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拥而上。
“少侠，请问您是……”一名女弟子问道，显然认不出越先来了。
“我就是越先。”
“你……你……我……我……唉……”不知该说什么。越先以前丑得举世罕见，进了趟青叶轩，突然就美得超出常理，从一个极端一下子蹦到另一个极端，让人……很难跟着转弯。为什么从前没看出来？以前都没人搭理他，要是自己对他好，该多好！不是说……糟糠……不……吗？这是这个女弟子的心理活动，才在一连串感叹中加上“我”字。
“越……少侠，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这是普通民众的心声。
“可以，不过现在不行。”越先说道。
这话说的到底是能进还是不能进，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是真的！”越先的脸蛋被一花痴狠狠捏了一下，花痴的关注点永远都很特别。
场面最终失控了。后面的人黑压压涌来，把前面的人推倒，越先是被压得最惨的一个。
难道这就是被人肉？越先特别艰难地从人肉缝隙中爬出来，一道烟逃逸而去，生怕被人看出来。
越先找来一块黑布把脸蒙起来，站在杨柳树下等师父。以前奇丑无比，怕羞，总是把脸包住，现在突然好看得不像话——女弟子是这样形容的，也不得不把脸包住，这脸注定是无法露了。
“咦！你变了！”老骗子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笑眯眯地盯着越先说。“但是少年看起来很不高兴啊！没拿到斧头？”
“我差点死了！”越先很幽怨。
“你可是骗子啊！只有你骗鬼，鬼能奈你何？我关心的是斧头，拿来了没？”
“你知道里面有鬼？还让我……”越先更加幽怨。
“我并不知道。这是比方，知道不？是一种说话的艺术。”老骗子很是不喜，眉头皱成两条深沟。“斧头没弄到手？算了，我也不稀罕。金银珠宝，项链首饰总捞到一些吧？想独吞啊？你这逆徒，反了你？”
“我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没捞到——除了这身衣裳，要不要分？”越先很恼火。
“真反了！”老骗子更恼火。“说到笨，你才是我师傅！骗子不骗钱财，你要干什么？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你假冒重将军弟子的事被人告发了。我还听说重将军不久就要回来，到时你还冒充得下去？”
“师父，我们快逃吧……”
“不！”老骗子豪气干云地说道，吐沫横飞，一条破了半截的袖子甩得呼呼作响。“我们非但不逃，还要大张旗鼓骗下去。听说三绝岛越先他爸因为家里的枯灵茶卖不出去，穷得只有茶叶吃了。你就在青叶轩办一个茶会，谁不想进去看一看？银子大大的有，美女也……对了，你还是小孩子。儿子帮老爸卖茶，谁还会怀疑你？就算雄霸天下的重将军回来了……我们就好好招待他，千万不能得罪。”
“可是，我怕……”越先觉得师父做事实在与靠谱沾不上边。
“你怕什么？”
“我怕这一辈子要毁在你手里！”
“你这逆徒！就算是骗子，也要做一个有理想、有胆魄的骗子，知道不？”
“可是哪有钱开张呢？”
“不会去骗啊！”
你说得倒轻松，你骗了一辈子，骗回什么……越先正想埋怨，哪知老骗子一溜烟跑路去了。
这样的师父也有！越先实在无话可说。既然要捣鼓什么茶会，就得先把颜丑骗来。
越先进入守缺院，书童颜丑还在扫地，扬起的灰尘覆盖了他的小脸，看起来又脏又傻。
颜丑起初看不出来，等越先说明后，他知道越先有话对自己说，停下扫帚，忐忑地看着越先。
“你说过，若我出来，就跟我。”
“说过的。”
“那放下扫帚……不，拿着扫帚跟我走！”
颜丑欲言又止，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看越先，脚没有动。
“有屁就放！反悔也是可以的。”越先很不悦。
“……先哥，怎么分？”颜丑还是厚着小脸说了出来。
“不分！”越先骂道，心想，什么志气？什么嘴脸？
“好嘞！”颜丑提着扫帚就跟越先走，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不分要么就是白出力，要么就是天大的好处，依照先哥的为人，前者可能性非常小——除非他破产到连裤子都当了，就确实没什么可分的了。
……
道院门口，却遇见被一群弟子簇拥的让之礁，如众星拱月一般刚要跨进院门。
“他就是越先，他现在体内九头蛇的气息非常微弱，正是杀死他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饿狼的声音在让之礁心里响起。
让之礁有意无意地拦住越先，发出一声叹息。
“让师兄何事在此叹息？”越先缓缓问道。既然避不了，就无需再避。
“因为心有不忍。”让之礁淡漠地说道。“师弟道心不稳，不潜心修炼，反而一心投机取巧，干些欺骗人的勾当，哗众取宠，与大道背向而行，实在可惜！”
“我原来如此不堪！”越先平静地说道。“敢问师兄，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天赋、勤勉和对大道的无限虔诚。”让之礁不屑嘴角露出不屑。
“师兄说的对也不对。”越先静静地看着让之礁说道，眼睛就像一泓清水。“我们有许多师兄妹修道非常勤勉，甚至到痴迷的程度，但是因为久不见精进，于是被分派到你们所谓的不入流的道系学习各种技艺，可见，勤勉并非总行得通。艺仙大师就是这样的命运，沦落到整日帮人临摹为生。可他凭着一只枯笔，最终悟出无上画道，至今无人能超越。可见天赋二字说得也不是太准，有些人显露得晚一些罢了！说到虔诚，敢问师兄，风暴来袭，不力挽狂澜，而退避三舍，可算虔诚？”
“大道无情。”让之礁淡然说道。“风吹雨打，总有花草遭摧残。既无力回天，为何作无谓牺牲？他日修成大道，再惩戒恶徒，有何不对？若是因此就屈从歪门邪道，乘人之危，夺人所好，岂不误入歧途？”
原来所有的重点都落在“夺人所好”四个字上。越先明白了，平静地说道：“‘大道无情’，说得太对了！大道无情，既知一路风雨，为何又惧？既是一心向道，就算刀山火海，又有何畏？既是对道虔诚，就算天塌地陷，又有何悲？既是道心已定，就算粉身碎骨，又有何怨？心有不忍，我看是心有所愧吧！躲在禅房冥想，何以感动神佛？行胜于言，我只相信用双脚走天下。”
让之礁和越先字字论道，却又字字论的都不是道，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清楚。
越先说他“冥想”，让之礁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眉毛挑了挑，冰冷地说道：“好一句‘行胜于言’！师弟曾夸海口要挑战道院，我接受师弟的挑战，看看你如何用双脚走天下？”
让之礁右手一挥，一封挑战书射向越先，狂猛的元气把越先激射而出，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既然让师兄这么做，我们不跟上显得多没义气。”一时之间，一封封挑战书向越先飞来，把他淹没其中。
望着一封封挑战书，越先心想：“看来得抽空安排一两场表演才行，师兄妹们在轻视的情绪下等待挑战，容易耽误修行啊！”
颜丑吓得直眨眼，又佩服又担心，心想今后担惊受怕的日子恐怕不会少了。