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去(1 / 1)

待等二房一众借口离了睿云院,厢房里姑侄俩方才低声说话:“你到底没见过这般的情形,难免吃惊不小,可那老嬷嬷却是个惯会见缝插针的。别看她是立马跪了下来,偏又扭转过身子,直直对着她家正主子,才是其厉害之处!”

“这是为何?”显然在吃惊之余,自家侄女还未曾明白,这一跪的区别何在。温柔抚过侄女的发辫,便正色分析起刚才那老嬷嬷此举的利弊来:“你说,若是那门外之人,听见了屋里的情形会怎么想?”

略作思量后,已是脱口而出:“必然以为二夫人跟前的老嬷嬷说错了话,这里正给姑母您赔不是。”

“没错。但你有看过给我赔不是,却特意侧转了身子,跪在二夫人面前又是怎么个说道?”

“是啊,本该跪向咱们这头才对,那嬷嬷不是为了顶撞姑母您才……而是。”缓缓点头应了半句,便已觉出味来,不觉抬头看向了身边的姑母,只见她不过洒然一笑,摇了摇头。

见侄女双眼神采闪闪,才伸手点了点,侄女小小的鼻尖道:“怕是犯了口舌之快,却又不愿她主子在我面前低头服软,便索性摆了个苦肉计,即便旁人听见了全部,也能博得个一心护主的好名声!”

“啊,护主?今天在屋里的丫鬟、婆子,可都瞧见了她跪的是二房的夫人。难道不担心,回头下人们说出事情的真相来?”仍有些不可置信的嘟囔了两句。

却见这旁的姑母,一脸苦涩的反问道:“要说今日这桩,外头的人不好奇实情,断断不能。先不说,咱们这头的下人与府里办差的本就不熟。即便如实告知了,又有谁信?”

到底是国公府里的大姑奶奶,对这世家宅门里的深深浅浅,却是颇有见识。就算在外头听了全程的,如今只怕多半已成了他二房的耳目,若是再添上二房仆妇们的一通颠倒黑白,又当如何?

不说姑母她本就是外嫁之女,再加之一个呆傻依旧的二小姐,也是无济于事。好似怕侄女一时气愤,钻牛角尖,不免低声安慰:“如今尽力保住你们一房的财物,才是正事。这等无关紧要的,压根不必放在心上,就当二房夫人怕丫鬟们手疼,让那老嬷嬷自己出了一回气力而已!”

说到这里,又好似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姑侄俩闲来无事,叫人领了个戏班回家,打发时辰罢了。看着姑母脸上的风轻云淡,正想着当年若不是守了望门寡,只怕也是个宅斗高手。别看脾气直,贵家小姐的傲气也不弱,到底架不住是在这般的凶险之地,整整渡过了十几载的岁月。

何况,就自己目前所知的情况看,那位据说而今还在京郊普惠庵中,为太祖母诚心念经的继室,怕也不是简单的!能让姑母忍着多年不曾回来,便是最好的佐证!

若不是今番,大房连遭横祸,怕是万万请不动这位赶来。想到这里,不自觉再一次抬头看向姑母,小心试探了一句:“侄女往后定是跟着姑母多学多看,再不叫歹人欺负!”

“对,再不叫歹人欺负了去,我看你身子骨也是极好的,到底是咱们武将人家出身,回头也与你两个弟弟一般,学些拳脚功夫。必要之时,至少不用坐以待毙!”

原本自己所指的多看多学,不过是这高门深宅里的弯弯道道,不为谋事害人,只求畏难之际,能够自保。却不料,姑母索性将强身健体之事,也一并提上了议事日程。想来也是应当,毕竟这世道可不比前世那般安稳,就自家眼前的境况而言,便是因边关告急而起,学上些保命的手段,也是必要的很。

“好歹能保住性命,侄女一定用心学!”话音刚落,却听见外头有人回禀,说慈恩堂中的国公爷醒了,要见自己女儿一面。示意自家侄女继续装病,好生休息,并留下了两个得力之人一旁看顾,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裳,由那传话之人前面引路,直奔离此不远的慈恩堂。

姑母此举确实有所深意,自己这个呆病,还是不要在离去之前有所好转为妙。一来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那两个奉命行事的丫鬟,放松警惕;二来,自然是为了博人同情,也是为了在财物一事上,多一份筹码。想来他们也不愿在前来吊唁的亲友们面前,背负一个刻薄大房侄女的恶名!

这般一来,自己倒也能安逸些,好歹这跪灵堂的苦差事,定是不必再做了。而今又有得力之人身旁伺候着,倒叫二小姐真正感叹了一回,这古代大家闺秀的高规格!

清晨起身不等自己出声来唤,就有人手捧衣裳,动作轻柔的一通穿戴;扶了自己妆台前就座,便有人接手梳理发辫一事;每当用饭之时,更是有人立在一旁添汤布菜。

惟有古人的食不言,寝不语,让习惯了前世生活的她,颇有些难捱。好在有时姑母让两个弟弟一同用饭,倒是能偶尔说上两句,毕竟不是祖父面前,姑侄几个倒不必死守着大家规矩。

期间除了外祖母本就年老体弱,又闻女儿、女婿双双离世,便狠狠大病了一场,惟有如今早已因大舅父所累,外放西疆晋州的三舅父领着全家,前来吊唁,外祖家便再无旁人了。

此时,一直在自己厢房养病的二小姐,方才明白为何二房那头敢如此肆无忌惮。先是借口看护不利,去了母亲的陪嫁心腹;继而又断了自己屋里的得力之人;最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整个大房架空了起来。

亏得姑母早有防备,才赶在姐弟被生生隔开前守着了局面。原来一切都因,年前外祖父的突然病逝,两位舅父又接连被参有关,而今唯一仍由官职在身的三舅父,并非是因为意外。不过是他的职位太过低微,实在引不起任何关注罢了。

“这么说,有时地位不高,反倒能保全了所有?”一脸愣愣的神情,并不是二小姐郑婍平日里的刻意掩饰,而是此刻的真实反应。

看得一旁正命人整理衣箱的方郑氏,浅笑颔首道:“历来这朝中的权贵争斗,便是如此。亏得前年你外祖深谋远虑,早已为你出仕不久的三舅父,寻好了一方稳妥之地。”

见侄女尚有疑惑,这才接着细细解释道:“看着西疆边陲很是清苦,却胜在一个偏远幽静上,既可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又可避开众多势力的争强。”

“侄女晓得,必是地方上产出少,大家都看不上眼,自然就没人愿意浪费气力。”

已是抬手抚掌:“不错,正是这么一说!我家婍姐儿到底是一点就通,有灵性。”一句夸耀话音刚落,忙又偏头看了一眼西面,示意道:“想当年,你母亲进门时那一百二十抬嫁妆,可是煞红了多少双眼睛,西面怀顾圃里的那位,只怕是也在其列。”

停住了半响,好像历历往事,就在眼前一般,继续喃喃道:“要说你外祖家,原本便是世代簪缨,但终究不比你外祖母族中,是由海运贸易起家的。”

“前朝时,我外祖母家中已是皇商的身份。俗话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想来当年自请卸下了这一身份,便是为避子孙家祸。毕竟财帛东人心,背后乌有依仗,散了家产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那位深谋远虑之人,还是在家中已有两名子弟入仕后,做出的决定,便可见其用心良苦了。”

听到此处,一旁的二小姐也很是赞同,毕竟由商贾人家,哪怕是有皇家的供奉之命的皇商,也不过是世人眼中的一只随时待宰的肥羊而已。就前世历史上所见,又有哪个逃得过这般的命运。无论是三次散尽家产的陶朱公,最终选择了隐居,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胡姓红顶商人,更是不堪。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不错,正是出自陶朱公笔下的名言,想来你母亲还在世时,也曾与你说起过家中往事。”

却见一旁的二小姐讪讪道:“其实,不瞒姑母当日撞伤时,侄女便记不清许多事了,只是今日听您说起往事,也不知怎么之前是否曾听母亲念过,便顺口接上这么一句……。”

“不碍的,这几日太医也都说了,你那次受伤被就凶险,好在醒转的及时,假以时日,必能慢慢想起来。”听她信心十足,一旁的郑婍也惟有陪着讪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自己本就不是原先那个二小姐,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回忆起半点过往咯!

只是这实情,却能永远埋在心底最深处,谁都不能获悉丝毫。自己这般太过诡异的经历,更是讳莫如深,从此忘了干净才是最好!

直到,今日被婆子背着送上了出城的马车,原本这庄国公府里的大房嫡小姐,才算头一回瞧见了街上的景致,与前世电视中所见又何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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