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堂中。
“小女子近来身体微恙，不方便见客，易师莫要见怪。”柳家小姐依旧坐在珠帘后，看不清面容。
“柳小姐哪里话，在下前来卖字，又不是贪看美色，不知道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钟主要是卖字换钱，至于柳家小姐美丑，与他何干。不过他杨钟虽然是求买主，但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舒服。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听到杨钟的询问，柳全吃了一惊，听杨钟的意思，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岳麓院欺上门的事？
“柳叔，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清，还是让碧心说吧。”
“柳爷，小姐，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碧心一双大眼睛一面盯着杨钟，一面将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到最后，柳全脸上已经是哭笑不得。
“易师，我柳全经营书局数十年，还从未见过打上门卖字的，真是……机缘巧合，若非今天易师来卖字，恐怕此时我松笔斋已经一败涂地。”柳全长吁了一口气，一阵后怕。
“这丁管事平时倒是服帖，没想到对下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以前的蝇营狗苟，姑且饶过，这次定要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帘子里声音微冷：“碧心，这次你做得很对，挽救了咱们松笔斋，我柳菲一定承你的情。”
杨钟眼神微动，原来柳家千金名叫柳菲。
“奴婢伺候小姐，忠心柳家，是应该的。”碧心连道，眼珠子忽然一转，嘻嘻笑道：“小姐，我那天看见贺府丫鬟添香身上像是搽了什么粉，看起来又白又腻，是不是……”
“你个小鬼头，给你买就是了。”笑骂了一句，柳菲注意力转向杨钟：“易师小小年纪便能在武道和书艺上有如此成就，不知易师师出何门？”
“我师尊来去无踪，连我也不清楚他老人家是何门何派，只是偶尔受他老人家指点，平时都是自己领悟。”杨钟早已想好，随便编了个来头，反正对方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自己领悟能悟到这种程度，易师的天份真是罕见。”柳菲若不经意道，从杨钟一进门她就在观察，举止不卑不亢，但能感觉得出一股强烈的傲意，而且说话直奔主题，惜字如金，一时间，回忆遍了乌岚听说和认识的世家子弟，柳菲也没有找到一个匹配的。
难道真的是个野路子？
柳菲娇美的脸上涌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道：“易师，这次我松笔斋受了你的大恩，自当涌泉相报，不知易师是否愿意做我乌岚城松笔斋首席书师？”
“首席书师？”杨钟眉头皱了一下，事情发展到这步，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料，“敢问柳小姐，首席书师有什么责任么？”
杨钟肯定没有办法经常出来，而且杨钟生性不喜欢拘束，抄本完全是迫不得已，还是了解自己的责任再下决定。
“我松笔斋在雪月各城都有分店，首席书师作为松笔斋的中流砥柱，在一些重要活动和场合中，需要亲自参与，当然，也就必须要写一些书法。”见杨钟首先问到责任，帘子里愣了一下，解释道。
“依柳小姐的意思，那就是我必须常到店中，至少有事时，要随叫随到？”杨钟追问，天上没有掉馅饼的。
“那依易师的意思呢？”帘子中冷了一下，反问道。
“柳小姐，柳掌柜，在下无拘无束惯了，还是喜欢闲云野鹤。”杨钟眉头一扬，拱了拱手，很干脆地拒绝道，这柳家小姐话里透出一股强势的味道，若是真成了松笔斋首席书师，恐怕日后不好相处。
“易师的要求恐怕有点高了，我松笔斋除了几位供奉外，就算是长老，在松笔斋需要时，依旧要以供驱策，易师莫非有把握在几年时间内登堂入室，晋升传神之境？”帘中传来柳菲声音依旧清越好听，话里仿佛玩笑。
“呵呵，万事好商量嘛，易师，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一旦松笔斋有事，易师才需要显露身手，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事。”
见气氛微微凝滞，一旁的柳全连忙笑道：“我松笔斋乃是雪月国数一数二的书局，素有盛名，而且在国都扬州，更注重书艺，易师今年应该不满十六岁吧，不满十六岁的准书师，还是六阶武者，以易师的天资，将来必定是要去扬州的，如果有松笔斋的加持，易师在扬州扬名立万，指日可待。”
“这个容小子想想……”杨钟摩挲着下巴，柳全说得也有道理，他肯定是要去扬州的，而且要做出一番成就来，找王家人报仇雪恨，如果有松笔斋的帮助，他的确能得到不少帮助。
“易师有可能不知，我松笔斋经营百年，内中有不少传神境界的书帖，只要易师加入，这些帖子便可以供易师观摩，甚至还有可能得到长老的指点，易师想必知道修行路上有高手指点会是多么大的帮助……”
见杨钟犹豫，柳全呵呵一笑，见识如他，自然可以看出杨钟修行不易，至于老师，哪个修炼有成的高手没有好几位老师？
“指点！”
杨钟眉头一扬，他当然知道指点的重要性了，若是没有父亲的指点，以他的资质，就算再练十年字，也练不出如此扎实的基本功。他虽然服用了天元大丹，但药力总有用完的一天，这也是让杨钟担忧的地方。
杨钟久久无言，柳全脸上露出笑容，越是天才，越是渴望强大，只要利用好这种心理，就能无往不利。
半晌，杨钟终于长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松笔斋的美意，小子野惯了，且脾气急躁，恐怕伤了松笔斋的盛名，还是不加入了。”
“易师，你可要三思！我松笔斋提供的条件绝对很优厚了。”柳全急道。
“柳掌柜，小子已经想清楚了，望柳掌柜成全。”柳全开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杨钟若是能考上扬州学院，自然有老师指点，松笔斋的优势并不大，若是考不上，杨钟只能亡命天涯，自然无法符合松笔斋的要求。
至于向柳家求助，杨钟还没自恋到认为柳家会为了他跟乌岚城新崛起的势力作对，那王凤义乃是战将高手，而他不过是窥得一丝神韵的准书师，修为也只有五阶武者，跟王凤义的差距太大。贸然相求，不是在求助，是在自辱。
更重要的是，杨钟能熬到今天，靠的是一颗坚韧强大的道心，入这松笔斋的门，虽然有好处，却等于卖身，成了上下级。这两年的经历让杨钟对于寄人篱下有种本能的反感。
“易师如此说……”柳全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帘子。
“易师百般推辞，莫非是嫌我不肯出帘相见？”忽然，帘中传来一声冷笑。
闻言，杨钟怔了片刻，苦笑不已，这位刘家大小姐自我感觉也太过良好了吧，不遇到今天这事，他甚至都不知道柳菲的存在。
“柳小姐，在下今天专程前来卖字，共写了两帖，头一帖就当送给柳小姐的见面礼，在下只要第二帖的钱。”杨钟朝帘子里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至于其他的，让这位有点自恋的柳家小姐想去吧。
“你……”帘子里传来一声摔杯声。
“咳咳，碧心，小姐是不是该喝药了？”干咳了两声，柳全一脸尴尬，“易师既然无意于加入我松笔斋，我也无法强求，今天易师出手相助，松笔斋岂能让易师空手而归。这样，这两幅字便以一字一金的价格买下，如何？”
一金是十个银币，一字一金，已经是极高的价格了，先前那几个书士不过一字十个铜子，同样身为准书师的罗尹，一字也才五十个铜子。杨钟两幅字帖，一共四十八个字，也就说，松笔斋得付给杨钟四十八个金币。
杨钟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字真值这个价，这完全是看在他今天为松笔斋挽回了声誉，柳全才会开出如此高的价格，也许还有一层用意……
“柳掌柜雅量，不过小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字便以一字一银成交，如何？”杨钟笑道，直接把价格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听完杨钟的话，柳全脸上讶然一闪而过，哈哈大笑道：“既然易师如此坚持，那就以一字半金的价格成交，免得让人得知，觉得我松笔斋格局太小。”
“成，小子若再推辞，就有点不识抬举了。”见柳全做出让步，杨钟也没有再坚持的必要，太较真反而结怨。
“碧心，带易师去账房支钱。”柳全吩咐道，朝杨钟一拱手，颇有些冷淡的意味：“在下就不远送了，易师拿到钱后即可自便。”
“柳小姐，柳掌柜，在下告辞！”杨钟抱拳道，在碧心的引领下，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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