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云之遗根据自己的记忆和沈诺扬的述说拼揍而来的破碎真相。
云之遗手心里的奶茶已经渐渐变冷。
“罗杰脑部的血块怎么会突然恶化?”
“人体大脑内部构造复杂,神经系统密集,如果罗杰心态平和,生活愉快,过得几年,血块会慢慢消失。但是人们常说‘心病难医’,他情绪很不稳定,发生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云之遗想起的是那天原本应该远在机场乘坐澳洲航班的罗杰突然出现,他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站在后面看上而下的着她,眼晴里是有惊痛,恐惧和惊慌失措的绝望偿。
可是云之遗当着他的面回答了东宫靖问她否愿意和他在一起的问题,云之遗说:我愿意。
脸色苍白的罗杰听清楚云之遗的回答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激的举动,只是平静无波的,古水深潭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们,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瞳孔猛烈收缩,身形也着微微的不可抑制的摇晃撄。
他只对东宫靖说了一句话,眼睛却平静的看着云之遗,他说:“我不会和她分手。”
然后他一步一步,坚定的,骄傲的挺直脊梁,走下游艇。
……
警察说得不错,是她和东宫靖联手逼死了他,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
“他自己知道脑部有血块吗?”
“……应该是知道的。”沈诺扬他亲眼见证这三个人的角逐和厮杀,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有内疚,后悔,还有沉重,“但是之遗,人心,情绪,这些都是没办法控制的东西。是我把接下来的事情弄得更糟糕!”
云之遗看着沈诺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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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后退一些,流转回几年前,蒙勒遇难的时候。
当云之遗和沈觅青到达沈诺扬的私人住宅外面的时候,云之遗接到了蒙勒出事的电话赶了回去,与此同时,因为罗杰病情恶化,陷入昏迷,沈诺扬和他的几位导师簇拥着身形削瘦的罗杰匆匆上了急救车。
当云之遗参加蒙勒葬礼的时候,沈觅青给沈诺扬打了电话。
沈诺扬的电话在第二天回过来。
沈觅青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听沈诺扬跟她说了一些罗杰的病情:“蛛网膜下腔出血,弥漫性脑水肿……”
沈觅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个罗杰,好像是之遗以前的男朋友……”
他们从这件事聊到了东宫靖身上,又从这三人的角逐回到自己的烦恼上来了。沈诺扬问她:“你最近过得愉快吗?”
“你把我打发给沈诺言,还关心我过得愉不愉快?”
“别这么说,觅青。”
“沈诺扬你还记不记得?”
“嗯?”
“还在科特的时候,云游的高僧跟我说过‘命里带煞孤寂无依,运途坎坷替人作嫁,红颜薄命双十年华,祸事横来不得善终’。说我注定活不过二十二岁,我今年已经快二十岁了。”
“胡说八道。”沈诺扬变了脸,语气里有愠怒。
“我这个人呢,别的不信,但是高僧说的话我总还是相信的。”沈觅青依旧是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再不抓紧我,小心以后后悔。”
“沈觅青!”
“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逼迫我跟沈世言在一起。沈诺扬,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好,打电话给我。”
沈诺扬还要待说,沈觅青已经收了线。
因为沈觅青的话他一直有一点心神不宁,心在沈世言和沈觅青之间挣扎犹豫,摇摆不定。
罗杰的CT结果出来了,沈诺扬仔细看一看,没有看出什么变化。
变故往往就在瞬夕之间。
罗杰的病情在第二天晚上更严重,限入昏迷,高烧不退,只能用氧气机维持生命,罗杰的父母崩溃了,不眠不休的守在罗杰身边。最顶尖的医者从各地赶来,不停的召开会议讨论罗杰的病情,沈诺扬的导师在查看了罗杰所有的资料后,把沈诺扬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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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沈诺扬说到这里停下来了。
“我太大意,没有发现罗杰的CT上已经有病灶生成,我的心不在焉让他错过最好的治疗时间,断送了他的生机。”
云之遗没有说话。
“造成罗杰死亡的是我,跟你们没有关系。”他将手中冷掉的苦咖啡扔进了垃圾桶,“导师心疼我,把责任归于我经验不足,替我逃过一劫,可是你看,我知道,老天爷也知道,所以他也给了我最严厉的惩罚。”
云之遗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沉默。
“东宫靖来找我,他坚持要接你回去,我暂时只说你病重,不能见他。”沈诺扬说,“他三天之后再来,你自己作好准备。”
“不,我不想见他。”云之遗说得斩钉截铁,“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已经死了。”
“……他不会罢休。”
云之遗想起东宫靖的行事作风,沉默不语了。
“之遗,其实我有一个提议。”
“如果你想奉劝我回到他身边,免开尊口。”
“……如果你不想东宫靖再打扰你,不如换一个身份。”他看着云之遗,“觅青以你的身份死去,你用她的身份好好活着。我答应云夫人要好好照顾你,我犯的错让你们受到牵连,也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沈诺扬的话里有无限的诱惑,“我从事心理研究,如果你不想再记起以前的事,我可以帮你。我们回到科特,我帮你永远离开东宫靖。”
“……忘记以前的一切,全部重新开始?”
“对。”
“永远离开东宫靖?”
沈诺扬微笑看着她。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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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那天的天气格外晴好。
云之遗在科特的医院里经过两天两夜的阵痛,在第三天的早上,生下一个男孩,六斤重,母子平安。
她躺在手术台上听见了那一声明亮的啼哭,消失的力气又都回来了,她眼角的泪一下子流到鬓角,她扯住了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沈诺扬的手说:“快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那孩子被护士清洗干净了放在抱毯里,在清晨的阳光里睡得正香,皮肤白白嫩嫩,阳光的余辉中看得见他脸上细碎的绒毛,他的睫毛很长,鼻子高挺,薄薄的唇紧紧的抿着。
云之遗亲一亲他的脸,那孩子在睡梦中突然笑了一下。
云之遗的泪滴在他脸上。
沈诺扬接过孩子放到摇篮里,用毛巾把云之遗的脸擦干净了:“你别哭,到时候眼睛疼。”他把早就准备好的鸡汤递给云之遗:“你这几天就吃了几块巧克力,喝点汤。”
“谢谢。”
沈诺扬熟练把宝宝的衣服分拣出来,婴儿粉,按摩油,浴巾,用袋子装了,放进柜子里。云之遗看着他,微微一笑。
等云之遗身体再好一些,他跟沈诺扬提起做治疗的事。
沈诺扬看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宝宝,他吃饱了乳汁,脸上还挂着甜笑,沈诺扬眼神回到云之遗身上:“你舍得吗?”
“……”
“你的脸要经过无数次手术才能恢复到觅青那样,那是割肉剔骨的痛。一旦治疗开始,你将慢慢忘记你曾经拥有的开始,你的全部记忆都会变成觅青的。你会忘记罗杰,忘记东宫靖,忘记这个孩子……”
云之遗的目光在小宝宝身上流连不去。
沈诺扬叹了一口气。
“之遗,回去吧,不要跟自己对着干。”
“不……沈诺扬,我答应。”
逝者长已矣,生者尚可悲。
和东宫靖在一起的欢乐和对这个孩子的不舍,实在不足以让她忍受家破人亡的痛苦和害死罗杰的内疚。忘记曾经的一切,重新开始。她将忘记所有的欢愉,快乐,可是她也将忘记所有的内疚,折磨。
云之遗忍受无数次手术的痛苦,一点点看到镜子里的脸变成了沈觅青。
一天又一天的治疗,她忘记了云之遗,忘记了东宫靖,忘记了罗杰,忘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
云之遗从此死去。
活过来的是和东宫靖毫不相干的,沈诺扬的沈觅青。
她的新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