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身边的大丫鬟连连点头,婍姐儿才接着言道:“咱们这一走少则两、三日,若是若是遇上了突发之事,还需多停留几天,这才是我不让他们兄妹几个全都走脱的原因所在。毕竟铺子还得有主事之人坐镇一二,才较为稳妥!”
顺着一边挑开的竹帘,随意瞥了一眼:“真要都托付给了贺掌柜看顾,便会被人猜出两家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指不定日后就会因此落人口舌,反倒划不来。”
“小姐提醒的是,本来明面上不互相走的太过亲近,就是为防有心之人,拿此事猜度两家的关系。真要因为这些事,坏了往后的大事才是万万使不得!”连连摆手,就见身旁的大丫鬟忙不迭接上了一句。
收回了目光,定定瞧了两眼此刻正静静躺在手边的那本,好似被主人翻阅过无数,封面也已残缺了三分之一的旧图册,不禁再度开言提醒道:“内室之中单靠哪几个其貌不扬的旧书箱,怕是无法藏好这许多有用的物件了,还是得另择一处更为稳妥的所在。”
此刻突闻主子这么一句,文竹也不由得为之一怔:“小姐是担心日后似这般出门在外数日之久,那宅子里不安稳?”
“眼下尚算安稳,自上月中旬起隔壁那家的动静频频,总透着股子不安的气息。不好说是他们有意为之,但此刻已临近仲秋时节,大兴土木怕是有些不妥,而且本来咱们宅子的旧房主就与那家母子的关系分外紧张,此刻动作不断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该不会又要开启那最后一进院子吧?”听小姐提及,再一联想到近些时日,由那头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便不住的点起头来:“要说当初他们家就是因为宅子换了新主人,才改了主意将那进院子彻底停用了,这会儿又赶着动工修缮。的确让人意外的很!”
“若是恰逢大比之前倒还罢了,然而这般时刻,再动心思修缮闲置院落又有何用?”此刻漫说是安排了前来借用房舍的考生,准备年内秋闱了。就连取了资格可参加来年春闱的举子们,也有十之七八住进了朝廷特意为此留出的官舍之中。
所以,此刻雇佣工匠来到,怎不叫人颇感意外。本来这几日内院之中的人手,几乎都因京郊一事,随了自家小姐同去,偏偏独留下两个,才刚学大半年入门功夫的厨房小丫鬟,怎不叫人暗自着急。真要有哪不寻常的情形发生,只怕连自保尚不能做到。又何来打探周详之说?就算铺子那头陆家兄妹三个,至少会留下两人轮流来此宅院,帮忙巡查一二,毕竟不是整日在此。
即便此时想来,也不觉有些后悔:“到底不该将她们两个留下看顾宅院的。索性将要紧的物件都带在身上,倒也不费多大气力,何苦自己每日里为此提心吊胆的!”低声已是一叹。
偏头与身边的文竹相视一眼,已然看出她眼中的劝慰之意,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也曾想过,将黄桃换了那个同样爽利性子的小丫鬟在身边伺候,另一头有了那般身手的黄桃在。即便不能探明究竟,至少在必要之时,也可护得那小丫鬟顺利逃去陆家兄妹处安置。”
“容奴婢多言一句,您别看那两个小丫鬟没学过几日功夫,但这一路来跟着主子您迁移过不少地方,到底算是有了些见识的。又同外院的粗使丫鬟、婆子们相处的甚好。想必这心境也是不错。再说自入京以来,咱们宅子里的采买之事,也几乎都由她们俩包揽了下来,不说早已懂得如此察言观色,至少也差得不远了。”
“你这话倒是没错。本来这市井百态才是历练心境的好去处。当初留下她们也是因为厨房用人在即,再加上,又都是外头采买后直接交到我手中的。若非如此,那二房送来的人手,咱们又怎可随意放在身边差遣,只怕是早早寻了由头,换了出去才是要紧。”提起一桩过往来,婍姐儿自己都不免放松了下来。
再度抬手指了指车窗之外:“若能赶在日落之前抵达,咱们便可以省却一日的行程,至于那道观中厢房,相信金东家已早有安排,自是不必担忧。眼下惟有多多留心来往的车马,可有哪始终与我们保持同样速度的,便好。”
听到这里,文竹已是小心翼翼,借着掌中那块不过碗口大小,四周鎏金的随身小镜,反观向后方:“一路上看过了不下四、五回,皆是半个尾随的人影全无,即便在那道观中遇上探究之人,只怕也是霞光阁那头的不小心所致。”
“早已点在明处,想来金东家也同样会谨慎行事,毕竟此番关系重大。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只怕不及来年夏日里,就能看到成效了。”
婍姐儿口中所提的成效二字,自然是指内城那最繁华的几条街市之中,届期就会有一两处铺面归在他家名下。只是外人不知,其中当有三成的股份,却是另有其主。而那不为外人道的合股之人,就是此刻任在南北各地忙于秋粮沽出一事的郑清如。
为何不放在自己名下,婍姐儿自有道理。一来,大房名下的产业本该由长房长子承袭,然而那年马革裹尸的长兄,再也无法回归家中了,余下兄弟们几个,自当由同样嫡出的次子,也就是三爷郑清如接手全部。
而此刻同样一路紧赶慢赶,往道观方向而去的霞光阁东家,也正与同车的大掌柜论道起这桩来。
“说来也怪,那颜家的小哥来回奔忙,为得却不是他颜家的利益得失,反倒便宜了那名姓杜的世兄,难道这里头还有我们不知的秘辛在其中?”忍了许久,还是在此刻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听得自家大掌柜这般一问,也曾有过类似疑问的金东家,不免也是轻笑摇头:“那颜家小哥不好明说,怕是涉及家中长辈才对。按理说能将这等大事,托付给如此一少年着手打理,便可知这两家的关系必定十分不错!”
“这倒也是,那会儿听说他家长辈放他独自一人在京城,已是让人吃惊不小。如今更是了不得,居然还敢放手让他打理此桩,越发叫人看不明白这颜家小哥的深浅咯!即便是个经营奇才,也该有位年长的管事在旁看顾一二,这颜姓人家倒好,直接随他做主一切,还真是闻所未闻!”
坐定内侧的金东家,忙又摆了摆手:“这倒未必,可还记得当年他家实在乌有男丁了,才让一妇人亲自寻上门来?”想起那年亲历之事,大掌柜也在稍稍愣神后,缓缓颔首‘嗯’了一声。
再看自家这位,也是轻轻叹了一句,才又接着言道:“你切仔细算算,那会儿这颜家小哥只怕还未满十岁,所以才不得不让妇人出面详谈转手一事。倘若那时他家小哥已有如此年纪,只怕那年寻到铺中商议买卖的,便是这位小哥咯!”
听完东家的一番推论,靠坐在外侧的大掌柜也已是轻笑连连。
然而,他们先一步才刚走进光雾观时,行在前面的金东家恍然一个闪身,便拉过其后的大掌柜,绕道避向了一旁的碎石小道。
良久后,才皱眉低声一句:“怎么这位大小姐也偏巧选了此地?”
刚才那番动作,已叫经历颇丰的大掌柜即刻抿紧了双唇,毕竟是跟随东家出门一回,而选定此处与那颜家小哥详谈计划的,正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如果真遇上了麻烦,只怕是难辞其咎,在看向东家的面色微微发青之际,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要不是这许多年的历练告诉自己此刻更需镇定,怕是额间早已有斗大的汗珠渗出。
此时听得东家低喃一句,不免同样将音量降至最低追问道:“东家刚才见到了什么人,为何这般的吃惊?”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界,咱们还是厢房里细说究竟的好!”
随之疾步而行,倒是一路再无意外发生,而此刻还在山道上缓缓而行的婍姐儿,恐怕也不会想到,已然避出了京城之外,还能在此地与那位二房堂姐遇上。
就在霞光阁金东家暗道‘好险’之时,几乎同样的一幕又在道观中发生。幸得这回出门为避人耳目,婍姐儿早已让身边的大丫鬟换上了一套官家小姐的装束,更因帷帽照面叫人辨不清真容。而自己则是一身的大户人家公子的穿戴,手上的烫金折扇更是当用之时,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大半的面容。
这才定了定神,反而放慢了脚步绕开了她们主仆一行,寻了一旁的小道童,刻意粗着嗓子问道两句。听得小道童反手指明了方向,才侧身对落在自己身后两步的文竹一声:“堂姐还是往厢房,稍作歇息的好。”
有了这句提醒,倒也无须再过多动作,原本也被震在当场的大丫鬟此刻也已点头连连,加紧跟了往那处去。
谁知,这才刚躲过那外头正熙熙攘攘,簇拥着那位国公府大小姐进香的仆妇们,偏巧又在前面的小道上,瞧见了另一张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熟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