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凶梦侵染(上)]
已经连伤三个邪妖王,神军本应气势大增。但让神军将领们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竟渐渐陷入困境!
他们明明在一路追击阎楹院残党,却一路被阻截——被蛊惑催眠的山精野鬼源源不绝地袭击他们,硬是让强者如云的他们举步维艰!
粮路被断,情报屡出错误,行军屡入歧途……这一切都是因为,鬼神童子知道他们的底细!
就算是与九阶的妖界邪王对战也不曾如此困窘,绊住他们的竟然是九州十八王中最弱小年轻的远野笙,这是怎样的苦恼与气闷啊!
但是,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的几支队伍总算汇合了。如今兵临城下,他们随时准备着与盘踞城中的远野笙一决高下!
“攻久不克,远野笙……”从卷轴中释放的风之魔物撕碎了直扑而来的数只鸟妖,在散落的血雨中,上白泽明音疲倦自语。
“按我方战绩来看,婺州与邻近各州的妖邪理应被我们杀尽啊……”望月用连串丹色火焰打落鸟妖和飞扑而来的狂兽,心内惊疑,“为什么啊……”
“难道是幻术化成的……”明音刚开口就摇头,“不,这么巨量的妖物不可能由幻术虚演……”
婺州上空忽然一暗,无数鬼车、罗刹鸟飞腾而出,枭叫不止!
“又来了……”明音只好再掷出卷轴“乾”,同时役使两只魔物进行战斗。
神军的暴怒全投掷向空中妖阵,然而当鸟妖渐尽时,又有无数虎狼从城中奔涌而出!
明音痛苦地咬唇,回手一抽,“坎”、“震”、“兑”三卷卷轴也一并展开,三只魔物飞驰入兽阵中不停杀戮!
但就算如此,配合异常默契的妖兽还是不断突破防御!
“为什么就连这种东西也懂战术?”望月的火焰弹连串爆开,将大批妖兽轰飞。
“小心……”话音未落,明音就被踏着同伴尸体跳下的猛兽惊吓,她迅速跳开,背后却被另一头隐匿在同类尸山中的妖兽抓出五道血沟!
“上白泽!”被无数妖兽“髡顿”包围的望月极力试图抽身相助,但凭结实筋肉肆意冲撞的髡顿却团团困住了他![髡顿:传说中的牛妖名。《太平御览》卷八八六引《白泽图》:“故牧弊池之精名曰髡顿,状如牛,无头,见人则逐,人以其名呼之,则去。”又名“髡屯”。]
明音在地上滚了两圈,在自己役使的四只魔物都还被缠住的此时,她只能再次发动卷轴,但妖兽的利爪就在眼前,她已经没时间了!
已经往胸口如剑扎来的利爪被银光挥开,整只妖兽就那样被挑到半空,被银辉贯穿!
强大得诡异,看似随意的踢击如舞蹈般优雅,却将冲来的狂兽纷纷化为血雾!男子轻盈回身,又将一排妖兽踢为血泥!
不用细看就知道男子的身份,明音擦擦脸上血污,掩饰困窘:“……贺岩枋……”
神情刚毅而平静,身上没沾到任何血污,贺岩枋望向了她:“北面情况查探完毕,邻近城池的神女幕也带来了。”
不愧是曾经的九州十八王之一,他仍然强大可靠。然而,明音讨厌他。
“贺参谋,那么,我们就有五面神女幕了吧?”望月瞥一眼咬牙不语的明音,然后问道。
贺岩枋点头,然后望向明音:“不必太在意,远野笙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强大,他和我们一样,都快到极限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将银枪挥起,将飞扑而下的鸟魔贯穿。
“现在还是先撤退吧,至少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远野笙吧?”贺岩枋仰望婺州的低垂云幕,平静建议。
本来就不可能有其他选择,全身染血的明音拒绝了搀扶,咬着牙跟随在他的身后,在银枪的屠戮下离开战场。
——·——
昏黄的烛火被微风吹得不停闪动,根本无法完全照亮精致的大宅。这正如美少年那双迷人的眼瞳,在昏暗中隐约闪动寒芒。
“州主,他们暂时撤退了。”狼鬼恭敬地上报状况。
慵懒倚在椅上,笙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知道了,下去吧。”
“州主,兵临城下,该怎么办啊……”看起来像是城中权贵的下属们惶急不已。
“笙。”就算是佩特拉也觉得笙的态度过分了点,他轻声催促。
笙轻叹一声,不甚愉悦的困倦神情就像猫儿刚刚睡醒:“行了……我也很累啊,就这样吧,阿宁,你和桃花护送前辈们先行。”
“我们?”错愕地挑眉,佩特拉注视他,“你怎么办?”
“我亲迎神军啊,一定要让他们脱身不得。”唇际的清浅笑意分毫不改,他语调轻快。
佩特拉皱起眉:“但是——”
“已经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一如既往地无理倨傲,笙的眼里闪过寒光,轻轻的一句话就把他噎得无话可说。
紧攥拳头,他垂眸:“……遵命……”
“州主!要是连滕公子和桃花姑娘都走了,我们还怎样对付压境大军?”
“绝对是自寻死路啊,要走的话应该一起走,断后肯定是死啊!”下属们急忙劝阻。
不耐烦地微眯眼眸,笙露出寒凉微笑:“诸公……是在畏惧吗?”
被那天真里混糅阴冷的魅惑笑容震慑,下属们慌张下拜:“……不敢……”
“那就这样。”全身窝在高座上,修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漆黑的发丝,笙满脸厌烦。
“……开什么玩笑,卑贱的小鬼!”终于被笙的态度激怒,有一个老资格的妖怪壮起胆来大骂,“你自己去送死就算了,凭什么让我们也陪葬!以前是没办法,必须迎合你那些疯狂的行动……这次算什么,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不要以为在座的都是死忠于你的棋子!”
笙凝视他,脸上仍泛着笑意。而站在一旁的佩特拉,则是冷冷地逼视着他。
“……够了!”一旁的同僚慌忙劝阻他。
“死到临头了还怕什么!还用得着伪装吗!”他大吼起来,直指着笙,“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通过肮脏手段爬到现在的位置,你已经忘了自己只是庶子的事实了吗!”
“闭嘴——”佩特拉的眼神变得无比寒冷,但笙却笑得让人捉摸不透,扬手拦住了他。
“你还真以为自己配得上九州十八王的名号吗!在九阶妖尊的怜悯下享得贵位,但你强行突破七阶的伤口恐怕还在作痛吧!”长久积压的恐惧与蔑视终于迸发出来,到了这时,竟然没人想制止这斥骂了!
(为什么任由他们辱骂,你不是最害怕被别人提起吗……)佩特拉错愕地望向笙微笑的侧脸。
“你只是你父兄的玩物罢了!连一般的俳优都不如!”在那个妖怪的带动下,指斥的声音渐渐都迸发出来,“你用最肮脏的手段从最肮脏的地方爬上来,你还觉得自己很高贵吗,贱种!”
砖石化为枪林爆裂而出,佩特拉声音冷酷:“说够了吗?”
笙终于抬起头,还是毫不在乎地笑着:“恭维的话不知听过多少,果然还是听真话比较能激发斗志呢……”
“州主……”
“不过你们还是太愚蠢。事到如今,我不会拦你们啊,有本事就逃吧。”嘴角仍然牵出美丽的弧度,笙嘲讽地微笑。
激动迸发的斥骂渐渐止息,狂怒的下属们似乎都被那清冷的声音惊醒了。
“想起来了吗,愚者,你们到底为什么一直虚假地奉承我?”天真的眼神里带着毫无掩饰的怜悯,笙轻轻说道,“就是因为没有远野笙的话,你们都没法活逃……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虚伪地爱着我吗?”
走下了高座,鞋履接触地面时仍然寂静无声,他走向慌乱的下属们。
“其实,我才是至高无上的。”充满了傲慢与冷酷,他如此宣言。
因为卑贱而产生了无上的欲‖望,因为忌讳而诞生了扭曲的、觉得处处高人一等的傲慢,然后终于粉饰得连自己也欺骗了,在清醒和恐惧中,他不变地微笑着。
“所以不要质疑,为我战斗至死。”笔直地穿过舞鹤座灯,他琥珀色的眼瞳在跳动光芒中也火焰般平静决绝地燃烧着……不,在佩特拉看来,他整个灵魂都在如火焰般躁动着、无可挽回地燃烧着。
“你们永远只能为我效忠——你们永远是愚蠢的臣子,为腐朽糜烂的君王献出自己宝贵的性命……
“因为不管怎么卑贱,我还是比你们强,你们只剩下我了……
“无论如何,都要全天下,称我为王……
“不然,杀了你们哦……”
在毫无掩饰的憎恶与恐惧中,他纯真地笑着——
“昼夜相淆,形影不辨。舍吾之命,令虚伪化作热诚,恨意化作浓情,野猫化作公卿……吾愤恨无疆,不生不杀!囚灭万类,锢囚千化!”
秘技·锢囚千化,用清朗的声音编织出庞巨的杀戮噩梦,他今夜就赌上了全部!
目的是,将神军连同生长于斯的婺州一并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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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暂告一段落,明音躺在客舍单间的床上,想要休息却全身疼痛难忍,无法安稳。
明明可以向贺岩枋求助,请贺岩枋弄来银粉净化被妖毒侵蚀的伤口的……但因为讨厌,她强忍住痛苦,硬是拒绝了所有关心。
“上白泽,奴婢是来帮你换药的。”轻柔的叩门声缓缓传来,温婉的女声像蜜露一般使人舒服安心。
“谁派你来的?”
“回上白泽,奴婢是贺参谋的侍女,以前曾服侍下白泽。”
“带来了什么药?”
“是银粉和一些玉膏。”
明音轻轻抬手,贴有结界符箓的门随即轻开:“进来吧。”
“是。”轻柔脚步声在掩门声后徐徐近前。
有点吃力地支起上身,明音用一手轻按疼痛的太阳穴。
来者轻轻坐在她身旁。
一个婢女怎么这样轻慢……明音正要开口,来者却先发话了:“又见面了呢,上白泽……”
少年清朗悦耳的声音!明音震惊地坐起,定睛一看——
哪里是婢女啊,面前坐着的分明是远野笙啊!
“你……”想发出声音,她却被笙的迷人眼瞳敛摄了心智!
含笑的嘴角给少年清秀的面容平添了一笔妖冶,他纯真地凝视她慌乱的神情,眼瞳中闪过寒芒:“欢迎来到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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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鬼神童子的孤注一掷!在大军压境的压力下倾尽所有地演化凶梦,婺州之战会变成一场毁灭敌我的地狱之战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远野笙?像被遗弃的玩偶,孤独地死在这里?”
“我不会后悔的,倘若我的血能使邪主安稳称帝的话……”
“醒醒吧,你只是被邪主利用的可悲存在!”
“哈哈哈……没错,无人肯爱,我就是这么卑贱可悲……来,跳舞吧,跟我一起,一直堕入地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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