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孤城显然没打算理会他,拿到那颗东珠谢过皇帝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叶城主现在是准备去找西门吹雪吗?”皇帝忽然问。
“是。”他点头承认,“约既已成,自然要战。”
皇帝一听,又笑了一声,笑过之后才道:“朕亦十分好奇你二人这场决战的结果。”
“皇上若不介意,可一道前往太和殿顶。”叶孤城说。
这话说得叫一旁几个人俱是一愣,但却是正中皇帝心中所想,以至于诸葛神侯都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加以阻止,就听到皇帝朗声回道:“也好。”
还没搞明白状况的陆小凤:“……”
于是众人就这么一道出了书房往太和殿的方向过去了,路上追命向陆小凤解释了一下南王父子这出戏的始末。
说实话,听前面还好,听到叶孤城问皇帝要龙椅上那颗东珠的理由之时,陆小凤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白云城主真是可以的。
不过他的对手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原本陆小凤以为西门吹雪会跟自己一道去书房找叶孤城的,但他大概是听到了太和殿上的那些人议论叶孤城的老婆都在下面没道理临阵不赴约以及武林第一美人好像是和移花宫主一道进宫来的云云,居然就趁这个当口直接飞下太和殿顶去找廻光了。
西门吹雪是去谢廻光的。
当初廻光为救天心月,就花了很大的功夫帮她压制毒性,这回上京城来之后更是给天心月带了能慢慢清除她体内芳菲尽的解毒圣药。
虽然他知道廻光做事全凭自己高兴,救天心月也只是因为舍不得红颜成枯骨,但西门吹雪还是想对她道一声谢。
廻光:“谢就不必了,我和阿月之间不言谢,更用不着你来谢。”
而沈璧君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一脸懵逼,在西门吹雪谢完重回太和殿顶之后忍不住问她:“他谢你什么呀?”
“我替阿月找到了解毒的药,虽然会有些慢,但好好养上三年,她体内的芳菲尽也差不多能清干净了。”廻光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其实真要谢应该谢你那侄子。”
“小燕?”沈璧君更惊讶了,“难道是小燕找到的药?”
廻光摇摇头:“不是他找到的,但却是因为他的机缘才得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该说是天心月的运气好还是燕南天的运气好。
带着燕南天回移花宫取《剑阵》的时候,俩人曾在快到绣玉谷的时候遇到一个黄衫青年。
那青年和当初在飞仙岛初见燕南天的她一样,指点了燕南天的剑法。
不同的是她用的是枯枝,而那青年用的则是一根衣带。
廻光也是能用衣带与人对敌不落下风的,但看到这青年出手的时候还是被惊住了半瞬。
只消这半瞬她就可以确定,她打不过他。
“你的剑不像是移花宫教出来的。”指点完燕南天后,黄衫青年忽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说罢还看了一眼廻光。
燕南天也一如当初那样爽快承认了:“的确不是啊。”
“阁下很熟悉移花宫的功夫?”廻光又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难得谨慎。
“这飞鹤岭内一共就两户人家,任谁只有这么一个邻居都不会不熟悉吧?”他笑着反问回去。
廻光:“……”
狗屁,我就不熟悉你们帝王谷的功夫!
从她小时候起她就知道这飞鹤岭是她们绣玉谷和另一家人平分而占的,以岭中最高的那座山为界,百年前还有些来往,但近几十年来,那户人家就仿佛彻底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但纵使如此,移花宫内还是有不得擅自越过那座山去打扰到他们的门规。
对于廻光来说门规当然毫无用处,只是她本来根本没想过要去打扰自己的这个邻居。
相反的还很不理解他们这不爱出门的习惯,试问不出门哪能有机会见到各式美人啊?
不过搞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廻光也松了一口气收了不少气势。
黄衫青年自称萧王孙,是帝王谷这一代的谷主,得知廻光把燕南天带来是为了赠他《剑阵》之后,也表示出了对这本书的十分兴趣,跟着他们一道进了绣玉谷。
移花宫内还摆着她当初为解芳菲尽而阅遍后随手乱扔的医书,而她也正是看见这场景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师父曾经提过,绣玉谷内那些医典药方,其实大部分是隔壁那户人家赠的,他们家的疗伤圣药更是能解百毒。
如此,等她从自己的蒲团下抽出那本《剑阵》的时候,她就直接开了口:“《剑阵》是我绣玉谷的东西,萧谷主想看,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吧?”
萧王孙:“……你不是说要送给这位小友么?”
廻光毫不犹豫:“这不还没送吗?”
也亏得萧王孙对《剑阵》是真感兴趣,也没有仗着自己武功高过廻光直接明抢(换了廻光一定抢),最后在她的要求下,用药换来了个得以一阅的机会。
廻光怕自己是白忙活,药到手了之后还向他描述了一下芳菲尽的毒性症状,确认真的能治才作罢。
后来到了京城之后,她就寻了个机会去找了天心月。
先前那个压制她体内毒性的办法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此时的天心月比她们初见之时更容光四射,甚至都不输沈璧君。
廻光已经从叶孤城那里得知了西门吹雪受伤的始末,心情也有些复杂,再见她眉心郁结忧思不展的模样,便玩笑似的同她说:“我本来是替你又找了一颗剑心的,虽然暂时还不能用,但养上几年,说不定比西门吹雪更合适。”
天心月笑着摇头:“就算我等得起几年,我也不想要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廻光也笑了,从怀中拿出萧王孙赠的药递给她,“所以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
可以活下去,却不用害人的办法。
沈璧君听她讲完这里面的曲折,已经彻底“……”了。
帝王谷主萧王孙啊,还是青年版的,这简直比仙逝前辈版的李观鱼更让她惊愕。
“原来帝王谷和绣玉谷是相邻的?”真是不敢相信!
“是啊,但是一直以来都没人敢闯帝王谷也没人敢闯移花宫,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廻光耸了耸肩,相当不以为意。
“这样啊……”沈璧君还是很震惊,但震惊过后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那你送小燕《剑阵》也真是为了以后取他剑心吗?”
“当然不是。”廻光直接笑出了声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你这么喜欢他,我怎么会对他动手。”
都说了她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了。
不是就好,沈璧君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而叶孤城也是这时到的太和殿下,根本没有顾及身旁那几个人期待的目光,径直走向了她二人避风的软轿。
沈璧君知道他这是要上去决战了,刚放下一些的心也霎时吊了起来。
“我……我在这等你。”她说。
叶孤城嗯了一声,伸手递上了那颗已被他掌心包裹至温热的圆润珍珠,表情未变道:“替你拿到了。”
沈璧君:???
你还真去要了?!
“放心,是陛下答应的。”他抿了抿唇,在收回手前又替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我上去了。”
“好、好的。”她捧着那颗东珠有点傻眼。
讲道理,他不拿来她真的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啊,而且皇帝居然这都同意了?也太大方了吧?
“所以叶城主设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颗珠子?”廻光也服了,这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气势,的确是比西门吹雪厉害的,难怪能让武林第一美人这般牵肠挂肚啊。
“……应、应该也不是吧。”沈璧君攥着这颗东珠,发现她其实也没有坚定说不是的底气。
不过也幸亏有了这么一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最开始的时候她都没顾上要紧张,直到亲耳听到被风送下来的剑器相撞声响才再度顿住了呼吸吊起了心,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东珠,捏得指节都发了白。
她这辈子从没紧张成这样过,当初在街上差点被廻光掀轿帘的时候没有,后来回南海路上听到萧十一郎名字的时候也没有。
也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真正紧张担忧到了极致,脑海里的确会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廻光一开始还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叶孤城是真的在上面与人决生死,沈璧君身为他的妻子担心再正常不过,她也正是因为预见到了沈璧君的担忧才坚持带她一道进宫来的。
可又过没多久她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这呼吸间隔之短已不是紧张担忧可以解释的了吧?!
“你怎么样?”她迅速探上沈璧君的脉门,眸光一凛。
下一刻,她直接飞身掠出软轿,指了四个禁军侍卫,用腰间软带一缠,一拉一顿之间,已将他们拉到了软轿边。
“把轿子抬到最近的宫室。”她声音很冷。
移花宫主出手,就算是禁军侍卫也没有反抗的本事,何况他们这一小队人早就被禁军统领打过招呼,务必不能让那坐在轿子里的叶夫人出事。
廻光吩咐完他们之后才拉开轿帘去安慰她:“不用担心,有我在。”
岂料勉力支撑着看向她的沈璧君想的却根本不是这个:“别……别让他知道。”
廻光:“……”
你都快生了你还担心打扰他决战???
算了算了,谁让她改不掉那个舍不得看美人难过的毛病呢。
太和殿的位置过于靠前,离可以停下为沈璧君接生的宫室都有些距离,幸好到了养心殿附近的时候,廻光眼尖地发现了一个还在值夜的宫女,当即上前问了一声后就让那几个禁军侍卫把软轿抬到了她平时休息的偏殿耳房处。
宫女被她这气势吓得腿软,连阻止都不曾阻止,但仍是被廻光嫌弃了一番:“这么大的皇宫,不会连个产婆都没有吧?”
“有是有……”可大半夜的也没法去通传啊。
“有就去喊。”说完又转向那四个被她拉来抬轿的禁军侍卫,“你们在外面守着,找两个宫女烧水送进来。”
等她安排完这些进去的时候,躺在那的沈璧君已经满头大汗痛吟不止了。
廻光虽是个大夫,但从前也没有为人接生过,此时心中也前所未有地浮起了一丝紧张。
“别怕,放松些。”廻光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试图让她先镇定下来。
可此时的沈璧君是真的无法镇定,她只觉自己疼得仅差一线便要升天,意识也快要跟着涣散了去。
这种状态怎么可能生得顺利,加上廻光也没有经验,最后只能心一横直接按自己在医书上看到的做了。
等那个宫女把产婆请来的时候,沈璧君已经快要疼得脱力了。
“去找些参片来!”
参片这种东西养心殿里有的是,但道理上毕竟是不能随便挪用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宫女还有点犹豫。
廻光见状,当即不耐烦地掰开沈璧君的右手,朝她晃了晃那颗本该镶嵌在龙椅上的东珠,语气不善道:“皇帝连这个都愿意给,会不舍得几片参?”
那一瞬间,在养心殿伺候了好几年的宫女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