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抬起头来,最先看到的是他的鞋子,白色的球鞋,上面一尘不染,很是干净,接着是他的裤子,黑色的长裤,他的腿很长,我仰高了头才看到他白色的衬衫,以及白皙的脸庞,深邃的眼睛,紧抿的薄唇。
哦,沈长洛。我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想要对他笑一笑,然而,还没等笑容形成,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没有了知觉。
我又做到了那个梦。
梦中还是那一座城堡,城堡里面还是没有人,只是这一次,我的心里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恐惧。
我看着那些跳动的蜡烛,大声对着屋子喊,“你究竟是谁!是华安吗?你给我出来!”
没有人回答我,而这一次,蜡烛也没有熄灭,我感觉身体很累,力气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慢慢在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低着头,看着烛光下面自己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体微微颤抖,在我的旁边,是被拉的更长的桌子,桌子的旁边,是一只手。
嗯?那……不是我的手吧?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手,慢慢地朝我靠近,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身子,他的头,他的手上,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是一把刀吗?
我猛的转过头,正好和那人对上。
不,那不是人,一头棕色的头发微卷,两只耳朵很尖很长,眼睛是蓝色的,他的嘴巴微微想着,露出一口獠牙。
一声尖叫从我喉咙中破出,随即整个身子都朝后面倒去,“啪”地一声响,疼的我龇牙咧嘴,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跳到了我的身上,手中那一把匕首对准我的脑袋就要刺进去。
我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传来,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我的手臂一阵痛楚,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沈长洛的脸。
我的魂魄还在刚才那一个真实的梦中,额头上面全部都是冷汗,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是不是你救的我?”
尽管这个说法很荒诞,然而我还是问出了口。
沈长洛看了看我,语气平淡,“他还没有走。”
“他是什么东西?鬼吗?”
沈长洛摇头,“不是鬼魂,是你们说的……恶魔吧?”
“他为什么缠着我?因为华安的铃铛?”
“不是。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墓场的时候?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缠上你的,只不过后来我给了你华安的铃铛,相反,华安的铃铛算是救了你一命。”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医院,你刚刚晕倒了。”
我看着沈长洛,“你刚刚说,他还没有走,是他还会来的意思吗?”
沈长洛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身上有铃铛,他对你并不能构成什么伤害,然而,他就会选择对你的亲人下手。之前,我应该有所察觉的,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对不起,未能救到你的母亲。”
沈长洛的语气诚恳,但依然让我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妈是因为他才死的?”
“可以这么说,然而你要知道,恶魔本身并没有伤害人的本事,但他会在潜伏在你的身边,进入到你的梦里,教唆着你去伤害自己,这就是你母亲自杀的原因。”
“他为什么要缠着我?我只是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手紧紧地拉着沈长洛的手臂,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难得的是,他这一次居然没有甩开我。
“黎漾,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肯定的对与错。”沈长洛回答。
我笑,“对,你说的对。就算我没有做错,可是很多时候受惩罚的那个还是我,你看,我从小从来没有去伤害过什么东西,然而,上天就是不让我好过,他不仅不让我好过,还不让我的家人好过。我爸妈离了婚,妈妈又死了,你说,我为什么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话说完,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看着沈长洛,从他深邃的眼睛里面可以看到我自己的模样,嘴唇和脸色如同白纸一样苍白干涸,刘海乱七八糟,看上去狼狈不已。
沈长洛却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嫌弃,他看着我,声音低沉,“黎漾,有的时候,磨难是为了让你更加坚强勇敢。”
“可我妈还是死了。就是我害死的!就是我害死她的...”说话之间,我的眼泪已经越掉越多,打在他的手臂上,“你不会明白这一种感觉,我爸几年前就跟别的女人组织了家庭。我妈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着我的生活。有的时候,我也埋怨她对我不关心,甚至连我的苦恼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我的心里,她一直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无法想象我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你说,我以后就要一个人生活在那个房子里面,而她曾经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之前我以为大哭一场之后眼泪就再也流不出来,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我在沈长洛的面前,泣不成声,如同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一个人承受的恐惧与痛苦得到了宣泄,我的声音嘶哑,嘴唇干涸,眼泪却还是在一直地掉,将他的手臂,以及身下白色的床单打湿了一大片。
沈长洛一直没有再说什么,就在那里看着我哭泣,最后,他似乎犹豫了许久,最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样无言的安慰让我哭得更加厉害起来,他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我一会之后,说道,“你说的对,我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从小就和师傅生活在一起,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教过我应该怎么去和人相处。再加上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开始厌恶以及害怕与人之间的深交,身边的朋友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他们的自愈能力都很强,根本不用我安慰。所以,抱歉。我没能给你什么安慰。”
沈长洛说得很平淡,完全听不出来有什么遗憾或者难过,我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要怪,我也是怪我自己,我连保护我妈的能力都没有。而且,我看得到那么多的游魂,却唯独没有看见她,你说,为什么我唯独看不见我妈呢?”
“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你看见。你知道,魂魄的样子停留在死的那一刻,或许是因为,你妈妈不愿意让你看见她而难过吧?”
我伸手盖了盖眼睛,回避他的问题,“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
“我妈还在太平间吗?”
“你爸已经把她接走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