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周子安!”忠勇侯见了周子安,一腔的恼怒都收敛了回去,点着他的脑袋道:“论吃喝玩乐你可是行家,我与你可比不了!太后,这猴崽子你还记得么?”
忠勇侯拉着周子安走到太后身边,周子安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微臣周子安见过太后!”
“子安啊!”太后好生端详着周子安,眉眼俱笑地对小皇帝道:“怎么能不记得!他娘亲在他小的时候带他进宫,那会才满月呢,胖嘟嘟的,看着就让人喜欢。长大了越发俊俏了,我和齐太妃还开玩笑,说是子安这年纪这容貌,尚个公主倒是好的!皇帝,你那三皇姐与他倒是般配?”
小皇帝不敢否认,眉头却是轻轻皱在一块,慢条斯理道:“三皇姐比他虚长好几岁!”
“女大三抱金砖!”太后哈哈大笑,好生把周子安叫到跟前,慈眉善目地问周子安可娶妻、可生子,如今都在做什么,周子安心里有苦说不清。
那个三公主今年都快三十了,先后克死了三个丈夫,一个是刚赐婚就死了,一个是刚过了礼死了,最后一个好一些,那也是成亲当天,莫名其妙暴毙的。
这是要救宋元征,却要把自己搭进去!
周子安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后悔方才不该强出头。
“我那三公主啊,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太后笑着给周子安说着,一旁突然窜进个声音来,对太后道:“姑母可别说笑了,周大人风流名声在外,家中还有九个小妾,新近才添了丁!整个京师谁不晓得,周大人就是天上的风筝,谁也不敢扯那风筝线——断在谁手上都不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周子安却是莫名松了口气,对来人道:“安霜郡主自个儿寻得如意郎君,这会却来埋汰我!谁是天上的风筝,那样轻浮不定……我分明是水中浮萍,无根无归处!”
“噗嗤!”太后被周子安这个说法逗乐了,小心拿帕子掩住,对行礼的安霜道:“你许久没进宫,可是忘了姑母了?”
“姑母冤枉安霜!”安霜嘟着嘴,委屈巴巴道:“侄女儿进宫求见姑母几回了,回回都见不着!”
太后祥和道:“有这回事?”
安霜点点头,“李嬷嬷都说姑母在礼佛,侄女儿想着,前些时候陛下身子有些风寒,姑母定是替陛下忧心,是以,侄女儿也跟着抄了一千遍的佛经,诚心祈佑陛下身体康健!”
太后面上大悦,视线落在安霜身边的男人身上,责备道:“安霜近来清瘦了不少,你是怎么照料他的?”
君笑低低垂着头,回道:“郡主每日卯时晨起抄经书,夜里子时方才睡下,每日废寝忘食,说是想要尽快抄经,替太后分忧。”
“还是你有孝心!”太后脸上颜色越发平和,招呼安霜在她身边坐下,道:“回头让李嬷嬷给你送一些补品,瞧你这小脸蛋哟……”
君笑就这么站在安霜身后,脸上始终如一挂着笑容,笑也到不了眼底。与宋元征一比,两人都像是挂了面具,一个面具叫冷酷无情,一个面具叫笑里藏刀。
“好好的人,娶什么郡主,就跟一条叭儿狗似的!”周子安趁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雪鹰咬耳朵道。
雪雨讥讽道:“好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她爹还是大周的护国功臣,娶了她,那个姓君的就从一个普通的状元郎变成皇亲国戚,谁能比得上他!”
雪鹰憨厚,在一旁低声道:“毅勇侯府满门都是飞扬跋扈的种,安霜郡主瞧着好一些,可下人却不是省油的灯!”
老吴已然回了府,见了面就对雪鹰说了今日在街上起冲突的事儿。雪鹰一五一十将话告诉周子安,周子安惆怅道:“真是冤家他个路窄!可别让安霜盯上玉琳琅那只小白兔,不然小白兔会尸骨无存!”
雪雨雪鹰像是听到了大八卦,凑上来问他言出何意,周子安朝君笑努了努嘴,道:“那个叭儿狗,从小与玉琳琅定了娃娃亲的!”
“嘶!”两人俱是抽了一口凉气。还待继续说下去,周子安直觉得背后一股凉意,一回头,只见宋元征在他身后站着,一脸寒霜,也不知听了多少。
周子安头皮发紧,眼见着太后起身要走,赶忙使了眼色,让宋元征前去送行,太后临走前,还不忘和善地叮嘱忠勇侯:“哀家在这你们束手束脚,等哀家走后,你这老猴子可要带着子安那只小猴子好好地闹起来!”
“好嘞!”忠勇侯爽快应着。
太后刚走,宾客们果然热络起来,宋元征也一改先前含蓄喝酒的做派,来者不拒,每杯必然见底。那些敬酒的受宠若惊,越发殷勤的敬酒,宋元征大体都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他这个喝法!”周子安蹙眉道,“这是存了心要把自己灌醉!大夫可说了,他身上余毒未清,不宜饮酒!”
“你别拦着!”雪鹰一把将周子安拉了回来,低声道,“他大概就是故意的……”
周子安不由沉默,心里忖度着宋元征平日的酒量,估摸着他已经八九分醉意时,赶忙拦在了跟前。
忠勇侯急道:“你这小崽子做什么!”
“这大喜的日子,他可不能醉!他醉了,屋里那位……嘿嘿嘿!”周子安淫-荡地笑笑,忠勇侯会意,跟着坏笑,却又不依不饶道:“左相大人英明神武,这点酒纯当助兴了!”
周子安赶忙给雪雨使了个颜色,雪雨站出来喊道:“吉时到了,大人该去揭新娘子的盖头了!闹洞房,闹洞房了!”
忠勇侯轰然大笑:“你这不是在说笑么?谁不知道,雪竹将军女中豪杰,就连出嫁都与众不同,旁人遮盖头坐轿子,她骑马游街,英姿飒爽!”言下之意,压根就没有盖头!
“盖头不遮,那不还有合衾酒么!”周子安朝忠勇侯挤眉弄眼:“闹洞房这事儿,还是您有经验!”
忠勇侯会意,随着喊道:“那可别误了吉时!”
几个喜娘上前搀扶着宋元征,将人送入洞房的路上,宋元征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好在雪鹰雪雨眼明手快扶住了。
忠勇侯和一干人等眼睁睁看着宋元征醉的人事不省,等宋元征入了洞房后,一群人在门外等着听壁脚,等了半晌,屋里头没有半点动静。
忠勇侯意兴阑珊道:“让你们灌他,这下玩大发了,人都醉成这样了,还能干些什么!”
“侯爷这话说的!”周子安挑了眉头,压低声音道:“闻香阁新添了一艘画舫,船上可都是异域歌姬,个顶个的腰肢柔软!不如今儿我做东,侯爷陪我走一趟?”
“那敢情好!”忠勇侯眼冒狼光,急不可耐地跟周子安离开了。
新房里,龙凤喜烛眼光熊熊,时而有烛心啪嗒一声响。
喜娘有些着急地望着不省人事的宋元征道:“这可如何是好,还未喝过合衾酒呢。”揭盖头这么重要的仪式已然被这一对别致的新人省略了。这合衾酒要是不喝,这算成的哪门子亲!
雪竹一身红衣,在烛火的映照下,脸上的线条显得尤其柔和。她低声道:“你退下吧。”
“夫人……”喜娘道,“这不合规矩!”
“无妨,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就好。”雪竹再次挥了挥手,喜娘犹豫了片刻,带着左右丫鬟退了下去。
房间里的热度骤然下降,宋元征此刻呼吸平稳,偏着头睡在喜床上。雪竹生怕惊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伸出一只手去解开他的衣襟,待褪到只剩下中衣时,雪竹犹豫了片刻,再次伸手。
就在她的手触及衣襟的片刻,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她吃了一惊,一抬头,只见宋元征在烛火下,眼眶里的光跟着烛火闪烁,不过是片刻的迷茫,宋元征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他沉着脸道:“你要做什么?”
“大人。”雪竹多年在外征战,从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女人,那种扭捏的女儿姿态她做不来,既然被抓了个正着,她索性老实道:“为你更衣。”
“雪竹。”宋元征从床上坐起来,用指尖搓着眉心,低声道,“我知道你那会是想救我,可是婚姻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和雪鹰雪雨一样,都盼着你往后能同普通女子一样,嫁人生子,平安度日。你委实不用牺牲自己来帮我……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过几个月,太后疑心尽除,到时……”
“我不委屈!更谈不上委屈!”雪竹打断宋元征的话,急切道,“那日我险些死了,死之前你抱着我,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宋元征低头不语,雪竹道:“你不记得,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如果有下辈子,你就……”
宋元征眼里划过一丝异样,雪竹那日说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可是从未提起过“下辈子”。
他打断她道:“雪竹,一辈子这样长,你不能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左相,我想陪在你身边,说好了是一辈子……”
雪竹的脸想起曾经说过的话,刹然变白,呢喃道:“我以为你忘了,原来你还记得。那日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苍天开了眼,让我把这辈子过下去!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那日我假装是你的心上人,我就是抱着私心的……我就是想嫁给你!”
“你这是何苦!”宋元征感觉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
“雪鹰、雪雨,包括周子安都告诉过我,说你有了喜欢的人!可我不怕,我愿意等!”雪竹强硬道。
“我,还有雪鹰、雪雨,子安,都只是拿你当妹妹!”宋元征咬牙切齿道。
雪竹蛮横道:“谁都可以拿我当妹子,只你不可以!我就是给你当侍妾,当通房,当丫鬟,也不愿意当你的妹子!”
“你……”宋元征仿佛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打在棉花上,要是换做旁的女子,他早可以置之不理,唯独雪竹不可以。
这个死脑筋,宋元征想起每次玉琳琅每次遇到棘手问题下意识挠头的样子,此刻也想跟着她挠头。
“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竟就养出当侍妾当通房的出息来?你死了一回,竟是连里子都换了么?”宋元征拂袖要走。
刚要转身,雪竹突然从身后扑了上来,伸手狠狠扣住了他的领子。
“你要做什么!”宋元征惊讶转身。
雪竹干脆利落答道:“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