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贺家姐弟所言,这里虽离京城不过几日的路程罢了,若换上快马前往,怕是不消两日便可入得城去。然而,身为国公府大房唯一的小姐,却被圈在这荒废以久的宅院之中,漫说是贺先生那般的知情者了,就是这两年间来回两地多次的管事妈妈,也不免唏嘘。
他们一家子本就是得那位原配太夫人重用过的,如今在二夫人手里讨生活,总免不了有些制肘。而每回荒宅之行,却又得了那头的善待,所以这心思难免随之活分了起来。
不管日后大房那头能否起死回生,眼下还是有不些好处的,至少每两月另有一份额外的进项,也算是不虚此行。只不过林妈妈心头一直警惕着,不敢许了她丰厚的打赏,以免引人疑心,所以有时索性转手就将府里捎来的物品,当面匀出一二来与她也就是了。
如此一来,更让这贵生家的是感慨颇多。看看这两房人,大房这位同样是正头娘子生的,却被迫栖身这荒郊野外的所在,又因这身子骨太弱,每日里吃药恐怕还多过进膳,更无现钱添置头面首饰,如今也只能苦苦支撑度日了。
而回头瞧瞧二房那头,一样托生在夫人肚子里的大小姐,却是每日里锦衣玉食的供着,稍有些许的不满更是了不得。不说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了,就是奶她长大的两个妈妈,比起别家府里的奶娘来算是收敛的很。
眼见着也是一日日大了,这脾气还真是越来越似二夫人。虽说生得是花容月貌,掌事的能耐也是非同一般,可这自小被娇惯养大的贵家小姐脾气,却也比别家的厉害一层。
就连她同胞的两个兄妹,也得事事让她三分,方肯罢休!或许那身为这房嫡长子的二爷。还算好些,而到了与其差了足有三岁的同胞妹妹那儿,却是全然不懂得谦让二字。
这般的性子。在二房庶出的儿女中必定垂首伏小,可这同样正经嫡出的妹子。怕就不会如此甘愿了。又是父母的幺儿,本因更为娇宠些,却不料自家这位同胞姐姐不但是毫无谦让之意,更无半点长姐对弟妹们的庇护。
同样也是正经嫡出的四小姐,自然只是面上的敷衍了事,私底下却是怏怏不快。当年若是仗着自己年岁小,也不曾听闻过有关长姐出生时的预言。自是有样学样哭红了双眼,到母亲跟前把状告。
但而今却是再无此般之举了,眼看着明年都要满十岁了,父母目前也不再被视作幼童顽劣。再如同先前那般哭闹。也已不是好用的法子了,反倒白白给别人添了笑料。
因此,无论在府内的小主子们看来,还是满院子的下人们心中如今二房的这位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嚣张跋扈!
若是有朝一日。这位确如当年那大和尚所言,真成了勤王之女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只是到那时,这国公府怕已是容不下这位地位陡增之女咯!
每每一想到,二房这位大小姐的命数,贵生家的还真不敢一头倒向了那。反倒待自己宽厚的大房嫡女。毕竟这主家再是好相与的,终究比不过有权有势,外带产业庞大的二房,更为吸引人!
就如农户们靠天吃饭,他们身为下人的,自然是看主家的脸色过活,何况他们这般的家生子,更因如此!所以历经两年时日,夫妻俩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做那被人瞧不起的墙头草。只是他们这些暗中比较,却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倒也无人会因为这桩对其不屑一顾。
“亏得这两年,我每回去但凡能说的,都一五一十说得清楚,就算二小姐不满意我们仍旧靠向了这头,也是无法。”说出这句来,不觉面上已露出无奈之色。
而较之她来,这旁当家的更是两手一摊,索性光棍一回道:“这还不都是国公爷久久不肯请奉了,二老爷袭爵一事给闹得!真要是那会儿除服后,就说定了此事倒还罢了,毕竟得族内长老们的首肯,这事也算就此定下了,哪里想到……。”听他提及这桩来,就是那旁之人的面上,亦是如出一辙的认同之色。
别看这府里的管事大多不过粗粗识的几个字罢了,可这大户人家内宅的阴私事儿,却是没有一个不明白了。这一项上,恐怕那自小便被姑母带出京城的二小姐,更是无法与她叔父家中的姐妹几个,一较高下!
想到此间种种,不由得更让人为之一怔,所以最终决定依然苦守在二房这头,或许还有苦尽甘来的一日。要是真为了寻一个和善的主家,这数年来的辛苦忍耐岂不白费了?
然而他们夫妻俩是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两人才决定了,继续在二房这里苦撑着,也好过调转头来靠向,自己尚且被圈在荒宅里的大房嫡女。又哪会料到,没出半旬时日原本已是逐渐恢复的国公爷,未等太医赶到,已是人事不知了。
再接着,府中的下人们又是一通的慌乱,好容易忙了大半宿,最终还是没有挽回一切的发生。只能说太过突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又遇上才入夜后的一场大雨,更让整个国公府内平添了三分阴霾之色!
即便太医明言道,这人是因为久病在身,再加上年事已然渐高但凡稍有外因,便会起了变故。只是谁都不曾料到,这一变故却是生生夺走了老爷子的性命,纵然是早已认定父亲痊愈无望的二老爷,此刻也默默垂首靠坐厅上,眉宇间更是一片晦暗。
整个厅堂内是静得出奇,就连往来穿行其间,为众人上茶的丫鬟们也都是格外的小心,生怕让人闻见丝毫的杯碟碰击之色。
原先这房主事,已让下人们是收起了自家的小心思,今天这般就连老爷也是一脸的黯然之色,更是不敢有分毫的偏差。良久后,就听得厅上这位,声音沙哑的提醒方才在其耳旁,低声回禀各个事项的大管事:“莫要忘了京畿的婍姐儿,至于还在南面书院里的小七、小八两个……。”
“此时正值各地运送秋粮最为忙碌之际,真若要去寻了他们兄弟来回京守孝,也得绕开水路。只是这一去一回,便须不少时日,再说了如今这府里各处,也急需车马一用,不如暂借了别家的去接了来京也就是了。”显然那旁就座的二夫人郑秦氏,已有些坐不住了。
“我们府里车马不足,难道别家就有多余的不成?”匆匆瞥了一眼下首的妻子,二老爷已然转向身边的大管事,继续道:“且寻一稳妥之人,明日一早便启程往南接了他哥俩回京吧。”
“至于,京畿那头倒是便利,寻了城中最大的车马行,再命两个妈妈一旁陪坐,倒也无妨。”听到这里,那旁原本还想小声提醒两句的二夫人,也当即安下了心来。
看来自己心中的担忧,同样也是老爷所虑,好容易当初将他们兄弟俩隔得老远。又将原本势必要入府的婍姐儿,一直圈在那处荒宅养病,也算是机关算尽,终归见到了成效。
只可惜,自家这里袭爵之事还未有眉目,那旁慈恩堂中,老爷子就已是撒手人寰了!虽说这国公府的嫡长子,早已在数年前就战死沙场了,可朝中因无嫡子而被夺爵的,也有那么几家,但都是因为子孙纨绔,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而今,自己这房虽不再军中效力,却也是堂堂的六品文臣。别看文职承袭武爵,好似有些不伦不类,但朝中这般的人家也曾有出现过两家,只是好景不长罢了。
然而,此时在二房夫妻俩看来,却是毫无可比之处。一来,自家老爷虽不是嫡长子,却是继室所出同样也算嫡出;二来,自家这位好歹也是正经走科举之路,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虽因不是进士出身到底略逊一筹。可这般的功勋世家中,又有几人能走到这一步,怕是寥寥无几吧!
就二老爷自己看来,也是如此。因而刚才妻子的一句提醒,自然也被其心领神会,不过打发了人去接来守孝罢了。一旦期满除服,自是要已学业为重,仍然将他们送回原先的书院,继续用功才是。
于是乎,这旁早在心中暗自盘算了数遍的二老爷,亦是‘强忍着悲痛’同大管事说道起这桩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只是,在第三日午间方才得了消息传来的婍姐儿,猛然间只觉得是犹如雷击!
“怎么可能?先前不好说起由老太医,每隔半月就来请一回平安脉,虽说恢复如初怕是希望渺茫,但想正常起居饮食却是不难。怎么会才没出半旬时日,就……?”
“莫不是,姑太太那里怕你伤心,不曾讲实情告知?”一旁同样满目惊疑的大丫鬟,也是止不住是连连摇头。
如此一来,原先三爷同小姐的计划,便要全盘落空了。好容易姑太太那儿,才因看顾老爷子数月得了良机,将侄儿们当初的困境一并告知,却不想这旁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