,萧齐衍,你把我、云儿、玉儿放在哪里呢?啊?!”赵恒月也气势凌人地吼道。
“赵恒月!你瞎了吗?!本王提心吊胆,日日夜夜为你们牵肠挂肚的情形,你看不到?!但凡本王能踏出这封地半步,本王早也到了赵国、守到了你们身边。本王心里的煎熬、痛苦,你可曾想到过、考虑过?!”
“行了吧!反正我需要你这个丈夫,玉儿、云儿需要你这个父亲的时候,你总不在!我们指望不上你!行了吧!”赵恒月说到这里,本来是极度愤怒的语气,却忽然哽噎住了。她挣开萧齐衍,背过身,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萧齐衍忍了好久,赵恒月恼他、怨他,他能理解。只是他心里承受的痛苦,比赵恒月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但谁体量过他?“月儿!”萧齐衍高大伟岸的身形,在那个瞬间好像就要塌陷了,他跌坐在椅子上,发自内心自嘲一句:“本王还不如当年死在战场上,至少这样,你心里还能念着点儿我的好!”
“这女人……可真是!……说句软话,能死啊?!呃……”苏玉在自己房里,心口疼的差点晕过去,赵恒月此时此刻的心情牵累到他,苏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会爆裂。他捂着心口费力把门打开,院中的冷风,使得他稍微好受了些。
“老子真是玩儿火自焚!”苏玉心知以赵恒月那种死硬性格,对阵萧齐衍铁血直男的做派,若不弯腰,迟早得折了。“赵恒月,你他妈下辈子不以身相许,怎么对得起老子的深情厚意!”苏玉抱怨一句,随即盘坐在廊檐下,开始像世外高人入定打坐那样屏息、凝神了。这边的赵恒月本来还在跟萧齐衍剑拔弩张,忽然心口莫名一冷,刚刚的火气一下全烟消云散了。不仅如此,强烈的悸动和牵引力,使得她原本凌厉寒澈的眸光,都骤然温柔婉转起来。
萧齐衍已经被她气的拂袖而走,然而还没出院子,赵恒月又突然从屋里追了出来。
“等等!”
萧齐衍根本没有驻足,赵恒月却两步到了近前,强力拉住他愤然质问道:“萧齐衍,刚刚还口口声声,说为我和儿子牵肠挂肚,现在走的时候,却连头都不回。你要我信你,你倒是做个能让我信的样子啊!”
听了这话,萧齐衍瞬间被气楞了,刚刚明明是赵恒月自己先挑起的战火,这甩锅的本事真令他甘拜下风。
“你踏出这个门,就等于承认自己刚刚说谎!你心里有我,就证明给我看啊!你要是襟怀坦荡,走那么快做什么?我现在是个瘸子,追不上你!”
“无理取闹!”
“行行行!我无理取闹!你走!走吧!反正在王爷心里,我就不是个女人。指望你能哄我两声,怕是要等到地老天荒、太阳打西边出来!”赵恒月勾起一抹冷笑,嘲讽地说完这句,转身就要回屋,然而才走一步,萧齐衍猛然伸手将她拽了回来,赵恒月重重撞进他怀里,那一瞬间,萧齐衍什么火气全消了。
“好!本王现在就哄你,看看明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切!”赵恒月想挣开,但萧齐衍真的没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