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紧盯着高杰,冷冷地说:“高总兵何出此言?”
“孙督师前脚方走,河南兵后脚就撤,这是咋回事儿?”
陈永福吃了一惊,紧声问道:“是不是?”
“不相信?你亲自去看一看。天『籁』.『⒉”
陈永福赶紧跑出大帐,就见许多操着河南口音的将士拖着刀枪,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乱纷纷地向北而去。
陈永福当即暴喝一声,厉声问道:“没有军令,你等为何擅离职守?”
其中一个士兵恶狠狠地喊道:“孙传庭带着陕西兵走了,留下俺们河南人当替死鬼,又不给饭吃,不走,让李自成砍掉脑袋?”
又有一个士兵喊道:“快走呀兄弟们,再不走,李自成就来了。”
随着这一声叫喊,许多士兵都争先恐后地跑将起来,唯恐迟到一步,被李自成砍掉脑袋。
陈永福气得火冒三丈,抽出宝剑,和高杰一起连杀带砍,一口气杀死了十几个逃跑的士兵,可依旧没能制止住溃败逃散的士兵,反而,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逃跑大军之中。
瞬间,陈永福营中除了数十个亲兵之外,几乎所有的将士都纷纷逃跑,骑马的步行的,乱哄哄形成一股洪流,向北滚滚而去。
就在此刻,有人高喊:“快跑啊,李自成杀来了!”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李自成来了,弟兄们快跑啊!”
陈永福高杰抬头望去,只见濛濛细雨中,郏县城内冲出一彪人马,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呐喊声,杀将过来。
高杰无奈地说:“陈总兵,事已至此,你我还是赶紧逃命吧?”
陈永福仰天长叹一声,说:“孙督师,不是我陈永福无能,而是你失策了。”
说完,陈永福紧随高杰,追随不战而逃的兵士,打马落荒而逃。
冲锋在前的李自成见官军不战而溃败,李岩的计策不但起了作用,而且产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不觉大喜过望,急忙喝令大顺军所有将士起全面攻击,紧紧追杀已成溃败之状的官军。
后来,孙传庭又组织了反攻,与李自成再次大战一场,但是,李岩率军大破白广恩的铁车营,又一次引官军山崩地裂式崩溃。
战场形势瞬间生巨变,由双方互相对峙厮杀变为一方拼命逃窜,另一方舍命追杀。
刘宗敏李过等人,率领大顺军倾巢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穷追不舍,一日一夜追杀四百余里,大获全胜,而官军死亡四万余人,损失兵器辎重数十万。
此役,大明惨败,损失重大,大顺军由于缴获无数辎重,战略问题也迎刃而解,扩大战果,乘势夺取关中,就像顺手牵羊一样简单容易。
十月,大顺军攻陷潼关,大明陕西督师孙传庭和监军副使乔迁高死于乱军之中,而大明皇帝崇祯竟怀疑孙传庭没有战死,而是兵败之后,担心再次受到朝廷严惩入狱,便隐藏于不为人所知之地,下诏不予荫赠。
不久,大顺军又趁势占领西安后,改名为长安,正式定国号为大顺,以长安为都城,并且改元永昌,以大明崇祯十七年即公元1644年为大顺永昌元年
李自成称大顺王,改名为晟,即能够给华夏万民带来光明幸福之意。
郏县战役的胜利,使虽然占领襄阳但还是处于流寇状态的李自成,趁势占领了大明西北部大片土地,拥有了极为广阔的根据地,定国号建政权,结束了流动作战的历史,终于拥有了与大明王朝分庭抗礼的大本营。
这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但此时的大顺王朝文武百官,谁也不会忘记改变了大明王朝中原战略格局的郏县战役。
可以这样说,没有郏县战役的出乎预料的巨大胜利,大顺王朝既是能够建立,至少也要向后推迟数年乃至十几年。
此刻,当大顺王李自成宣布了进军北京的用兵战略计划后,又大声说:“过完年,也就是明年,我们将进军北京,推翻残暴的朱明王朝,建立一个崭新的大顺王朝。”
闻听此言,大顺王朝天佑殿大学士牛金星率先跪倒,带头高呼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众文武官员紧随其后,哗啦啦跪下一大片,纷纷呼叫万岁不已。
李自成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兴奋地脸放红光,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尽情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辉煌。
而此时此刻,远在大明胡杨台的知府衙门,王玉杰看着貌如美妇似笑非笑的杜公公,竟一时语塞。
杜公公送来了皇帝的圣旨。
崇祯严词驳回了拨饷增兵的请求,且严令王玉杰整饬兵马,加强防守,择机出兵,助姜让收复榆林,不得有误。
圣旨语气严厉,措辞强硬,毫无变通回旋之余地。
原先想要兵要饷,趁机扩充壮大势力的想法,被皇帝的一道圣旨无情地击碎了。
顿时,王玉杰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该如何应对这复杂异常的局势呢?
杜公公优雅地茗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杨台知府,如同老猫看着无路可逃困于死地的小老鼠。
通过东厂千户千面佛马金海的密报,他对王玉杰的行为已有所掌握。如今,东厂又在王玉杰身边安插了一枚更有力道的钉子,看他还能翻起多大的浪头?
温师爷正襟危坐,面色轻松,不时看着沉思中的知府大人,又不时与杜公公不经意地交流眼神,从始至今,没有说过几句话。
龙潭谷,杜公公交给他的黑布袋里,装着一枚沉甸甸的和田玉大印,还有一父亲临死之前用献血写成的绝别诗。
闻天知,这位用鲜血和生命酬谢大明泰昌帝的吏部给事中,留给儿子的只有一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无题》诗。
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从龙潭谷回来的那一夜,面对明光闪闪的官府大印和已成紫黑色的血泪诗,温师爷泪满衣襟,思前想后,整夜没有合眼。
好长时间,三个各怀心事的男人都没有说话。
黄色圣旨高悬知府大堂,出刺眼的明光,室内气氛显得凝重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