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家老娘一番诉苦,那头两姐妹更是哭得卖力,也不知道事前预演过多少回,倒是配合的默契异常。他家老娘絮絮叨叨,姐妹俩的哭声便随之压低了几分,一旦只作摇头长叹,那边的哭声就明显高出了三分。
对于这等蹩脚的演出,无论是深知此间端倪的方郑氏也罢,还是曾跟随父兄行走过江湖的陆家姐妹也好,都是暗中撇嘴冷笑。当初打得好算盘,既想得了这头的好处,转过身去便已毫无顾忌,拂了七夫人的好意挽留。
这种一味只晓得占旁人便宜的,今日结清了银子,就再不许他们家往咱们这里来了。心中打定了主意,这旁陆娘子已在主子眼神示意下开口应道:“如今,这银子都已还清,往后你们家便可求了府里脱了籍,全家安心回转了。咱们夫人眼下也正忙着,两位表少爷进学的大事,要不了一多会儿先生就该来了。”
说着已是侧身对着自家主子,福了福,便不由分说地朗声提醒那头的母女三人:“奴婢送了卓妈妈一家出门,就回来伺候茶水。”
那头卓家老娘一个劲的直摆手:“当不得,当不得,哪里劳动姑娘亲自送的,只是,只是……。”正当她还要继续腆着脸,留下求上七夫人两句时,就听得外头的丫鬟,已是高声禀道:“先生已经在外书房中,可是要请了两位表少年先去见见?”
显然,刚才还在外院里嘱咐事项的林妈妈,这会儿得了消息,让小丫鬟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本来这卓家就有愧在前,听了这句还敢厚颜留下说道,自有她林妈妈出面解决了。
这旁方郑氏倒是心领神会,一听门外这声,就知道定是林妈妈得了信,故意为之的。这才缓声让一旁的陆娘子好生送了她们出去,又起身吩咐了另一侧的陆琴漪,随自己往外书房去。
那头卓家母女仨被‘送’出了院门外,才回过味来,敢情是再不许自家往这里来了。就在小女儿后脚跟才刚跨出门口之际,猛然被身后一声沉闷的响动,惊得齐齐定住了片刻。
随后才在二闺女轻推一把下,才闷头低喃一句:“七夫人这里咱们也是指望不上了,那会儿……唉,原先看着没多大盼头的,怎么才过了这么此日子,那女先生家的小子们,也都被接了来一起上学。还有她娘家兄弟整日在城里,几家大商户进进出出,怎么想这里头都有七夫人的提点在。当初怎么就……。”
听自家老娘这里喋喋不休,那头姐妹俩也是相视一眼,跺脚暗恨一声:“亏得咱们娘几个还有这绣活手艺在,要不然别说还上这头的银子,就是家里的嚼用,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后半年的!”
眼下心中最是悔恨的,就她们姐妹二人莫属了,弟弟们早已顺利脱籍回了乡间。不说从此脱去了为人仆役的身份,在家居然还能使唤下人,别看如今只得了一个小厮,外加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可到底已经是正经的主人家了。
但这些赎身银子,都是她们姐妹几个没日没夜,一针一线辛苦绣出来的。每每午夜梦回想起这桩,就直觉的血气上攻,心口堵得慌。
那时七夫人提议,让他们家留下帮村几载,又许了他家老子娘一份不错的月例。可这老两口还是一门心思,想着全家脱了籍出去,自立门户。这才过了没两年功夫,偏生那日在城里送绣活的时候,瞧见了隔壁那家成衣铺的二掌柜,客客气气的同女先生娘家的兄弟,去了酒楼吃酒,便起了好奇之心。
没曾想,到了那儿才晓得,这两人已是这酒楼的熟客了。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上二楼喝上几盅。这下,原本笃定无比的卓家两口子是再也坐不住了。虽说那贺家老三先前在城里混得还算不错,到底不会有这般的体面,再一联想起贺先生在七夫人面前,比起旁人来身份也是不一般,顿时直觉得嗓子眼发苦。
而今,被看守门户的老婆子,当面重重闭合了院门,满说卓家老娘了,就是那旁姐妹俩也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却是半点狠劲都使不上。他们是这头讨不到好去,就连别庄那头其余的仆役,平日一家子自持有了银子,便可全家一并脱籍出去,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这回子又有哪个愿意为卓家说上一句?
怕是一旁正大光明看笑话的,必定不少,反而能真心相待的是一个不存吧。想到自家两姐妹这般哭哭啼啼,一路回去,指不定没引来大家伙的同情,反倒遭了别人冷眼偷笑,才对。一阵低语后,便双双收了眼泪。
而她们娘仨又哪里晓得,这一番惺惺作态,早已尽数落在那旁院墙内,正跟着自家哥哥练功的姐弟三人眼中。
“瞧见没,这就是当面一套,唱念做打样样俱全,背过身去便可立马雨收云散,恢复如初咯!”一脸不屑地朝母女三人的背影,努了努嘴,婍姐儿已是好不客气的直指要害道。
左边的小七更是连忙颔首,附和一句:“原先弟弟你还同情他们一家子,如今可是瞧清楚了,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必定不是诚心来求咱们的。只怕就想姐姐说的那班,是我们家的贺管事时常出入城中的商铺,叫他们家瞧了个正着,才起了旁的心思。”
这会儿,小八也已心服口服道:“原先我也只晓得,咱们府里的好些奴才,都叫二房那头**坏了,却没想到……没想到……。”
“这般被放在外面别庄的下人,也有这等歪心思?”听着身边的胞姐一句补充,不禁微微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他们家又想着脱籍,好在外头做回平头百姓,一转眼又看上了咱们家的好处,真真是痴心妄想!”
“不错,就是痴心妄想。还是咱们姐姐说的在理,这般一味只贪图好处而不知感恩的,还是早早打发了他们出去,才是正经!”那旁小七已是迫不及待,提高了两分声音,深深剜了她们母女一眼。
率先跳下墙头,紧了紧手腕上的束带,又帮着弟弟们拍了拍身上的痕迹,才低声告诫两句:“这世上,如同他们家这般,但凡是好事都想沾边,遇上不称自己心意之事,便毫不犹豫退避三尺的本来就不在少数。眼下叫咱们遇上了,倒也不错,至少咱们早早就认清了他们家本性,真要等到将好些要紧之事都交待了,才是真正的麻烦不断!”
如今,小八虽然尚不能完全听明白,自家胞姐这话中之意,却已是重重颔首,打算牢牢记在心间。而另一旁的小七,到底长了两岁已能知道姐姐所顾虑的,对于他们兄妹四人是何等的至关重要!
一路回到了姑母院中,就见得小七拉过一旁的弟弟,轻声嘀咕了起来:“往后咱们遇事多看多听,先好好跟着哥哥、姐姐学着些,才好出力帮忙的。”
这旁的婍姐儿听在耳中,也是暗暗高兴,自家庶出的弟弟到底比起自己这个‘假装的’,才是真正的早慧之人。要论为人处世的经验还当首推自家的三哥,毕竟那年余的逃亡生涯,并非一般常人能够挺下来的,即便事到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的少年罢了!
这头姐弟三人才刚将,方才那门外的一幕说与姑母知道,就听得一旁的林妈妈,低声冷笑道:“那会儿咱们又是许了月例,又答应只江活契留下十年,而且还暗示了待来日一家子回乡时,另有一笔丰厚的盘缠,都不为所动。今日居然哭着来求,真真是不知所为!”
“人心大了,便不好多留了。那会儿定是瞧着我们这头,不过只是些零星小事,每月里除了早先答应的月钱,便再无别的可图,所以才一口回绝了要走。而今瞧出了不同,自然忍不住想要求了回头,想要多挣一笔银子,才好多多置办产业,过舒心日子!”那旁吃了口茶淡然一笑的方郑氏,不觉摇了摇头。
“亏得那会儿没叫他们家瞧出什么来,要不然如今只怕是赶都赶不走,这般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早早回了自家去,才省心!”说着林妈妈更不忘,提了一句如今的外管事贺家老三。
“要说这贺先生姐弟俩的禀性都不错,照今天看来,就连他家的娘子刘氏也不晓得,咱们在鸢城办了哪几桩差事,又在海中岛屿上购得了里良田。”
一旁林妈妈话音刚落,就见陆娘子忙是出声补到:“那刘氏平日里替贺管事看顾着桑园,也算是尽心尽力,只是时日一长,也不晓得他们家会不会有怨言,毕竟贺管事如今是两头忙……。”
“所以,我才想着给他家娘子另许一份月钱,银子虽不多,可好歹比起先前的名不正言不顺,却是大大的不同了!”这旁方郑氏已同自家侄女对视了一眼后,正色公布了这一确实消息。
片刻后,又听得这旁婍姐儿,更是含笑接口道:“如今咱们这里两头忙的,又何止他贺管事一人。其实薛鸣他们两个也是一般,既要忙着寻回旧仆,还需时不时悄悄入京,收集有关那头的大小消息。就连我同哥哥,指不定也要出一趟远门,也是未尝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