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长夜留痕
【东洲,纳鲁夫镇,阿贝尔】
——教堂
绯红的夕照光亮渐渐从彩绘玻璃上消退,如果像往常那样在山坡上俯瞰风景的话,应该会看见夕阳沉入海平线,看见生机勃勃的天堂之岛怀着对明天生活的期待慢慢入眠。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吧,那种恬静快乐的日子……
老师现在显得十分疲惫,布满岁月沧桑的眼睑耷拉着,眼睛也毫无光彩。他一定是消耗了太多力量了。
大家围着老师,等待他和神父、卫兵长说话。人群中不时传出低低的说话和叹息声音,甚至还有压抑的哭声。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很害怕,但现在不是害怕、尖叫哭泣‘我们该怎么办’的时候了。”显得更苍老的老师沉重地扫视我们,“经过粗略统计,自从黑魔法波动出现之后,我们纳鲁夫镇至少死了两百人,死亡人数比以往几个月加在一起还要多,而且情况还在不断恶化……”
“造成这场劫难的僵尸还在在大批地进攻我们的城镇。一旦活人被僵尸咬上一口或被抓伤见血,就会感染为僵尸。更严重的是,经过今天的战斗,我们发现这次魔法波动不仅能感染死者,还能感染牲畜跟魔兽的尸体!这些生物成为‘丧尸兽’之后,甚至要比人型僵尸更加恐怖……”老师叹息着说道,“你们都还是孩子,是家庭的希望,有着难以估量的前途。按理讲,本不该残酷地让你们冲杀在前线,可是在这种艰难时期,纳鲁夫需要你们这些孩子的力量,只有你们能帮助平民们度过这场劫难……”
“老师,邻镇不支援我们吗?还有那里的魔法师协会呢?”有人急忙问道。
老师的脸色一沉。他望一眼卫兵长,似乎等待许可。
沉默好久的卫兵长用低沉的嗓音开口了:“你们已经长大了,应该有勇气接受残酷现实……邻镇同样发生了僵尸灾难,而且,他们还有一株巨大的、不断生长并侵染城镇的玉质魔花。”
惊恐的议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仅如此,根据反馈回来的信息,能把整片城镇侵染为玉石的魔花已经在十几个城镇出现,连国际大都市未来城都不例外,当然,目前未来城还是成功战胜了魔花的。”老师接着说道,“现在,东洲大部分地区也像我们这样被僵尸威胁……恐怕,其他城镇也没办法来支援我们。”
“国家军队呢?还有天惩者呢?”又有人急切地问。
老师苦笑了一下:“纳鲁夫太偏远了,又是个海中小岛,军队和天惩者什么时候能赶到这里啊?”
确实,如果说连“未来城”这样作为白世第一大都市、天惩者白世总部所在地的重要城市都有危险的话,我们这种位于边陲被遗忘角落的小海岛……估计会被忽略掉吧。
失望、惊惶无措,刚才吵嚷的学生们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了。”老师缓缓说着,惨淡地微笑,“尽管如此,我们也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纳鲁夫会挺过这一关,是的,我深信不疑……”
“我们镇已经用魔法屏障封闭,岛外的‘丧尸兽’还不会威胁到我们。镇长和各位大人物已经商量过了,为了遏制住僵尸灾难的蔓延势头,他们命令,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用最残酷的手段消灭掉镇里所有的僵尸以及‘感染者’。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生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们要像今天那样分成几个小队,以小队为单位,从镇内划区清除僵尸,直到城镇彻底摆脱危机。”老师表情凝重地望着我们,似乎每说一个字就会苍老一分。
“孩子们,”慈祥的神父颤抖着开口,紧握着十字架的手也在不停颤抖,他是无法相信如此血腥凄惨的灾难会降临吧,“在我这几十年的圣职生涯中,我目睹过许多人的死亡……但直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对死亡熟视无睹。死亡会给生者带来哀恸……我相信你们同样不愿意看见死亡,特别是无辜者的惨死。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想要避免死亡,就得执起神圣之剑为生者战斗。所以,圣主会保佑你们,拜托你们了……”
但神父的话似乎没有被大家听进去。必须消灭感染者的残酷指令让我们恐惧啊!那些可是僵尸灾难的受害者,是活生生的、会疼痛、会流泪的、熟悉的人啊!
“作为巡检搜查人员的你们绝对不能手软,僵尸就不用说了,一定要把‘感染者’杀掉!”卫兵长用沉厚的声音不容反驳地说道,“哪怕那个‘感染者’是你的家人,也必须杀掉!”
“不是我们疯了,”听见混乱中有“那怎么能下得了手,你们卫兵疯了吗”之类的怒吼,卫兵长突然失去理智一样大吼,“是这个世界疯了!整个东洲都被僵尸占领,军队被活活吞噬,魔兽群北下食人,连天惩者都有成员牺牲!不想死的话就听从命令!难道我就想杀我的妻子吗!”
混乱的声浪慢慢沉寂下来,对被杀的恐惧、对即将去杀戮的恐惧,混合在一起像刀刃一样,一点点地划在我们的心上,将痛觉蔓延开来。我望向往日里光彩夺目的彩绘玻璃,那上面连血一样让眼睛刺痛的光亮也消失了,外面大概快被黑暗完全支配了吧。
老师长叹一口气:“我知道,让你们出手杀害那些熟悉的人很艰难、很残酷,可你们必须明白那的已不再是你们熟悉的那个人了!他们已经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魔物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们必须得狠下心肠……如果心慈手软,不仅会害了城镇内的无辜平民,还会害了你们自己!”
卫兵长疲惫又坚忍的目光一一扫过我们的脸:“你们在镇里清除僵尸时,面临的最大危险是行动比僵尸更难掌握的丧尸兽。当你们遇到它们的时候,一定要冷静、小心,要想想老师平时教的内容。我不懂魔法,但我相信那能救你们的命。接下来我们就按今天的编队去战斗吧!也许每个小队的实力并不均衡,但我希望你们别抱怨。毕竟战斗已经刻不容缓,我们行事得雷厉风行,不能在人事分配上浪费时间了!今天的几位小队长站出来!”
我默默地站了出来。
“阿贝尔·列坦。”卫兵长拿着名册,拍拍我的肩,“勇敢的孩子,你今天的表现非常优秀,虽然你不擅长魔法,但表现却是最出色的。”
他又严厉地注视我们几个小队长:“你们这几个队长听好了!不是我,而是全镇的无辜百姓要求你们——要做到毫不留情,绝对的!不管僵尸跟感染者是谁都要立即杀掉,哪怕那个僵尸是你的老妈也必须这么做!如果有哪个小队被发现放过了任何一只僵尸,那小队长得负全责,当众斩首!”
我们恐惧地低下头来。
“孩子们,”神父在胸前划着十字,“为保护弱者而执起武器,即使是杀戮的罪孽,也终将得到圣主的宽恕。维尔玛修女,协助我祝福这些孩子。”
彩绘玻璃上的圣者被魔法之光照耀着,静静地注视着我们。年轻美丽的维尔玛修女虔诚地为我们祈祷,白魔法的圣光慢慢笼罩着我们,给予我们安宁与坚定的力量。
“出发!”卫兵长怒吼了一声。
我们冲出神圣祥和的教堂。
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出现了微弱闪烁的星,太阳应该沉入深深洋底了吧。残留在西边的暗红色像是抵抗着黑夜的侵蚀,却终于一点点地沉没——
黑夜,到来了。
“阿贝尔,我……”正要跑向指定的巡检区,一个队员却小声开口,“我想回家看看!”
我踌躇着站住。
“我也想看看妈妈……”
“我也是……”
大家已经失去战意了吗……但我何尝不想回家看看父亲的情况……
“队长,你下指示吧。”毕维斯冷静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
对啊,我是队长,对于小队的行动,我必须全权负责,不可以让小队分散的……
“队长,我有提议。”毕维斯率先改称呼表示服从我的管理,我感到活泼爱闹的弟弟一下子就冷静成熟了,“如果回家,队伍就分散了。我擅长的是风系魔法,可以让我来聆听各位家里的动静,告知平安吗?如果听出谁的家里有危险,我马上让奥蒂列特通知在该区巡检的小队。”
会使用“远话”法术的奥蒂列特连忙点头,其他队员似乎也没有异议,我松了一口气。
“很好,那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毕维斯。”我点头。
我们赶到了指定的巡检区,灯火微弱的房屋黑糊糊的,在薄雾中阴森地连成一片片墓碑般的阴影,让人不敢近前。
“……奥蒂列特,我们要先安抚平民,由你来告诉他们,我们要做什么吧。”我望向样子有点不安的奥蒂列特。
她点点头,面向昏暗建筑区释放魔力,柔美如夜莺歌唱的声音扩散开来:“大家请注意了,我们是按镇长指示临时组建的僵尸巡检清除小队!我们来这里是要扫除僵尸的,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平民。请大家放心……”
她的声音穿过薄雾传进了杂乱迷宫的每一个黑暗角落。原本含混起伏在低矮房舍间的呻吟、号叫、哭泣因此像落石激起水波一样更加杂乱诡异,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呼救跟惨叫,但我们什么都没法听清楚,只感到毛骨悚然。
奥蒂列特露出恐惧与厌恶的表情,无助地望向我。
“你要记住,那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加油,奥蒂列特。”我只能鼓励她说下去。
“……僵尸是魔物,无论用药物还是魔法都没办法治愈,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其消灭,免得灾难的规模继续扩大,希望大家能够理解配合!”奥蒂列特定定神,接着提高音量通告道。
“很好,之后还要拜托你不时重复申明。我们行动吧!”我带头冲进狭窄肮脏的街道,“我们再分两组,沿两边分开逐家逐户搜查。毕维斯,我们两个还要负责探查和警戒,你到那边组去,提防街道上游荡的僵尸或丧尸兽!”
“明白!”毕维斯和其他队员都没有异议,于是沉重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由于禁足令已经颁布,镇民们不会随便外出,我们只需挨家挨户地搜索。
“请问……”门锁打开的声音传来,一个憔悴的阿姨急切探出头来,满怀希望地望着我们。
“我们是僵尸清除小队,我们来这里是要扫除僵尸的。”奥蒂列特马上告诉她。
阿姨露出踌躇的神情,她低下头,黯淡恐惧的目光像沉溺在噩梦之中。
“那些恶魔……”她的声音带着愤怒与恐惧的颤抖,“伤了我的孩子……”
我僵住了。队伍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阿姨恳切地望着我们:“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感染者!可是,这……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啊!还不知道要对感染者与僵尸一视同仁的母亲,却流着心碎的眼泪向我们这群以杀戮为使命的人求救!
队员们的目光全投向了我……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把决定权交给我啊!我……
“很抱歉,夫人,对您和您的孩子的遭遇……我们无能为力……”好沉重啊,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母亲的眼泪马上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就像心灵的碎片洒落……但我怎么能忍心告诉她,我们要把她的孩子——
“夫人,也许……”毕维斯却低声接过我的话头,“我们帮不了什么忙,但我们可以带您的孩子到教堂接受净化仪式。”
“遭僵尸的魔气残害过的生命,将在圣主的保佑下生活在众神的花园——中洲‘祷过之塔’,您也许再也不能见到您的孩子了。”奥蒂列特慢慢用她美妙的声音编织谎言。
流泪的母亲却是精神一振:“……没、没关系的!只要他平安……”
我们跟着母亲进屋,在狭窄简陋的房间里看到了那个苍白色的、奄奄一息的同龄人。生的痕迹已经从他的身上褪去,已经……回不去了。
“夫人,要坚强活下去,您的人生不会孤独的,圣主永远与您和您的孩子同在。”身为孤儿的毕维斯黯淡着目光抚慰依依不舍的母亲,我们则扶着感染者出了屋。
奥蒂列特将房门关上,不愿让这位母亲看到残忍的一幕。
我们注视着有异变迹象的同龄人。
“毕维斯、奥蒂列特,谢谢你们的谎言。”我小声开口,“虽然……也瞒不了多久吧。”
“这是一场灾难。”奥蒂列特悲伤地垂下眼睑。
“为了光明的未来,再多的苦难也要承受住,”毕维斯凝视着我,“为了生者而战斗,要振作啊,哥。”
“毕维斯……谢谢。”我回望静寂的小屋,将母亲牵挂着的孩子扶到她不能看到的街道远处。
“用净化一切的火焰吧。”我对使用火系魔法的队员说完,再看一眼痛苦昏迷着的同龄孩子。
“愿你在极乐的净土里得到永生的喜乐。圣主与你同在……”
我又一次想起中洲的笔友江云鹤。他还好吗?他说过,他和他的姐姐和父亲都时刻准备着与魔族交战的。他遇上的敌手,每一个都有瞬间消灭我的力量吧?但我宁愿像他那样与强大魔物战斗,而不用面对熟悉的僵尸脸孔和感染者!
“队长,我们没有时间拖拉了。”毕维斯的目光坚决,“我们得抓紧时间,免得有更多的平民受到感染。不能让悲剧重新上演了。”
“你说得对。”我握紧巨剑,“对制造悲剧的僵尸……我们绝不姑息!”
“不好意思打扰了。可以让我们进来看一下吗?您的家人都安好,真是太好了……这段时间要留在家里,千万不要外出!告辞了,圣主保佑。”
即使还是学生,我们的战斗力与普通人相比还算是惊人的,没有人敢违抗我们,何况我们也是来救援护卫的,因此搜查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在搜查了大约有二十家之后,我们站到了一户奇怪的人家门前。
“……好像有死亡的气味……”我的苔藓感知只能探测到房子外部,但我隐隐觉得不安,于是望一眼紧张起来的队员,“小心戒备。”
瞥一眼门外看似血的污渍,我小心地敲敲门:“……很抱歉,打扰了。我们是——”
门板上猛兽扑来般的猛烈撞击惊得我往后跳开一大步,门内传来令人浑身发抖的嘶哑呻吟!
“僵尸!”队员们一下子手足无措了。
今晚遇上的第一只僵尸!不,应该不是一只……大概是感染者惊慌地逃回家后反锁家门,然后才魔化演变成僵尸被锁房中的情况吧。现在我们可以听到僵尸在不停地挠门板的瘆人声音……
“是两只吧?不,避免魔力的过度消耗,不用烧房子!”我想起刚才流泪的母亲和痛苦的孩子,愤恨压抑不住地涌出。但我还是拦住想一击大技解决问题的惊慌同学,“‘它们’都在这里,我砍开门,你用火炎球就行了……小心别失手了。”
我小心判断僵尸的位置和大概姿势,挥起巨剑——
脆弱的门板被破开,我的一击应该把其中一只僵尸劈死了吧……我不敢去看,马上闪开:“攻击!”
火炎球在门框内爆炸开来,人形的火焰摇晃着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呻吟,倒下了。
我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向微微松一口气的队员们挤出笑容:“今晚第一战,胜利——”
“街上有!”还没喘过气来,毕维斯就在对面不远处大叫起来,“快小心!风之刃!”
凌厉的风刀撕裂了远处的薄雾,隐隐浮现的几个黑影中,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就此倒下了。
“好样的毕维斯!你们跟着我上,在十米开外开始攻击!”我马上跑去,在速度上僵尸比我们迟缓,只要快,避免近战还是可以做到的!
“风之刃!”“光之枪!”“火炎球!”万事开头难,在参与消灭了第一批两只僵尸后,残酷的场景已经磨砺了所有人的身心。这次队员的发挥超常地好,瞬间又解决了余下的三只僵尸。
“战斗痕迹……由卫兵负责吧?”毕维斯是想说僵尸尸骸的处理问题吧。
“嗯,处理遗体的车大概两小时巡一趟,”我告诉他,“别担心,亡者会得到安息的。”
“僵尸的话倒无所谓,顶多恶心点……”毕维斯皱起眉,“阿……不,队长,你想啊,要是感染者的遗体,鲜血与死亡的气息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僵尸吧?两小时才运一趟的话,我们会遇上大麻烦的。”
是啊,如果是一大批一大批的僵尸来袭的话,我们这几个人可没有胜算啊……
这时汽车灯光和喇叭声让我们转过头来。那就是运遗体的车。
“成果如何?”司机摇下车窗,“……六只。还不行,还得更快!要再努力一点啊!”
两位负责运遗体的人员下了车,卡车尾舱门打开时的恶臭差点熏晕我们。
我跟司机说出了毕维斯的担忧,司机马上点头:“我正要跟你们说……要忍住恶心啊。等我们走后,你们找个小广场什么的……总之要是个周围有房子什么的做掩护的空地,把遗体放在空地上等我们来运走安葬,要是引来僵尸就躲在掩体后攻击它们,这样效率才高,也比较安全。”
“啊,谢谢指导!”我大喜过望,这正是我们不擅近战的魔法师的最佳战术啊!
接下来就这样行动。毕维斯他们组继续逐户搜查并派强壮者运遗体来街心广场,而我们组就分别躲在不远处伏击僵尸。
僵尸数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在我们怀着沉重心情把可怜的感染者的遗体堆摆在那里之后,竟源源不断引来了僵尸……
本来论力气我也该运遗体的,但我毕竟擅长魔力探测,于是没有远程攻击手段的我也伏在街边等待僵尸。
“……现在几点了?”在消灭了新一轮约十只僵尸后,我问道。
“不用看了队长,现在离我们出来执行任务才隔两个多小时而已。”一个队员专注地察看着阴森街面。
“不过照这样的形势战斗下去的话,我们能解决好多僵尸呢。”另一个队员略显僵硬地微笑,“如果全镇都这样清除下去的话,僵尸很快就会被消灭光吧?”
“对啊,一定会的!”我连连点头。
那样子的话,我们的生活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只要家人安好,要我学好魔法、去中洲与魔物战斗也没关系!
“又来了!”
“那边在运来遗体!小心别误伤了——喂!小心危险!僵尸在你的左边街道过来!”
“……光之枪!”
有惊无险。能保持现在的形势就好了。不要再有人员伤亡了,就这样直到胜利吧……
我仰视一眼被黑暗统治的夜空,那里不时闪烁有微弱亮点,是岛外的丧尸兽在撞击魔法屏障。
回过目光时两个强壮队员正有点吃力地抬着担架将遗体运过来,等运到后他们还得把僵尸的残骸移到一旁,真是辛苦了。而我们就紧张地为他们警戒。
僵尸残骸的恶臭引来大量的苍蝇,现在嗡嗡的虫鸣隐隐响动,大概有些苍蝇飞舞在他们的周围吧。我倒是很担心,这些苍蝇会不会受到感染啊,有丧尸兽的话,会有丧尸虫吗……一群携带着致命病毒的昆虫,显然比人形的僵尸更可怕。
“……啊!什么?”那其中一个运输队员突然惊叫起来,吓得我血液都要凝固了。
“怎么了?”我们大声叫起来。
啊,我看到他脚上死死咬住他的、已恶臭腐烂的老鼠!
这就是——丧尸兽?我还以为只会是犬类什么的,没有提防这个!
另一个运输队员慌忙踢开了那只丧尸鼠,又急忙补上一发风之刃。
“你没事吧?”我们都急忙问那个遇袭的队员并跑过去,“冷静,隔着这么厚的布料,没事的——”
他目光呆滞地和我一起注视遇袭的脚踝处。
有血……
我和另一个队员就那样呆立着,看着他拉开裤管,那里,小小的牙印用红色标记着致命的伤口。
是我的疏忽,是我的错……我被僵尸遗体散发的死气迷惑了,没能察觉丧尸兽微弱的魔力气息!
我无言地抬头,却正好对上他混合震惊与恐怖的眼神。
“……怎么办?”他干哑地问,很快从喉咙里迸出一阵呜咽,“你们——会杀我吗!”
火炎球的红光在我的眼前膨胀开来,我慌忙闪开,炽热的火焰在身旁炸开令人眼睛和心脏都刺痛的光芒。
“不!我们——”下意识地我喊出来,但又不得不忍痛停下——
我没办法做出承诺,我没有权力放过他……
我……
他却突然跪坐在地,嚎啕的哭声撕裂了淡薄的雾气。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这样地绝望和痛苦,这样地无助悲凉,在黑暗中、在四周混合惊恐、悲伤、痛苦的惨烈呼号中,万分凄厉地、想要撕碎一切那样恸哭着……
“我明白的……”号泣着将身上所有的财物和魔法用具撒出来,脸上满是泪痕的他还努力想笑一下,“不要忘记我啊……愿战运与你们同在……圣主保佑!”
人形的火焰用耀眼的光芒灼痛我的眼,无法抑制地,我们跟着哭泣起来。
在颤动的视野中,火焰竭尽全力地往上跳动着。明亮的光芒啊,像是下决心驱散黑暗,用它微弱的焰撕扯着黑暗支配的空间。
手臂上一阵灼痛,是一点火星溅到手臂了吧……
好想尽情地哭啊……他刚才还与我们并肩战斗的啊!
(“不过照这样的形势战斗下去的话,我们能解决好多僵尸呢……如果全镇都这样清除下去的话,僵尸很快就会被消灭光吧?”
“对啊,一定会的!……”)
直到刚才,我们还在期望着,幻想这只是一场噩梦,以为梦醒了就不会有任何伤痕留下,以为这一定会顺利地结束为人人安好的圆满故事,以为正义的一方永远能顺利取胜——
只要坚持到胜利就能忘却所有痛苦……是的,永远会这样——我以为……只是我以为而已啊……
黎明的光啊,还要多久我才能看见你啊?当晨光播洒时,让我们怖惧悲伤的一切会水汽一样渐渐蒸发吗?
我抬头看看天,闪烁着轰击屏障的亮点似乎越来越密集。
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预示灾难的不祥的光芒……眼泪滑了下来,却凉凉的让人更难受——
还是说,那让人怖惧悲伤的一切会水汽一样渐渐蒸发,然后汇聚着化为无处可避的豪雨,再倾泻下来啊?
手臂上残留着痛觉。
也许,这痛觉会这样永远残留下来吧?让人一生记得,那样漫长的黑夜,那样心碎的眼神,那样凄厉的哭声,那样剜心的痛苦……
惊恐求助,绝望杀戮……一定是这样的吧,侵入骨髓与心脏的痛苦,这就是漫漫长夜留给生者残留不灭的痛觉,漫漫长夜留给生者永生不灭的伤痕……
—
预告:在交错的厄运之线上众生战栗摇摆。而掌握天命神权的魔王究竟想让他们走向何方?看哪,魔王的猎物们又交互着碰撞出激战的火炎!她是要他们走向网中央,集结着为她送上饕餮盛宴吗?
下章:苦难的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