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国公府的快马加鞭,比起方郑氏这头的经济拮据来,确实无法相提并论。再来二老爷正想着早日断了,他们姑侄几个与府里的联系,才好下一步的计划,自然不能因小失大,叫老爷子瞧出端倪。
一头费心安抚着自己屋里那个心痛银子的,这旁却是当着老爷子的面,狠狠责罚了一通当初办差之人。说来这位在官场多年,到底较二夫人更懂得驭下之法。国公爷面前虽是痛心疾首,大声呵斥,背过身去便痛快赏了二百两银子,打发了他们一家子去了京畿田庄上。
只是这一切都拿捏的刚好,老爷子看着也大感次子行事有度,虽不及长子深得其心,又承袭了郑家一脉之传,然而能十年苦读,不求庇荫的官家子弟也实属难得!
再看如今大房一脉,又仅剩那两个哥儿,若不是自己这副老骨头早已不复当年,又怎会省得让大女儿,领了他们往南面住上几载的。
实则当年原配所出姐弟俩的拳脚功夫,才是正经得了老爷子手把手的教习,如今两个孙儿能交于方郑氏,就国公爷而言,也是一百个放心!毕竟郑家祖上是行伍的出身,哪能都学了老二这般,为求高官厚禄便弃了祖传的技艺。
对于大房一脉能继续传承下去,老爷子本就乐见其成的。只是许久不能与孙儿们相见,不免遗憾,但一想到大房的连遭不幸,又难免不细细思量起女儿的提醒。
看来这郑家一门的富贵,往后也再不能只由军功上得了。反观这数十年间的情形,无论是自家的叔伯兄弟,还是族里旁支的男丁,如今剩下的早已是十之三四了。再加上,自己这把老骨头又能看顾他们多少时日,还未尝可知,又怎能一味的执意冒进,辩不明朝中之势。
正因大房突然惨遭横祸,老爷子顿时清醒了大半。悔不当初后也越加放下了心中的执拗,再不似先前那般固执己见,对次子最初弃武从文的选择,横眉相对了。
就在国公府中正逐渐恢复往日的祥和之气时,突闻府里给孙女被的药材有了短缺,又是心痛又是愤愤。这老大一家三口才办完了丧事没几日,就有人敢给自家孙女脸色瞧,真把自己这个老太爷当傻子不成,还是有人暗起了贪念,想要绝了父子之情?
显然自家次子也是个不知情的,两头又隔着老远,才叫那些恶仆起了腌臜心思。而随后老二的一番妥善之举,又叫老爷子彻底放下了以往的成见,果然儿子这些年的圣贤书没有白读!
却不知,此刻收到了银票的姑侄俩,却是不约而同地添上一重忧心:“照你祖父的回信看来,二房这回如此大方,却是为了原本该你爹爹承袭的爵位!”
一旁端坐的婍姐儿,也惟有讷讷颔首:“连我娘的陪嫁都没放过的意思,更何况府里的爵位?要不是这回真是边疆告急,侄女都忍不住怀疑,我爹与哥哥们先后出事,都是他们在暗自下的黑手!”
要不是女儿家不便过问这军中大事,就是她方郑氏都不禁要寻了当初在场的军士,好生询问一番为何这般巧合,父子俩皆阵亡边疆。
伸手抚过侄女的发髻,忙是柔声安慰道:“早晚想法子,定将你母亲的陪嫁与大房的所有,全都拿了回来。唯独那祖上传下的爵位不怎么好办。毕竟你祖父已有了些春秋,即便能撑到你八哥儿成人,也已是时过境迁了。”
“这个我也省得。”姑侄俩片刻沉默之后,却见一旁的婍姐儿洒然笑道:“其实,那爵位若能顺利传到八弟手中,也已不再是国公府了,刚好过了五代。”
“是啊,当年太祖爷因咱们十六家皆是开国元勋,才特别破例让原本三代之后,就该安历朝惯例逐次降爵改为了五代。倘若你父能安然承袭,也已是最后一辈,只不过你爹爹自己也有军功在,到底还能延续几代,便不好说了。”
闻言身边的小人儿也是点了点头,毕竟这回边疆突然告急,想来又是个新的开始,不单是他们郑家痛失了亲人,就是身为右路先锋的石家,也同样有一位嫡系子孙没能安然归来。
只是庄国公府里较之更甚,死了父子一对,另有一子也是生死不明,毫无音讯。对于这般的武官人家而言,战死杀场虽不可避免,但时至今日,在安稳了这许多年后,便不再是寻常之事了。何况自太祖以来,分封诸侯也大多沿袭了四、五代,想来不出二、三十载,便再无国之初立时的盛况了。
乌有战功可立,祖上的爵位也逐次递减,自是身为武官者不愿得见之事,反倒更助长了文臣的地位。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如同前朝一般,一品武官还不及个三、品的文臣,更得圣上的器重。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家的父兄才会如此拼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军功未立竟然搭上两父子的性命。接连,家中又因突闻噩耗,妻妾也相继随之而去。
虽说自己被撞那晚,周姨娘的自缢而亡很是蹊跷,但母亲简氏的难产血崩,究其原因必定是闻听了噩耗所致。
顺手拉过姑母的衣袖,不觉也是低声应了一句:“即便我弟弟不能承袭府里的爵位,好歹咱们几个还有些财物可做本钱。侄女虽比不得我外祖家,原先是靠皇商起的家,怎么也能供得起两个弟弟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想到这一世,虽与自己记忆中的历史,有了不小的偏差,却终归还是以农业为主的年代。想要大富大贵不容易,可将自己手头的银子多翻上几番,也不算太难。
“好,咱们家婍姐儿就是个本事的,单看这回沽售药材之事,便可见一斑了。”说来也与方郑氏的一手高明的医术有关,她虽身为寡居之人,不便抛头露面坐堂行医,却架不住有位名声在外的道姑师傅。
眼下那位已是六十开外,但因其主持的道观就在城中一角,自然算不得真正的隐士。除了寻常进香之人难得一见,却会常因城中的名门贵妇之求,答应其观内问症之事。
早年间正是因其医术高超,才使得这些氏族贵人纷纷资助,修建起了偌大一片道观。婍姐儿虽说还未曾去过,也在姑母与陆娘子口中获悉了七七八八。
前一回,由北地带来的药材,少说也有三成就是按市价,转手给了她们玄庄观。正是有了那位云虚真人的帮村,才让这次的药材沽售情况十分理想。
别看当初被二房克扣得厉害,到底还是拿回了二千三百余两银子,其中还有北药南售的差价,便可想而知单这一笔采买之事,二夫人那头就捞进了多少好处。当然,其中也不乏底下之人,顺手牵羊的缘故。只是庆幸刚好得了这位的帮村,才使得一切进展顺利。
倘若再加上二房后给补上的八百两银子,如今反倒多出了一笔百余两的款项。只是婍姐儿也晓得,这一切皆因姑母与那位太师傅的出手相助,所以在前日姑母观中道谢时,她便另添了一笔三百两银子的香火钱,略表感激之情。
那位太师傅也是个妙人,听了自己俗世弟子所言,当即便点头让人收下了银子,不曾婉言推辞。
想到这里,婍姐儿正欲同姑母说起往后的打算,就听得出门半日许的陆娘子回来了,便让人给准备妥了饭菜,等她赶紧吃了再来说话。
那头陆娘子也是一脸的喜色,之前由表小姐的药材生意上,已能看出这位的不同之处,却不想今日城中一行,更是与这位先前所料差着不远,实在令她又是吃惊,又觉欢喜。
一来,往后自家主子恩人,再无需为金钱发愁;二来,便是这几位小主子的到来,更让自家夫人的心境愈发好了起来,连带着往年此一时节的多愁善感,也已消除了大半。
想到欣慰处,不禁更是加快了扒饭的速度,不待小丫鬟撤了干净了碗碟,她已是重新洗把脸快步向书房而去。
“你是说那一条街上,真有两户人家有意出让?”
“不单被二小姐料中其一,就连那两户人家报出的价钱,也与表小姐提的相差无几。最南头的那家报出了二百六十两,而中间偏北的第三家略高出了二小姐所料,给出了个三百两整的价码。”
却见这位脸上并无任何不悦,反倒是轻颔其首道:“到底地段也好过最南头的那家,再加上他家后面的院子也宽了半丈余,报价高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才刚提了个开头,却不见下文,反倒着急让自己的丫鬟文竹,帮着展开了手边的图稿。在画上指明了所在,转向这旁的方郑氏,细心解释道:“只怕想要将他们中间的六家一并拿下,还是颇有难度。”
“全部拿下,你是打算一口气吃下这靠南的八家铺面,连同他们后面的小院?”偏头再看了两眼自家这个年仅八岁的侄女,不禁有了一丝错觉。只怕是我家那弟媳早在自家女儿记事后,便有意教导着她开始学着翻看账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